從清水河到山里的路幾乎完全被雪覆蓋，高處四周沒灌木還好些，風吹過的時候會把雪吹走，低處谷地就比較麻煩，有些地方雪深甚至達到近一米厚。
拖拉機的馬力大，推雪比較省力，很輕松的就能推開一條路來，但雪太厚，很快就把拖拉機前面的推雪板給沒過了，這樣推一會兒就得停下來清理堆在前面的雪。
李龍用小四輪拖拉機掛著清雪機就隔一段時間幫著把路中間積起來的雪卷揚到兩邊去，來回幾趟就把積雪給清了。
就這樣小四輪拖拉機加上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配合著，頭一天從清水河村直接干到了山口，干不動了。
已經到下午了，中午飯還是在孟海家里吃的。
“李龍同志，今天就這樣，咱們明天繼續怎么樣？今天咱們就光靠機械了，回去我多叫一些人，明天一起搞，這山里的路很快就能搞通。”孟海說，“大家修路從你這里賺了不少錢，明天清雪不用花錢，咱們村里的人，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山里的路也不短，李龍想想說：
“明天看情況吧，先用拖拉機清一清，不行的話就叫人。今年的雪明顯比去年大的多，這樣下去，估計都得封山，山里的牧民兄弟們出不來了。”
“是啊。誰能想到，這才十二月初，雪能下這么大！”孟海在拖拉機上也是感嘆著，“往年都得到元旦前后，附近的黃羊啥的才多起來，今年這時候就已經出現不少了，我們村里不少人都跑出去攆兔子弄黃羊去了。”
“收獲怎么樣？你搞到沒有？”收拾著東西，李龍問道。
“嗨，弄到七八只兔子。”孟海笑著說。
兩個人開著拖拉機回村里，李龍在孟海家里休息一下。
“李龍同志，你這清雪機不錯啊。”孟海贊嘆著，“不像普通的推雪板，直接把雪給卷揚出去，前面不積雪，一路都可以用，只要雪厚不超過一米，看著都能行。”
“嗯，就是為了克服推雪板的短板給搞出來的，”李龍說道，“看著用著還不錯。”
王彩玲端著茶水過來，然后就準備做晚飯了。李龍卻只是喝了茶后就準備離開了。孟海和王彩玲要留客，李龍說這里距離縣里還挺遠，拖拉機不比吉普車，速度慢，他怕趕回去天黑了不好走。
孟海便也不留了，問明天李龍啥時候過來。
“明天也就和今天差不多吧。”李龍說道，“咱們不著急，可以慢慢干。”
說是不著急，其實還是挺著急的。哈里木他們不出山，肯定是山里通往山外的路上雪太厚了。不過現在已經清到山口了，后面最多兩三天就能搞通。
李龍來的時候還感覺不強烈，回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這拖拉機比吉普車的舒適性真差遠了。如果不是自己反穿著大皮襖子，膝蓋估計都凍的沒知覺了。
這么一比，他越發覺得大馬力輪式拖拉機才是農村農用拖拉機的前景，這小四輪以后用處越來越少了——三四十年后。
開回到縣里，到大院子的時候，天剛擦黑。楊大姐這邊飯已經做好了，酸湯揪片子，味兒很濃，李龍覺得吃這飯剛好。
孟海等李龍走后，想想光靠著兩個人兩臺車根本不行，他便去挨家挨戶通知人，那些修路干了活拿了錢的，特別是秋后一家出兩三個人干活的，他都通知了。
讓孟海比較欣慰的是，家家戶戶都愿意出人去清雪，而且就如他所說的，不要錢。
“就干這兩三天，那要啥錢？人家夏天、秋里給咱錢給的那么痛快，現在清個雪要啥錢哩？咱也不是都鉆錢眼里了，反正冬天也沒啥事，正好活動活動了。”
“就是，人家李龍同志有啥好事，有啥掙錢的活都想著咱哩，咱可不能光想著錢忘了人情。”
孟海這下子就放心了，何玉清知道這件事情后，也笑著說，這生產隊雖然包產到戶了，但咱們隊人的心氣還沒散，能干大事！
第二天李龍吃過早飯，便開著拖拉機帶著清雪機再次來到了清水河村。
孟海人不在，拖拉機已經開到了山口，只有王彩玲在村邊等著李龍，等李龍到了后，她告訴李龍：
“李龍同志，我家老孟帶著人已經進山清雪去了，他說你來了直接去就行了。”
李龍沒想到孟海還真把人給召集起來了，便問道：“嫂子，去了多少人？”
“總得有七八十口子吧？”王彩玲說道，“不少一家去了兩口子。”
“嘿，那我得趕緊去看看。”
李龍開著拖拉機到了山口的時候，發現這邊路上的雪已經清走了兩三公里了，而且從清水河村到山口這段路上的雪也被修整了一下。
這些人是平均分配，每個人一段幾十米的雪，拖拉機一下子推過去，有雪厚的地方幾個人湊一起把雪給推到路溝里去，雪薄的直接就讓拖拉機給推了，人就在后面負責把剩下的雪給鏟平就行了。
看到李龍的清雪機過來，一路上的人都和他打著招呼。
李龍還挺感動的，大家的積極性都很高啊。
他作為真正需要干活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開著拖拉機到了最前面，和孟海照了個面，聊了兩句后，就開始清雪。
山里的路相對山外窄一些，但雪卻好清一些。畢竟這有山遮擋，雪沒有那么厚，小四輪拖拉機的卷揚清雪機就派上了用場，雖然速度沒有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那么快，但清的是真干凈。
“李龍同志的清雪機發威了，咱們也不能落后啊！”有人大聲喊著，“走，咱們到前面去，拉開距離，把路上的雪先鏟掉一些，給清雪機減輕壓力！”
就這樣，人干一段，清雪機干一段，拖拉機帶著推土板干一段，速度推進的很快，中午的時候，就基本上已經干到了哈里木他們所在的溝里。
這一片地勢變得平緩起來，路上的雪反倒厚了起來，干活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當然，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小四輪拖拉機和七方紅七十五拖拉機不知道累，人是會累的。
后面又傳來了拖拉機的聲響，那些干活的人們歡呼起來，原來是隊里人開著拖拉機，過來送飯了。
開拖拉機的竟然是隊長何玉清，拖拉機車斗子里坐著兩個人，帶著的是筐、桶等東西，然后用棉被包裹著。
顯然是怕熱飯拿出來涼了，用這個保溫。
當然，即使這么包裹著，等大家聚攏過來的時候，才蒸出來就拿過來的饅頭也只是溫的了。
好在茶水還是熱的，放在盆里的菜也是熱的——中午飯就是饅頭夾菜——菜也是咸菜炒肉，這是隊里出的錢。
李龍也停了拖拉機，準備一起吃飯。
就在這個時候，山谷里傳來了馬的嘶鳴聲，李龍扭頭看過去，原來是哈里木騎著馬過來了。
李龍急忙迎了上去。
哈里木的馬在這厚厚的雪里行進的異常困難。每走一步，馬腿就陷入到深深的雪里，最后哈里木不得不把馬放在原地，自己下了馬，趟著到大腿根的雪往前走，和李龍會面的時候，兩個人抱了一下，然后握手。
“山里挺困難的吧？”李龍問道。
“還可以呢。”哈里木笑笑，指了指這些人說道，“你帶著人把路開過來了？”
“是啊。”李龍笑笑說，“你們不下山，我猜可能就是雪太大下不來了。正好清雪機子搞出來了，就想著先把路清出來。然后呢，我一個人干不動，這不，大家都來了。”
“好啊好啊。”哈里木非常的激動，他不是沒想過下山，是真的不好下來。這雪太厚，有些雪殼子厚的地方，都會把馬傷了。如果不是今年初秋的時候打的草足夠多，恐怕這牛羊都遭了殃了。
就現在這樣，部落里的牧民互相聯絡都比較困難。雖然開春李龍他們把聯系各冬窩子的路修通了，但轉場回來后，又下了兩場雪，路上積滿了雪，來回非常的麻煩。
他們還在想著后面怎么辦的時候，沒想到李龍這邊已經在叫人開路了。
孟海也過來和哈里木見了面，兩個人也算是相熟了，見面能聊幾句。
“沒事，現在我們已經開到這里了，吃過中午飯，下午我們繼續往溝里開，差不多就能開到你的冬窩子那里。至于從你的冬窩子到玉山江、塔利哈爾他們冬窩子的路，就不需要這么多人了，直接用我這個，小四輪拖拉機開著清雪機子，慢慢開就行了。”
“好好好。”哈里木激動的說：“那你們開路吧，我回去了，現在宰羊，呆會兒給你們做手抓肉吃！”
李龍急忙要阻止，孟海也覺得過意不去，但哈里木已經快步返回到了馬跟前，跳上馬背，調轉馬頭，狠狠的揮了揮鞭子，騎著馬往冬窩子而去。
“先吃飯吧。”李龍知道阻止不了，也就不阻止了，這是哈里木用他的方式來表達對大家的感謝，“吃完飯休息一會兒，然后咱們繼續干。等晚上我給大家開工資。”
“李龍同志，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孟海說道，“我們大家都說好的，今天過來干活純是義務，不要錢。”
“就是。”何玉清也湊過來說道，“李龍同志，咱們現在是奔著致富的路子前進，但咱們是社會主義啊，民族團結可不光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也讓咱們做些貢獻嘛，你看大家都知道這回是出義務工，一個個還是很高興的。”
李龍笑了，是啊，能看出來大家是真的純就為了清路做貢獻，不是為了那點錢。
“好，那就不提錢了。”李龍笑笑，“咱們吃飯，我可餓了，嘗嘗你們的中午飯咋樣。”
“放心，保準好吃。這肉是昨天打的黃羊肉，小黃羊娃子，好吃的很！”
李龍過去的時候，負責打飯的給他拿了個饅頭，李龍掰開，然后旁邊另外一個從盆里舀了一勺菜倒在饅頭上，還要加，李龍急忙說道：“夠了夠了！”
把饅頭合上，兩手一起壓一壓，感受到了饅頭的溫度，然后大大的咬上一口，菜里的油擠了出來，真香!
三兩口就把一個饅頭吃完，李龍又去拿了一個，這回才慢慢品嘗著。
“饅頭管夠啊！”車斗子上分饅頭的喊著，“吃完了過來拿！”
幾大籠饅頭，兩大盆菜，等這七八十個人都吃完，還剩下一些饅頭，菜最后是沒了，個個吃的挺飽，然后找地方坐著喝著茶水。
吃完后，身子一下子就暖了，被正午的陽光照著，就想睡覺。
于是就找地方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也就是半個小時的功夫，孟海開始叫人起來干活，主要是怕真睡著了凍著。
雖然陽光是暖和的，但冰雪是真冷，睡著了是真能凍感冒的。
于是繼續干活，因為剩下的活不多了，大家開始聊了起來。
依然是小四輪拖拉機、七十五鏈軌拖拉機頭前開路，人工就在后面清理殘局，這樣也很快。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就干到了哈里木冬窩子這里。李龍發現冬窩子門口已經架起了灶——可能因為時間緊迫，這灶就是幾塊石頭壘起來的，上面架著大鍋，鍋里的羊肉骨頭翻滾著。
哈里木正在處理著羊的內臟下水，他的妻子正在打著馕，看到李龍他們干活過來，揚了揚手，繼續忙活著。
“嘿，呆會兒能吃羊肉了。”有人興奮的說道。
“這是宰了兩只羊啊？這位阿達西真舍得？”
“咱們這么多人，一只羊肯定不夠啊。”有人說道，“人家可大方著呢，也就是這鍋就這么大，不然的話肯定宰三只了。”
這是夏天干了活的，知道這個部落的民族同志這方面真不小氣。
就這樣，哈里木他們在冬窩子那里煮肉打馕，李龍他們在推雪。把通往冬窩子的雪推開后，又開始清通往玉山江那邊的冬窩子的雪。
這里明顯要比先前干活的地方要方便不少，加上兩臺拖拉機給力，在太陽還有一竿子就落山的時候，通往玉山江冬窩子的路打通了。
孟海和李龍都松了口氣。
這清雪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再通往其他冬窩子的路，就由小四輪帶著清雪機慢慢清理吧。
玉山江這邊在知道哈里木那邊已經宰了羊后，就跑過去給幫忙。因為天色已經晚了，干活的人把工具一扛，一個人拿著半塊馕，包著一塊羊肉骨頭，邊吃邊往回走，還聊著天，倒也舒服。
李龍則留下來，和哈里木他們聊著最近的情況。
“我們其實回來快半個月了，原本想著回來就下山去，但回來的當天晚上就下了雪，后面又下了一場。雪實在太大了，根本下不去。所以就只能在山里等著，想等過幾天，我們組織人往外打通路，然后再搞其他的。
這幾天我們都是在自家的冬窩子跟前，把牛羊圈、冬窩子上的雪給清了。幸虧你這兩年幫我們把冬窩子給修理加固了，不然這么大的雪，冬窩子和牛羊圈說不定都壓塌掉了。”
玉山江臉上帶著慶幸的表情。他說的是實話，這個小部落里有些冬窩子真是年久失修。平時大家沒感覺有什么，但真到大雪災來臨的時候，牛羊圈本身建筑結構就不是很結實，很容易就壓塌掉。
其實他是不知道，今年牧業隊散居的不少牧民的牛羊圈是真的塌掉了。山里下的雪比平原地帶還要多一些，已經真正能稱得上是雪災了。
“幸好今年打的草多。冬草場的雪都被壓住了，牛羊根本刨不開，吃不上，只能吃打好的草。”哈里木給李龍盛了一碗羊肉湯，說道，“我想我們部落今年還算好的，不知道其他的怎么樣了。”
“這路一通了，我們就能去牧業隊留守點看看了。”玉山江說道，“明天下山先把拖拉機開回來，然后李龍，你的清雪機給我們留下來，我們要把其他冬窩子的路打通，對了，明天開拖拉機回來，我們從夏牧場帶回來的皮子等那些東西，你也可以拉回去了。”
“今年我們回來的時候，看著修著這么長的路，真的是震驚極了。”哈里木笑著說道，“明年我們往山里去，就好走多了。”
“嗯，最多兩年，我們就能修通去往夏牧場的路，到時我也可以進山看看了。”李龍笑著說，“不過眼下還是先把這個冬天渡過去再說。我和糖廠那邊聯系一下，等你們通往冬窩子的路通了之后，拉上幾車糖渣過來，給你們的牛羊加點料，免得光吃這草，冬天餓瘦了。”
李龍知道部落這些牧民各家的牛羊都不少，他想著光靠著打的那些草，應該是不夠的。
牛羊是牧民們賴以生存的財產，可不能有閃失。
“那個不說，你得幫我們準備一些粗鹽。”玉山江說道，“我們回來后一直出不去，各種物資都有些不夠了。”
“好，明天我就帶車拉過來！”這個對李龍來說，反倒是最簡單的。
是體現鈔能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