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大,但李龍能聽出來,聲音的方向不在步槍的正向射界內,而且距離不近,至少得有個三四十米。
聽到喊聲大家都立刻收了槍,生怕打著了人,也正因為這個喊聲,原本還能打一輪的,剩下的馬鹿就趁機逃跑了。
地上躺著有四頭馬鹿,李龍自己那頭知道,其他幾頭誰打的他還不清楚。
顯然不夠分,他有些遺憾,如果沒有那邊人喊的話,至少能夠一家一頭的。
他至少還能開一槍。
但紅柳灘里還沒啥動靜,李龍便喊了一聲:
“我們把槍收起來了,你們出來吧!”他猜測那邊的人應該是害怕這邊再開槍,所以才不敢出來。
他這邊喊完,沒幾秒鐘,就有人影在東北方向出現了。
兩個人,一個人端著槍,一個人拿著根棍子。
看著李龍他們都把槍上肩了,那個端著槍的才把槍收了,走過來的時候還是有些謹慎。
“你們是哪里人,怎么在這里亂開槍?”提槍的人很生氣,過來就質問,他質問的是年紀最大的李建國,想當然的,覺得這些人中應該是以李建國為首。
“怎么了?哪里規定這里不能打獵了?”李龍上前一步,不等李建國應聲,便問道,“怎么著,這沙窩子,還有主人了?”
那個人被噎了一下,看了李龍一眼,回應道:“雖然沒有主人,但打獵的話,是不是應該通知一下看里面有沒有人?”
“那你跑進沙窩子里,也沒給外面的人通知一下你在里面啊?你咋不說你們是干什么的?”這回說話的是梁大成。
李龍既然說話定了基調,其他人便知道怎么回了。在這里都有槍,人不能慫,主要是對方一開口就開始指責,這誰也受不了。
當然,要說開槍有沒有錯,這玩意兒本身就是個模糊概念,誰能知道紅柳灘里還有人呢?
總不能打獵之前都舉槍朝天開一槍,那還打個屁的獵啊?
那個人聽了梁大成的話,臉漲的通紅,顯然很生氣。他旁邊拿棍子的人不知道是因為老實還是被嚇著,反倒老老實實的說了出來:
“我們是二連的,馬丟了,出來找馬……”
原來是兵團的啊。
李龍隱約記得王明軍他們是四連的,那是不是就是一個團場了?
拿槍的那個瞪了拿棍子的一眼,似乎是覺得他不應該如此示弱。
“你們找馬得聲音大點兒嘛。”李龍確定這是一個誤會,問道,“剛才這群鹿你們看到了?咋沒打?”
“沒看到,它們先看到了我們,然后就往這邊跑了,紅柳太多,根本就打不了……”拿棍子的那個繼續說著,說完才看了拿槍的那個一眼,顯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多了。
拿槍的那個又瞪了拿棍子的一眼,覺得這貨真是蠢透了。
“這樣吧,”李龍想了想說,“也算不打不相識。這鹿呢,雖然是我們打的,但也是你們驚過來的,不然我們也打不著。給你們一個人一條鹿腿,主要是這鹿皮子我們要用,咋樣?”
拿棍子的那個立刻驚喜的同意了,拿槍的那個沒說話,應該是默認了。
其實可以不給的,但李龍覺得如果人家不驚動這些馬鹿,說實話還真不一定能打的這么輕松。
他把槍交給旁邊的大哥,發現大哥李建國一直盯著那個拿棍子的在看。兩個人,拿棍子的有近四十歲,拿槍的差不多快五十了,年紀都不小。
李龍沒想那么多,抽出刀子,隨意選了一只母鹿,利落的剝去兩條后腿的皮,把后腿給卸了下來,分別遞給兩個人。
看李龍出刀如此的利落,那兩個人眼神都變了,拿槍的那個也不再那么生氣,接過了鹿腿。
拿棍子的那個更是感謝了好幾聲,連說著不好意思,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指了指東北邊說道:
“你們要往里走,到那邊,有個兩三公里的地方還有個梭梭林。昨天我們在那片看到過一片黃羊,我們過去的時候它們就跑掉了,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你們要是打獵的話,可以去看看。”
拿槍的那個這回是真服了,這貨是對方派來潛伏的嗎?怎么胳膊肘都向著對方?一條鹿腿就被收買了?這骨頭也太軟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李建國終于開了口:
“二連的?你們認識不認識一個叫羅二娃的?”
“我就是羅二娃啊!”那個拿著棍子提著鹿腿的人認真的看著李建國,“這位大哥,我咋覺得你臉這么熟哩?我們見過嗎?”
“二娃?你是二娃?”李建國先是驚奇,隨后笑了,“我是四連老司務長,李建國!”
“嘿!”羅二娃盯著李建國又看了一眼,用棍子使勁在地上墩了一下,“你是建國哥啊?真的?記不記得幾個連隊合伙挖大渠,我去你們灶上吃饅頭?”
“那咋能不記得?剛才就覺得你像,就是瘦的多——老氣的很啊,你比我小好幾歲,現在咋看著比我還老哩?”
這時候不管怎么看,都感覺這個羅二娃,比李建國要大,但羅二娃卻把李建國叫哥。
“那是你顯年輕啊。”羅二娃感嘆著,“你看著也就比那時候老那么幾歲吧?看你這氣色,跟城里人一樣……”
他扭頭看了一眼旁邊拿槍的那位,這位看著已經快五十歲了,羅二娃又看了看李建國說:
“這是俺連隊的民兵排長何鎖柱,今年四十……”
好吧,李龍明白了。
自己這邊的這幾個人,生活條件在四小隊都算好的了,而四小隊的平均生活水平,比縣里其他人要好的多。
這時候兵團的生活條件有些可能會比地方好一些,有些則要艱苦一些,所以不好評說,但他們的生活肯定是沒李家好。
自八一年冬天吃了老雀和呱呱雞之后,李家再就沒缺過肉吃。
所以無論是李青俠兩口子,李建國兩口子,還是李娟李強姐弟兩個,看著都和這時候的同齡人不一樣。
李娟和李強會更結實更高大一些,李建國和梁月梅則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一些。
營養豐富的一個外在表現就是人顯得更有活力。
在村子里不是很明顯,一旦出來后,就對比出來了。
因為認識,原來略微有點不太自然的氣氛頓時就和諧起來。李建國和羅二娃聊著過往,李龍他們則趁著這頭母鹿還沒僵,快速的剝皮分解著。賈衛東抽空去了拖拉機那里,把拖拉機發動著,又拿了一些袋子回來。
這頭鹿處理了,剩下的幾頭先不管了,李龍還記著羅二娃所說的那一片梭梭林,想去看看那邊有沒有黃羊。
“建國哥,得到我家里去吃頓飯啊。”羅二娃真誠的邀請著,“這么多年沒見了,得有不少話說哩。”
“不去了,”李建國擺擺手,“今天還有事哩,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一個人過來的,我們出來打獵,這時間點還沒到,得再往里轉轉,看看能不能打著黃羊啥的。”
“行行行,后面有空一定過來,你們家在那啥四小隊是吧?有空我過去看你去。”羅二娃這時候就很能說了。
知道李建國他們還要打獵,羅二娃也沒再這里多呆,提著鹿腿走了。另外那個人雖然有些不滿,但眼下也不好再說些什么。
兩個人走后,這邊把鹿放回到拖拉機那里,賈衛東在拖拉機那邊看著,李龍他們則提著槍往羅二娃指的方向而去。
羅二娃他們要找馬,所以不跟著一起去了,他們得趕在今天天黑之前找到馬,不然的話這馬有可能會被狼給圍攻了,吃掉都有可能。
馬是連隊的公共財產,不能丟。
李龍他們走了大半個小時,來到了梭梭林的外圍。
梭梭的嫩枝子是野牲口冬天的食物,雖然不如夏天的嫩草好吃,但這時候總比地上的那些枯草要好一些。
所以這群黃羊其實已經聽到了先前那些槍聲,在聽到槍聲后便快速的逃走,但因為沒看到有人過來,黃羊們又趕了回來,在雪地里繼續啃食著梭梭的嫩枝子。
李龍他們過來的時候,黃羊們已經看到了,只不過他們的動作不大,這些黃羊并沒有足夠的警惕,等李龍他們靠近黃羊們還有不到百米的時候,最警惕的黃羊開始騷動,邁開蹄子離開梭梭林,也是在遠離危險。
“準備打吧,不能再靠近了。”李龍說道,“這些黃羊小心的很,再靠近它們就成群的跑掉了。”
幾個人一字排開,半蹲下來,握著槍尋找著各自的目標。
李龍往更遠的方向看過去——因為梭梭林相對先前的紅柳林稀疏一些,他能透過這些不十分高的梭梭看到遠處,那邊沒有人影。
這回不擔心誤傷了。
“要不要再近一些?”李建國有些擔心,“我覺得咱們這砂槍,打不了那么遠吧?”
李龍突然反應過來,也只有自己的五六半打這么遠是依然有準頭有威力的,砂槍這么遠的距離可沒這么大的威力。他點點頭說道:
“那咱們得壓低身子,慢慢過去。”
“好。”其他幾個人都應著聲。
“不用趴下,蹲著慢慢過去就行了。”李龍蹲下來往前看,能看到前面一些露在雪外的“矮草灌木”其實是能擋住視線的,所以他們不用那么麻煩。
蹲著往前走了三四十米,距離那些黃羊越來越近,已經有黃羊離開了梭梭林往沙窩深處而去了。
這一大群黃羊本身就是由不少小群的黃羊組成的,有些小群體的黃羊警惕性高,提前離開,有些則還貪戀著那些梭梭的嫩枝子,不舍得離開。
想要在更大的雪來臨之前吃的更飽一些。
“準備開槍吧。”距離那群黃羊不到五十米,李龍他們已經接近了梭梭林的邊緣,他看到梭梭林已經在騷動了,便說道:“能多打一只就多打一只!”
這一群黃羊目前還有五六十只,李龍能保證在黃羊跑遠之前,他至少能開兩槍。
他也相信這兩槍肯定能打中兩只黃羊,眼下他需要做的是選擇哪一頭黃羊。
是好吃的,還是皮子大的?
李龍只是略一猶豫,就選擇了前者。
一只一年半左右的黃羊,此刻前蹄搭在梭梭木上,伸長脖子夠著這棵梭梭靠近上部的嫩枝子——距離地面比較近一點的都讓其他黃葉吃完了,它只能努力的夠著上面的。
“砰!”李龍一槍便打中了這頭黃羊的腦袋,他都沒有看自己射擊的結果,轉槍就瞄向了旁邊不遠處另外一頭正低頭扒雪的黃羊,隨即扣動了扳機:
“砰!”
隨即邊上其他人才開始射擊:“砰砰砰砰!”
兩只黃羊倒下,李龍看著已經炸開了窩的黃羊群,調整槍口,這時候已經沒辦法精度瞄準,只能憑著感覺再次瞄向了一只橫著跑的黃著:“砰!”
第三只黃羊倒下,李龍心底里泛起了喜悅,同時瞄向了第四頭黃羊,“砰砰砰”,接連三槍,才將那頭黃羊放倒,再轉槍口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黃羊已經變成了黑點,瞄不上了。
李龍松了一口氣,提著槍站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大哥李建國他們幾個,此刻都在看著他。
“咋了?”李龍有些意外,“看我干啥?”
“龍哥,你真利害!”陶大強臉上是由衷的贊嘆,“我們一個人開兩槍,你一個人打了四只黃羊!”
原來是這個啊,李龍笑了笑,說道:“咋樣?都打著幾個?”
“我兩個。”李建國笑了笑,收起砂槍把槍帶掛在肩頭說道。
“我也兩個。”陶大強有這份自信,他一直覺得,隊里打獵最好的是李龍,其次應該是自己。雖然這兩年結了婚日子安穩了,但以前跟著李龍打獵的日子也不少,其他人比不上。
“我就一只。”謝運東有些不好意思,“槍法還是得練。”
“我也一只,還有一只打傷了,結果沒打死,跑掉了。”梁大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槍的后座比五六半要大,還不適應。”
這是實話。
“嗯,走吧,把黃羊弄回去,咱們得趕回家了。”李龍說道,“這趟收獲可不小。衛東哥那邊,就從我這里拿一只回去行了。”
上一次的四只馬鹿,謝運東沒打著,賈衛東也沒打著,所以賈衛東也沒分到。這一回的黃羊有多,李龍就做主把自己的一只分給賈衛東,正好也算是給他開拖拉機的費用了。
其他人自然沒意見。至少每個人都有收獲,這就行了。
黃羊比較多,好在他們來的時候帶了繩子,背不動就用繩子拖著在雪地里往回走。李龍現在有點懷念幾年前在山里打獵時他用塑料布了,這次想著有拖拉機,沒帶那玩意兒。
好在距離也不算特別遠,黃羊也不是特別重,一個人分兩個,用繩子拽著,一個多小時后,回到了拖拉機那里。
賈衛東也沒想到這回打黃羊收獲這么大,他笑了:“不錯不錯,真厲害!”
“龍哥一個人打了四頭!”陶大強始終是李龍的小迷弟,他興奮的說道,“說有一只給你了。”
“嗯,那我可就拿了。”賈衛東也知道這時候不需要客氣,笑著說,“趕明兒再來的時候,該輪到我去打了。要打多了,我還回去。”
能不能做到不好說,先把話放在這里,李龍也能看出來賈衛東是真心的。
把黃羊堆在車里,用繩子捆好,這回謝運東主動要坐在的車斗子里,這是要看黃羊了。
李龍他們便開著吉普車往回走,在車上,李建國陶大強他們幾個拿著帶著的食物在吃著。
雖然有些涼,但餓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主要還是鹵肉,李龍自己時不時的也抓一塊填嘴里嚼著——這時候沒攝像頭,他開車的技術很好,單手握方向盤很正常,因此倒也慢慢的吃著不餓了。
當然,心里想著的還是趕緊回到家里能吃些熱食,總比這冰涼的東西好一些。
一個多小時后,吉普車回到了隊里,先到了李家。拖拉機至少還得一個小時才到,他們還需要等一等。
李家這邊早就準備好了晚飯,吉普車一到,他們四個人便被迎了進去,然后便是洗手暖和,然后吃飯。
大米稀飯,也就是口里人說的白米弱,不是很稠,粥油很厚,喝進嘴里溫暖的感覺一直到胃里。
白面饅頭切成片烤得焦黃,肉炒的咸菜,油水很足,加上一大盆洋芋絲,和一盤紅燒羊肉,雖然種類不多,但份量很足。
“小賈和運東在后面啊?他們的飯菜留在鍋里了。”梁月梅笑著說道,“這回他們可凍毀了。”
“也高興。”陶大強一邊吃一邊說道,“龍哥打著四頭黃羊,給賈衛東一只。這樣大家都有收獲了,一張皮子三四十塊錢,凍點怕啥?”
他一個人打著一頭馬鹿兩只黃羊,今天一天的收入過百,肯定開心。
就算收獲最小的賈衛東也能分到一頭黃羊,皮子不說,肉也能吃好幾天。
很不錯了。
這時候隊里已經有人在開始討論,畢竟吉普車回來了,拖拉機還沒回來,進了李家的這幫子人,這到底是打著沒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