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哥的打瓜籽特別干凈，兩麻袋一百二十六公斤，李龍看這位老哥把打瓜籽收拾的很干凈，就提了提價，一公斤按一塊一收，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塊六毛錢。
范明程等那個老哥拉著打瓜籽離開后，對李龍說道：
“李老板，我又來了。這回你看看我這打瓜籽，不比剛才那人的差！”
既然范明程有這個自信，李龍也自然會給他這個機會。
李龍原本是想著挑一袋子拿下來檢查一下的，但范明程明顯很有信心，他把一袋袋打瓜籽都給提了下來。
李龍隨手打開一袋抓了一把看了看。
還行，挺干凈，原來有的癟籽都沒了，這一把瓜籽里也沒啥雜質。
換了幾個袋子看著都行，雖然偶爾能看到有白色的未飽滿瓜籽，但也不錯了。
“行，你這瓜籽，我也按一塊一收了——不過過兩天如果你拉來的還是這樣的，那時最多一塊。”李龍說道，“今天有那個老哥在前面，我要給你壓價有點不好意思，但說實話你這處理的，沒人家的好。”
“知道知道，我知道。”范明程一聽李龍這么說，臉上笑的跟花一樣，“李老板你放心，我再收來的打瓜籽，絕對處理的干干凈凈！”
這回范明程收來的一噸多打瓜籽，李龍給付了一千四百多塊錢。
范明程這一趟賺的不多，還搭上一番功夫。不過他挺高興的，因為這是一個大活。
二道販子有什么前途嗎？
很少。
他是聽過李龍的發家史的——說實話，這年頭想打聽一些人的來歷，特別是一些詳細的過程是真不容易。
好在現在有報紙，而李龍的經歷自治區日報和北庭日報上都有報導。
雖然不是很詳細，但從中能分析出來，李龍也是從二道販子開始發家，最終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李龍的發家軌跡非常的清晰，就是從賣魚，倒賣山里的東西一步步積累資產，后來倒賣貝母。
現在貝母這玩意兒范明程夏天也在做，但中間賺的利肯定就少了。而且山民那里收取貝母他的短板在于認識的人不多。
但這打瓜籽不一樣。范明程自己也是農村出身，他所在的鄉里就有不少人家種打瓜。去年前年有人種打瓜賺錢買了拖拉機這事傳遍了全縣，導致種打瓜的人就特別的多。
現在知道賣不掉，種打瓜的就慌了，所以范明程很容易就以九毛錢一公斤收了一車。
雖然一公斤賺兩毛錢，但這一拖拉機車斗子一噸多，就賺兩百塊錢。
平時跑七八天也不如這個啊！
所以范明程知道這是機會來了。搞不好這一個打瓜籽的季節，他就能賺一臺拖拉機出來！
范明程心頭火熱，開著拖拉機興奮的離開了。
院子里的其他人看這回范明程的打瓜籽卸下了沒拉回去，知道是賣掉了。再看他的表情明顯是壓抑著高興，就知道這價格應該不錯，賺的不少。
有些人互相看了看，有些人心頭盤算著，自己是不是也去收些打瓜籽過來了？
就算沒拖拉機，有個自行車，像剛才那位老哥那樣馱兩麻袋過來，也能賺一些錢。
打瓜籽好找，比東奔西跑的跟抽獎一樣去鄉下收貨，要容易的多。
這些人中有聰明人，就去認真的問顧博遠和孫家強關于收打瓜籽的注意事項，也有比較莽撞的，賣完東西就去收，像范明程這樣的碰壁的也有。
畢竟那些人想著達不到特級，那收來的打瓜籽弄干凈些，弄一個級沒問題吧？
他們想著的一級，和李龍這里評判的一級，是不一樣的。
鐵家在瑪縣縣城的東面，此刻還算城郊，只有二三十年后，這里才會被擴建為路。
院子里，鐵蘭花正在篩選著收來的打瓜籽。既然孫家強說能收，鐵蘭花就說服了父母，拿出一些錢來去鄉里收購。
他們家沒有拖拉機，只有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平時都是放在家里，只有去遠的地方收貨的時候才會騎。這回也是鐵蘭花騎著自行車收回來兩麻袋——
鐵蘭花的父親不太相信這個能賺錢，所以給鐵蘭花的錢并不算多。
好在鐵蘭花經常跑鄉下，這次收的農戶是經常打交道的，她付了一麻袋的錢，又賒了一麻袋。
八毛五分錢收的貨，多收一麻袋，鐵家人都挺高興。
畢竟這么一來，一公斤賺一毛五分錢，就這兩麻袋就能賺十多塊錢。
但鐵蘭花并沒有如家人所說那樣直接把打瓜籽拉走去收購站。孫家強給她說了，李老板的標準很高，必須得弄干凈。
鐵蘭花也問了特級的標準要求，她其實是奔著特級來的，只不過孫家強給她一說，她就知道這個搞不了。
所以就一級吧，一級也行。
收的比市價還要便宜一些，原因就是這打瓜籽從瓜襄里掏出來，曬干的時候進了一些雜質，農戶并沒有清理的多干凈。
主要也是因為知道了打瓜賣不上價，也就不上心了。畢竟村子里有些人說這打瓜籽甚至都賣不掉了。
所以八毛五，人家也賣。如果不是鐵蘭花沒那個經濟實力，說不定今天直接能拉兩噸打瓜籽回來。
“你還在那里搞啥？直接拉去收購站賣掉不就行了？”鐵金兵看妹妹在那里忙活著，有些不滿的說，“賣掉后還能再收一些，不然等別人收了，咱們就沒機會了。”
“就這樣拉過去，賣不掉的。”鐵蘭花對于哥哥不幫自己干活沒啥想法，在這種重男輕女的家庭里，這種事情很正常。
鐵金兵平時出門很注意形象，但在自家院子里就不那樣了，他其實也不是著急著要賣掉后再收貨，而是想著賣完后有空還能去和自己心儀的姑娘見個面，吹噓一下今天又賺錢了。
妹妹鐵蘭花做出來的那些事情，他出去都安到了自己的頭上，因此在另外一個回族女孩眼里，鐵金兵是一個非常能干的小伙子。
“那就找找那個姓孫的。他在那里面干那么長時間了，這點面子還是有的吧？”鐵金兵又說道。
鐵蘭花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抬頭看向她哥，認真的說道：
“你覺得可能嗎？家強他就只是一個幫忙的，如果他能讓那個李老板把收購的標準降了，那他就不是幫忙的而是老板了！他沒那個本事，我也不會說這個話！”
鐵蘭花的語氣變得認真嚴肅，鐵金兵反倒不好再說什么了。
他很聰明，知道自己妹妹是有底線的，有些時候欺負一下就欺負一下，但真要碰到底線，妹妹鐵蘭花也是會發作的。
吵起來，臉面不好看——四鄰都有，鐵家人，特別是他爸鐵銀虎非常要面子，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家還有這種矛盾。
“行行行，你看著辦，只要你不嫌累！不過呆會兒大（爸）就回來了，到時他罵你我可不管！”
說完鐵金兵就進屋了。
鐵金兵進屋后，鐵蘭花嘆了口氣，繼續篩選著那些打瓜籽。
她的母親馬海賣從屋子里出來，蹲在邊上幫著鐵蘭花一起挑瓜籽里的石子和雜質，邊挑邊絮叨的說：
“你哥哥也是為你好。那個收購站的他是漢族，你爸肯定是不愿意的。現在你多攢些錢，等你哥取了媳婦，家里多一個女人干活，到時你也就輕松一些了……”
鐵蘭花不同意母親的話，但她也沒說什么，和母親這樣的人，說不通了。
也虧得她上了學，又經常在外面跑著收東西，見的世面懂的道理比母親多，不然說不定也就跟母親慢慢成一類人了。
她不愿意。
雖然如此，但最終鐵蘭花推著自行車馱著兩麻袋打瓜籽到收購站的時候，還是有些心虛。
兩麻袋打瓜籽，有一袋是她篩選過的，另外一袋沒時間搞，她的父親不愿意讓她把功夫搭在這上面，讓她先拉到收購站賣了再說。
鐵蘭花也沒辦法，她要不同意，鐵銀虎是真的會打她的，別看她現在已經成年了。
李龍看著第一麻袋打瓜籽倒在篩子上，點點頭說道：
“不錯，挺干凈的，那一袋也倒上吧，一起稱了。”
鐵蘭花臉些有紅，搖了搖頭說：
“那一袋……沒這一袋干凈？”
李龍有些詫異的看了女孩一眼。
鐵蘭花沒辦法解釋這件事情，鐵金兵在邊上說道：
“都倒上倒上，都一樣的……”
李龍抬頭看了一眼鐵金兵，沒有理會他，而是說道：
“先把這個稱了。”
鐵金兵還想再纏一下，李龍又看了他一眼，鐵金兵不敢說話了。
李龍招呼著旁邊的孫家強幫忙一起先把這麻袋打瓜籽給稱了。
“七十七公斤。”孫家強一個個放秤砣，最后說道。
“這個搞的比較干凈，一公斤按一塊一給你算。”李龍終究還是要給孫家強一些面子的，“八十四塊七。小孫，記下來，咱們看下一袋。”
這一袋裝進了孫家強準備的麻袋里，李龍解開了另外一袋了繩子。
入眼一看，李龍就皺起了眉頭。
白皮籽、癟籽、土塊、草桿子都有。
“這個不收。”李龍連檢查都懶得檢查，“雜質太多，不入級。”
鐵金兵一聽，原想糾纏一下，李龍抬眼看了一下鐵蘭花說道：
“弄干凈了我收，這樣的，收不了。”
然后他看向鐵金兵說道：“你沒干過活吧？那袋子弄干凈的，不是你弄的吧？”
鐵金兵被李龍這一句話給問的憋住了。
“記賬，結賬。”李龍說道。
給鐵蘭花登記上，付錢，簽字，李龍就去看下一個人的打瓜籽。
孫家強幫著鐵蘭花把那一袋沒收的打瓜籽抬起來放在自行車后座上，小聲說道：“回去好好篩一下，弄干凈了這邊還收的。”
鐵蘭花有些羞愧的點點頭，她著急著想要逃離這個院子。
當著孫家強的面，她還是第一次這么難堪。
其實她也清楚，孫家強也清楚，這是家庭的原因，并不是她的原因。只不過再怎么說，這個時候大家的觀念，家庭和個人是綁定在一起的，不可能分得開。
李龍沒管那么多，細節上的事情讓孫家強去處理就行。他的注意力都在其他那些賣打瓜籽的人身上了。
沒想到這兩天過來這里賣打瓜籽的人這么多，就到現在，收購站這里已經收了有五噸多打瓜籽了。
原本他打算今天去生產隊上的，眼下也去不了了，先把這邊的情況處理了再說。
一直收到晚上收購站下班，李龍才開著吉普車匆匆去往四小隊。
四小隊是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這里算是他的家了。這里有許多人種打瓜，雖然是不聽他的勸種的，但該照顧的還是要照顧一下。
當然，更是因為壓平打瓜籽的機子還在這里，得把這些機子用起來。
李龍一回到李家，立刻就有人過來問情況。
有人其實已經知道李在龍在收購站里收打瓜籽了，但隊里人都沒有拉過去賣，就想等著看李龍回來怎么說。
“我在收購站收的，特級一塊五，一級一塊錢。”李龍對過來的這七八個人也就實話實說，“特級呢，就是把打瓜籽壓平了的，一級就是特別干凈沒雜質的。當然特級的也要沒雜質……這個咋壓就不用我多說了，去年我們幾家種的時候，你們都知道的。”
“這個價格也太低了吧？”白球卡抱怨著，“去年還賣三塊五呢……不說三塊五，哪怕三塊，不，兩塊五也行啊！”
白球卡的年齡比李龍大，和李建國算是一批人，不過李龍并不會因為他年齡大而有什么特殊對待。這些人在村子里都是騎墻隨大流的，當然他說的話也代表了這些人的心聲。
李龍便說道：
“這個價格呢，不是針對你們的，主要是對種打瓜的，我給兜個底，就跟保護價一樣。你們能賣出高價呢，那自然是最好了，賣不出高價，那我就用這個價收。
其實你們也清楚，就是這個價收，你們一樣賺，只不過賺的沒去年多，所以你們不平衡。但你們想想，去年種打瓜的才多少家？今年有多少家？
如果大家都種了還能有這么好的價格，那這市場可就大了去了……至少咱們縣是不可能的。
我現在是代表，我又開了收購站，比你們門路多一些，所以我能給兜底，但不代表我就得必須讓你們能賺到去的那么多的錢，我也不是搞慈善的。”
李龍的話說的很直白，沒給這些人留面子。但大家也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如果按李龍給的價格，他們肯定也能賺到錢——畢竟比種糧食要好太多了。就算隊里最好的地，一畝地打兩百公斤麥子，賣給糧食局才不到三十塊錢。
按李龍給的價格，一級一塊錢，一畝地差一點的打一百公斤，好點兒的能打個一百三四，甚至到一百五六，那就是一百多塊錢。
多不少啊！
但人心不足，畢竟去年一畝地能賺四五百呢！
這些人知道在李龍這里是講不下價的，最終也就離開了。
后來謝運東他們則過來了，一來也是一串串。這些人一來是因為李龍過來，想過來聊一聊，有人未嘗沒有想著問問李龍看剩下的花葵花籽能不能賣掉。
“你們來了正好，這幾天我會在隊上收打瓜籽。我那里有壓平機，你們看看你們誰家有空，幫著我把瓜籽壓一下，壓平一公斤是一毛錢。”
原來一公斤是五毛錢，那種費時費力。現在有壓平機，李龍就不會按原價了。他先前幫他們賣花葵，一分錢沒賺，純幫忙。現在是生意，那就不一樣。
“我有空。”陶大強舉起了手，隨后賈衛東也應了一聲。
“算我一個。”謝運東急忙說，他怕說晚了沒他事了。
一毛錢就一毛錢，那機子他在陶大強那里見過，知道特別好用。
自己需要做的就只是把打瓜籽泡好就行，這不費啥事。
梁大成還要舉手，李龍急忙說道：
“大成，你就別干這個了，你幫我拉打瓜籽。我在縣里收的不少，收的打瓜籽都拉回來，給他們幾家送過去，你賺個運費就行。”
先前已經給陶大強他們說了一公斤一毛錢的壓平費，現在說讓梁大成賺運費，那也就沒啥了。
各賺各的錢嘛。
至于隊上收購的事情，李龍就交給了自家的大哥。目前花葵已經收完，不過地里葵花桿子還沒收拾完，不著急犁地，所以李建國還有得閑。收打瓜籽也不算啥大活，有人過來賣，過秤付錢就行。
這還是著重把隊里給重視了一下，不然的話，統統讓他們去縣里收購站賣打瓜籽，這些人也是沒辦法的。
各項事情都安排清楚，李龍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發現沒啥問題了，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這樣的話，三天后就能收第一批壓平的打瓜籽，到時無論是白修名還是董志超，自己見了都有話說了。
當然，還要看看董志超那邊收不收花葵。隊里這幾家的花葵沒賣完，終究在李龍心頭是個事兒。自己勸的大哥種的花葵，這些人跟風，當時自己沒勸，那至少要把這事給處理完。
其實石城炒貨廠也收貨，但價格不高，李龍還是想著把董志超作為第一推銷對象，如果實在不行，再找其他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