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有自己的搪瓷碗,他去打湯的時候,負責做飯的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肉,旁邊的人只有羨慕,沒有一個不滿意的。
這狍鹿子可是李龍打的,人家多吃點,那是應該的!
李龍也不以為意,打好飯,坐在一根木頭上,把碗放在一邊,開始掰馕。
他沒帶筷子,這也難不住這些人,直接從砍倒的樹上取個樹枝子,捋掉毛刺,按合適的長度折斷,然后就是個筷子了。
李龍也是這么搞的,弄了一雙筷子,看孟海還在那里維持秩序,想等著最后打,他便喊了一聲:
“老孟,別等了,你趕緊打了吃,吃完后你還要協調下面的活呢。”
這時候就別整什么官兵一致的作風了,不是那個時候,孟海這時候得體現一下威嚴威信,而且李龍是真的有事要給他說。
孟海聽了李龍的話,笑笑,就過去打了一碗肉湯走了過來。
他也帶了干糧的。媳婦給烙了油餅——雖然涼著吃可能對腸胃不好,但油大,經餓。
“來,馕配肉湯要好一些。”李龍掰了一半馕給他,“把你的油餅給我分一半,我嘗嘗嫂子的手藝。”
孟海笑著說道:“行行,來來,一人一半。你要吃,我那包里還有。”
“不了,嘗嘗就行了,以我的飯量,都吃了,你到時心里又埋怨我了。”李龍開著玩笑,“對了,老孟,下午,包括后面的干活,你分組后,主要還是把事情交待給組長。
這么多人,看著你自己一個人跑前跑后,說實話最后累的是你自己,聽聽你自己的嗓子,啞了啊。這玩意兒可不好恢復,回去多喝點蜂蜜水。”
“其實我也分了組的。”孟海笑著辯解著,“但他們指揮不動……”
“指揮不動?”李龍笑了,“看來是你把那職權限的太死了,我給你那些錢,你要學會花啊。不敢花怕花超了是吧?
七八十個人,怎么也得分成四五個組,每個組指定一個大多數人都能信得過的組長,然后告訴他們,組長一天十二塊錢,管不好就和其他人一個待遇,如果還管不好出了事或者干的活不符合標準,那就扣到四塊到兩塊錢,或者直接換個組長,你看組長能不能管得住?”
李龍知道孟海是因為錢是李龍的,他不好自己做主,就給他支了招。
孟海笑了,這樣以來,活肯定好干了。
“所以你就管好那幾個組長就行了,有什么事情別沖著村民說,直接叫組長。不過分配任務的時候把任務說清楚,免得到時再扯——從明天開始吧。”
雖然七八十個人干活,進度比原來二十個人高的多,但效率卻并沒有提升多少。李龍知道孟海是有能力的,只是自主權太少,自己縛手腳,干活自然就不容易起效率。
“老孟,這活咱們得干兩三年,你得有自主性,如果我在,你有啥好想法,你就直接給我說。如果我不在,你覺得可行,就直接執行,然后等見了我再說。
我的脾氣你也知道,不是那種不講理的,能聽進去話,你也別擔心。”
李龍這么一說,孟海就放心多了,他先前自然知道怎么干速度快質量還好,但涉及到錢的事情,他真不好自己做主。
現在李龍放權了,孟海自然就好做了。
吃過中午飯,孟海就去找了幾個組長,把李龍所說的那些個條件說了一遍,那幾個組長立刻就有了不同的反應。
怎么說呢,多拿幾塊錢,有的人覺得這回得好好干一把,有些人卻在想著為了這幾塊錢得罪人值得不值得。
干一天活多十公斤的面,誰不愿意?
李龍能看得出來,下午干活的效率明顯要高多了,場面上喊聲最大的不再是孟海,而是那幾個組長。
雖然是從明天開始算,但今天他們就已經開始把組長的這個身份給標記在自己身上了。
好事。
李龍看著這干活的效率提高了,孟海也輕松了不少,這才提著槍背著背包,繼續往前走去。
一下午,李龍又挖到了四支粗大的黨參,不過再沒打到獵物。
晚上發錢的事情由孟海來做,李龍則開著吉普車回到了縣里。
“有個姓姜的干部給你打了電話。”顧博遠說,“鄉里的宣傳干事,說是你要有空的話,明天上班給她回個電話,她要采訪你,看你是過去還是她上縣里來。”
姜至瑜給自己打電話?
李龍已經很久沒和姜干事打交道了,都快把這個人給忘記了。
想來她能打電話到自己這里,大概率是和大哥家通了電話,要到了這邊的電話號碼吧。
“電話是你大哥給的,你大哥給這邊打電話說了。”顧博遠隨后的話證明了李龍的猜想。
“行,明天早上給那邊打電話,還是我過去一趟吧。”李龍戶口還在村里,老爹老娘大哥大嫂都在那邊,鄉里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況且姜至瑜先前幾次報導對自己也有好事,這一次李龍肯定要配合,其實他也好奇這位姜干事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第二天吃過早飯,到上班時間半個小時后,李龍給姜至瑜打了電話,姜至瑜在辦公室,聽說李龍要過來,她還挺高興的。
李龍問她有什么事情,姜至瑜說:
“我研究了一下最近兩年農村的一些變化,覺得有個大的趨勢需要和你一起探討一下。”
“好。”姜至瑜有些故弄玄虛,不過縣里到鄉里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李龍還是等得起。
他開著吉普車到了鄉里的時候,姜至瑜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
“也就是你提前打了電話,不然這吉普車過來,我們領導肯定還以為來大領導呢。”姜至瑜開起了玩笑。
多日不見,姜至瑜更加干練,原本有些溫婉的氣質中此刻帶了些許女強人的風范,說話辦事都利落了不少。
作為鄉里的宣傳委員,她負責的事情可不少,而且有自己專門的辦公室。
李龍把吉普車開進院子,跟著姜至瑜去了她的辦公室。
姜至瑜給李龍倒了水,然后拿出筆記本來,邊準備邊問道:
“李龍同志,最近在忙什么?”
“山里修路啊。”李龍說道,“我答應牧民朋友要給他們修一條通往夏牧場的路,目前來說還只修了不到五分之一,現在農忙結束了,就抽人加緊修一修。”
姜至瑜在李龍成為全國表彰的先進個人后,非常后悔。明知道李龍這里是個新聞的大富礦,卻因為工作和其他原因,并沒有跟緊,導致好幾個相關的新聞沒自己的份兒。
這事情連鄉領導都罕見的批評了她。
姜至瑜覺得自己的確是錯失了機會,所以一直在找補。
她研究了李龍這幾年來的發展過程,結合當前的農業情況,想搞一個大的。
這也是找李龍來的原因,其實按她的想法,李龍現在比較忙,應該是沒空過來,她是做好了去李龍收購站的打算的,沒想到李龍早早就打電話然后過來了。
面子給的挺足的。
“那咱們開始?”姜至瑜看李龍沒啥要說的,便問道,“我提問?”
“行。”李龍自然沒啥不行的。
“你是咱們鄉里第一個買小四輪拖拉機的,也是第一個買收割機的,還是第一個買中耕機的,也是第一個買全套全新的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的。
在你的帶動和引領下,咱們鄉里不少人家買了小四輪拖拉機,買了收割機用于農業生產收獲,鄉里的農業機械化水平比其他鄉要高許多。”
說到這里,姜至瑜抬頭看向李龍,問道:
“李龍同志,從上面的這些事情來看,我能不能確認,你對于咱們縣農業機械化有很大的期待,甚至于有自己的想法,你能談談你的想法,和以后的發展方向嗎?”
嘿,這命題還真大。
不得不說,在鄉里工作更加接地氣,接觸的人和事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是那些虛空的數據。
所以姜至瑜比馬曉燕更能看出李龍所做的一些事情的真實想法,甚至能根據李龍的成功,推測出未來的一些發展走向。
“我覺得按目前的發展趨勢,以后咱們北疆的農業,一定是機械化主導的情況。”李龍想了想說道,“咱們北疆地廣人稀,就目前而言,可開墾的荒地還有許多,但人口的增加并不多,這有多種因素。
雖然會有一些口里,包括陜甘省份的人過來這里打工到后面定居,但實際上人口增加比不上耕地面積的增長。所以以后農業發展的出路,就只能是機械化。”
“嗯,這個在咱們官方的報告里也是有的,咱們北疆機械化有基礎,也有這個能力。”姜至瑜覺得李龍說的還是挺全局性的,不過這么大面的話,在她的文章里不好體現具體的東西,便問起了細節:
“那你有沒有想過,具體到咱們鄉里,甚至于咱們村里,到你的那些地里,應該怎么做呢?據我所知,你的戶口還在村里,你名下還是有土地的是吧?”
“是的,所以其實幾年前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了。”李龍笑了笑說,“那收割機本身就是我的思路,然后拿去到其他農機廠里進行研究,最終得出來的實物。而現在的中耕機也是一樣。
我家里世代農民,我雖然不是北疆出生的,但卻是在北疆農村成長起來的,我知道咱們北疆的農民有多辛苦——當然,可能口里許多人也希望有這樣的辛苦,但無論如何,要種出來這么多地,人工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北疆的農民非常的辛苦。
我就想著要種這么多地,最好的方法就是大力實施機械化。當時最麻煩的就是割麥,一家幾畝地的時候,割麥還行,如果一家有幾十畝地,那麥子割起來非常費人工,而且非常的累,需要全家齊上陣搶農時——畢竟割不及時,麥粒會落地,鳥雀會過來吃,糧食會損失……”
“所以才有了收割機?”姜至瑜適時的插了一句。
“對,最開始就是收割機,其實還想著有更多的農業機械,但我上學不夠,讀書不夠,能研究出來的東西還是比較少的。收割機也只是我的一個研究方向,當時是和農機廠的廠長、工作人員一起研究完善,現在市面上普遍使用的就是這種。”
姜至瑜點點頭,對李龍的話深以為然。
“那我還有個小問題,為什么會是和奎屯的農機廠合作,而不是就近,比如咱們縣,或者石城農機廠合作呢?”
李龍遲疑了一下,姜至瑜笑著說道:“李龍同志,放心說,我是不會把這段寫進去的,就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
“當然是因為這兩個地方的農機廠看不上我的設計了。”李龍笑笑說,“我去過的,兩個地方都去過,一聽我是初中沒畢業的學歷,就把我送出來了。”
“唉,唯學歷論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姜至瑜猜測到了這個答案,所以感慨的說道,隨即又問道:
“所以你又研究了中耕機?”
“是的。隨著農村開墾出來的土地增多,以前人工鋤草的活和割麥一樣,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完成了。口里人說咱們這邊種地是粗放式的,他們是精耕細作,我們也想精耕細作,無奈沒有那個條件啊。
現在誰家沒個幾十畝地呢?就說夏季鋤草吧,鋤一遍草下來得一個星期到十天,那先前鋤過草的地,草又長起來,這樣成無限循環了。
用中耕機就會方便得多,幾十畝地,小四輪帶著,一天就能中耕完。雖然沒有人工鋤草那么干凈,但基本上能達到效果——哪怕隔一個星期搞一次,也不會太累,非常的節省人工。”
李龍說的既有想法又有實例,姜至瑜覺得很不錯,認真的記錄著。
“那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接下來,我就想著怎么搞出來比較好用的打藥的機子了。”李龍也沒隱藏自己的想法,這種事情就是集思廣益,如果有人能研究出來并生產出來,李龍也樂見其成。
畢竟現在專利法雖然已經出來了,但真要說專利的保護程度,這時候還不如不說。
就拿收割機和中耕機來說,已經有廠子開始仿制了,當然奎屯這邊生產的最早,所以牌子硬,買的人多。
但其他廠子賣的便宜,自然也有人選擇。你要說侵犯專利,那告去吧,這官司有的打呢。
既然這方面專利沒有太好的保護,那么把思路放出去,如果有人能夠研制生產出來,李龍到時多采購一些就行了。
如果這些人研究不出來,那等棉花大規模種植的時候,到時再搞出來就行了。
“打藥的機械?”姜至瑜有些不解,為什么李龍會突然轉到這上面。
“現在傳統的打藥方式,就是用噴霧器。”李龍說道,“莊稼有蟲了,背噴霧器,拉一罐水,到地頭上開始一遍遍打。二十畝地能打大半天——這還是打的快的,問題是人背著這玩意兒,大熱天打藥,一塊地要幾十甚至上百個來回,肩膀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伏天的時候打藥,特別是沒風的時候,藥霧在空氣中彌漫,特別容易中毒。”
李龍說的可不是空話,每年因為給莊稼打藥而中毒的農民可不少。
有些人能救回來,有些人卻因此而失去了生命。
“所以我就想著,能設計出來用于打藥的機械,一次性能打好幾畝地,拖拉機帶動,這樣的話就方便多了。”
姜至瑜搞宣傳報道的,自然知道這方面的情況,只是從來沒有把這兩者聯系在一起而已。
畢竟這時候,死于非命的人并不少,醫療條件沒那么先進,生活條件沒那么好,人們的生活常識因為信息傳遞不暢也沒那么豐富。
所以姜至瑜其實是知道有些數據的,只是一時間難以把這些聯系在一起。
現在李龍一說,她立刻就有了反應。
是啊,每年因為打藥而喪命、住院的人不少,男女都有。
這時候殺蟲劑還是著名的3911之類的,毒性非常的強,致死率極高,吸入毒霧,很容易就會喪命。
所以李龍這么一說,姜至瑜就明白了。
而李龍覺得,她還不夠明白,當然這很正常,畢竟李龍也不可能告訴姜至瑜,以后縣里六成以上的耕地都會種成棉花,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打藥會成為種植棉花的農民的一項非常繁重的農活。
如果沒有打藥機的出現,就這一項,能讓許多農民變成肩周炎和腰肌勞損患者,會有更多人因為打藥而進了醫院甚至喪命。
所以這玩意兒,必須研究出來。
姜至瑜又問著李龍關于機械化前景的問題。
“前段時間,我去了兵團,看到他們采購回來的大馬力輪式拖拉機,可以干現在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能干的各種活,而且效率很高,比如東方紅犁一畝地可能需要十分鐘,而那輪式拖拉機可能只需要五分鐘,甚至更短時間。
所以我覺得未來的發展趨勢,就是更高效率的農機會一步步出現,替代現在的農機。”李龍暢想著,“更多的國產好機子能應用到咱們的農業生產上,保證農民增收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