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董志超的“懇求”，李龍卻搖了搖頭說道：
“我沒辦法給你一個確定的答復。首先，別人收的也是三塊五，所以你這個價格是沒優勢的。
其次，今年我能收到多少打瓜籽我也不清楚，對方要多少我現在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說死。
當然，其實我們還可以有其他方面的合格。我們這邊不光產打瓜籽，也產花葵。北疆這邊日照時間長，陽光充足，這花葵的質量也很高，你看你們需要不需要？”
去年和今年的年初確定種經濟作物的時候，李龍當時沒想到打瓜籽這個還能走出北疆，銷往口里。
所以當時隊里許多人都種了打瓜葵，但和李家關系不錯的，都沒種，都改種了花葵，包括陶大勇都是這樣。
既然李龍當時建議的，他想著就得把花葵給推銷出去，不能讓跟著自己一起干的人吃虧。
當然他也可以自己把這些花葵高價收了，但收了總要往外賣的。如果能直接從口里找到高價收的客商豈不是更好。
“花葵？”董志超聽了搖搖頭說，“花葵我們那里不缺，內地種花葵的可不少，價格也不高……”
他話沒說完，葉蘭蘭拉了他一下，董志超這才反應這來，他急忙找補著說：
“不過到時看情況。如果你們這邊產的花葵質量的確好的話，那我肯定收。”
“不知道你們那邊花葵收購價是多少？”
“特級兩塊，不過說實話能達到特級的不多。”董志超這方面還是很熟的，“一般的就是一塊到一塊五——我也換算成公斤來給你說的。”
“嗯，行。還得半個月，半個月后，花葵收了，打瓜籽也收了，到時會讓你看到。”
這就是送客了。雖然董志超還有些不甘心，但也沒辦法。眼下沒貨，李龍嘴上又不說死，他的心還是懸著的。
從收購站出來，董志超和葉蘭蘭兩個回到縣招待所，繼續想辦法。
“蘭蘭，剛才多虧你提醒我，要不然的話我直接把花葵拒絕了，估計這打瓜籽也就沒戲了。”董志超雖然在李龍那里還時不時的會端著架子，但在葉蘭蘭這里還挺謙虛，他反思著說，“但是花葵咱們真不缺啊。”
“先看看吧。”葉蘭蘭這兩個月也成長起來了，她說道，“我覺得先看看，到時花葵真要是達到特級，那收一些也就收一些了。如果能搭配著收些打瓜籽就更好了。
而且我現在發現，其實咱們省里那些人對于北疆的東西，特別是土特產還是挺好奇的，咱們如果真買花葵了，完全可以在包裝袋上多印一行字，就說這花葵來自北疆，想必一定能吸引一些好奇的人品嘗的。”
“嗯，你這個想法不錯，我呆會兒給廠里打電話，就把這個事情說一下。”董志超覺得葉蘭蘭的建議很有用。
雖然在省里大多數人眼里，北疆貧窮落后，但那邊的土特產是好東西這一點大家都承認，最明顯的就是葡萄干。
如果把這花葵的包裝袋上打上北疆特產的標識，說不定還真能吸引不少人呢！
當然，他們也沒就在招待所里干等著，從現在到打瓜收獲還有半個月時間，他們打算再到附近幾個縣，包括兵團的團場轉轉，看有沒有可能有轉機。
送走董志超葉蘭蘭之后，李龍走向前門。排隊賣東西的人不少，這一次沒看到鐵家人，李龍看著孫家強似乎也不是很在意，就在那里認真的打下手，便也沒打擾他們，離開收購站回大院子去了。
下午李龍開著吉普車去到了四小隊。
大哥李建國這段時間在犁地，風風火火的，開著東方紅七十五鏈軌拖拉機正是熱情最高的時候，李龍過來的時候他不在。
于是李龍就開著吉普車去了謝運東、陶大強、梁大成、賈衛東等人的家里，一個個通知讓晚上到李家，商量事情。
然后李龍就回到了李家。
九月初，菜園子里的菜大多已經換季。洋柿子剩下的不多，沒摘完只是因為每天炒菜需要新鮮的。辣子也已經摘下來大半曬成辣皮子。院子里柱子上、曬衣繩上掛著一串串紅辣子，看著很漂亮。
刀豆和豇豆地塊都已經清了，家里也曬了不少干的，等到冬天燉肉吃比較好。地塊被李青俠翻了澆過之后灑上了白菜籽，這時候白菜已經長的挺大了。
李龍進地里，看地南頭溝邊上爬著的幾根甜瓜藤上還留著幾個小甜瓜，便過去摘了一個下來，一手拿著一手攥拳一敲，甜瓜就裂開了，彌漫出濃郁的甜香來。
把里面的瓜籽甩掉，就手啃了起來——這瓜味兒真好。
又香又甜。
吃了兩個，李龍才罷了手，走過去想摘個西紅柿的，想想又算了。吃了這么甜的瓜，再吃西紅柿，估計就只剩下酸味了。
院子里正在燒著鍋的杜春芳看李龍還在找著吃的，便說道：
“別找了，呆會兒就吃晚上飯了。你現在吃了，呆會兒就不想吃了。”
在老人眼里，吃正餐永遠比吃零食重要。
“嗯，知道了。”李龍應了一聲，出了菜園子，對從外面扛著木锨走進來的梁月梅說道：
“大嫂，我給謝運東他們幾個說了，晚上讓他們過來，我想說一下花葵的事情。”
“咋，有人要買？”梁月梅是去麥場上把剩下的那些麥尾子清一清，為下一步收油葵和花葵騰地方。不光她去了，李青俠也在，陸家的兩口子也在忙活這個——他們家種的也是花葵。
不過李龍沒去叫陸英明兩口子，還是等大哥李建國回來再說。
吃下午飯前半個小時李建國開著拖拉機回來了。拖拉機停在前院，他熄火后大步走了回來，能看得出來真是灰頭土臉。
東方紅七十五拖拉機雖然有駕駛樓（駕駛室），但大部分開拖拉機的都是會把門開著，那塵土免不了沾一身。
看得出來李建國挺開心的，他看到李龍后，笑著問道：
“這是又有活了？”
也沒等李龍回答，他就到了壓井邊上，拿盆準備壓水洗臉。
李龍過去幫著壓水，邊壓邊說道：
“今天有客戶過來打算收打瓜籽，我把咱們的花葵給他們介紹了。我想著過來給大家說一下，就把運東哥他們叫了，讓晚上過來，一起商量一下。”
“行啊。”李建國點頭，隨后又問道：“還是上一回收打瓜籽的那個客戶？”
“是頭一批的那個，給價不高。”李龍說道，“咱們壓平的打瓜子比較受歡迎，所以他們就想著再多買一些。”
“看來咱們年初是真沒想到，這打瓜籽又主貴起來了。”李建國接了水后，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先在盆里好好洗了把臉，然后用毛巾再擦。
李龍看盆里的水都已經灰了，他給倒掉后又打了大半盆。
“鐵頭他爸那邊我沒說，大哥呆會兒你叫一下他們吧。”
“行啊。”
吃過晚飯，謝運東他們便一個個過來了。李建國也把陸英明叫了過來，幾個人或坐或站或蹲在院子里，手里都拿著一樣東西。
咸魚干。
李青俠坐在鍋頭邊上，悠然自得的用鍋底下的余火烤著咸魚干。這些魚干是他夏天晾曬的，有時候逮魚少了，吃一頓有余，賣著劃不著，便干脆抹上鹽曬干，裝口袋里。
這時候把魚干用余火炕熟，吃著焦碎，當零嘴不錯。
“情況是這樣的。”李龍說道，“我打聽過了，如果咱們的花葵賣給石城的炒貨廠，最多也就是一塊錢，不會超過一塊一二。
當然，今年打瓜籽那邊收的價格也會降，因為種的太多了。
現在我聯系前段時間收打瓜籽的那個外地客戶，他們說如果咱們的花葵品質能達到特級的話，那一公斤就是兩塊錢。哪怕次一級的一級品，也能賣到一塊五。”
花葵一畝地收一百五十公斤左右，兩塊錢的價格，那就是三百塊的毛收入。
雖然不比去年的打瓜籽，但對比糧食的話，已經很不錯了。
哪怕就是一塊五收的話，也是兩百多塊錢，能行。
這些人一個個都笑了起來。
“那咋才能達到特級？”平常說話很少的賈衛東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揚干凈，少雜質，少癟籽。”李龍說道，“咱們的瓜籽個頭是沒問題，花葵個大，這個比口里的要強。但要想達到特級，我想就是這幾個方面。弄干凈了，吃不到霉的有蟲的，那應該就差不多。”
花葵花盤成長的時候很招蟲子。這種蟲子在葵花上吃花葵花籽，牙很硬，能把葵花籽啃出一個洞來，把里面的瓜子仁吃掉，然后拉出細小粒的屎，然后爬出來繼續去吃其他的葵花籽。
眼下的殺蟲劑對這玩意兒用處不大，況且葵花一但結籽，就不能用殺蟲劑了，畢竟葵花籽是入口的，殺蟲劑有毒。
所以通常打下來的葵花籽里會摻著有癟籽，有被蟲子拱了的帶屎的籽，還有其他雜質。
油葵里摻這些雜質，數量不多的話影響不大，反正榨油的時候，這些東西跟著油渣就出去了。
但花葵是磕著吃的，如果吃的時候吃到癟籽還就罷了，要是吃到了帶著蟲屎的，那得多膈應？
所以必須得把這些雜質除掉，不然的話掏一把瓜籽出來，里面有幾個帶蟲眼的，這要能評上特級才怪呢。
而且這玩意兒去掉也不難，揚場打落的時候，多來幾遍就行。
對于這個，莊稼人還真不怎么在意，多揚兩遍，真就不算啥。
聽著李龍說完，其他人都笑了。
“龍哥，那今年的打瓜籽收不收了？”陶大強突然問道，“我看隊里種打瓜的還不少哩。”
“收。”李龍說道，“到手的錢，咱們也賺。不過先別收，隊里種打瓜的肯定要先要去到炒貨廠啥的賣，到時看他們賣的價。如果賣的高了，那咱們肯定不收，賣的低了，到時咱們再說。”
他沒說自己訂購壓平機的事情，這個還不能急。
天快黑了，大家又聊了聊，各自散去，李龍把謝運東叫住，讓他去給隊長許成軍也說一下這個事情。
許成軍自家也種的花葵，既然人家跟了莊，那李龍自然愿意幫一把。不過有些事情不好當著隊長的面說，畢竟許成軍家族里也有不少種打瓜籽的。
讓謝運東帶話，這事也好說。
李龍還要去給梁文玉那邊說一下，他們家今年種了五畝的花葵，想要賣好價錢的話，也得這么辦。
接下來幾天，隊里人都在陸續的收油葵和花葵。這個收起來就完全是人工了，用鐮刀把葵花頭砍下來裝到尿素袋子里。拖拉機的車斗子上用葦席圍個圈，高高的，這樣能多裝一些葵花頭。以前都是用芨芨草編的厚席子，目前芨芨草都成了稀缺物，就只能用葦席。
砍下來的葵花頭拉到麥場上，量小的直接人工用木棒子敲下葵花籽然后揚場。量大的就需要把花盤曬干，然后用拖拉機帶著滾子壓碎，再把葵花籽揚出來。
比打麥子要輕松一些。
李龍呆在縣里也沒啥事情，就回到隊上幫忙。雖然他不太想干農活，但并不代表農活就撂下了。牽葵花頭，敲葵花籽，打場的事情還是能干的。雖然李建國的意思是他不用干這個，沒必要。
但自己的地也是大哥種的，李建國緊趕慢趕把該犁的地犁了，加上李青俠四口人一起忙活那幾十畝地的油葵花葵，李龍覺得自己還跟著干比較好。
哪怕開著拖拉機打場呢，也能讓大哥換著休息一下。
雖然打落李龍不是很在行，揚場倒是沒問題的。多揚幾遍是他提出來了，所以揚場的時候，李龍很賣力。
李建國種地的確是一把好手，花葵的畝產量在一百七八十公斤左右。
因為李龍已經說了，所以場上這活弄的非常干凈，全部花葵收下來裝袋之前，李龍是真的很細心的檢查了。
沒有從麥場上帶進來的小碎土塊，沒有癟籽，沒有蟲眼。隨手抓出一把瓜籽，個個顆粒飽滿，個頭大品相好。
“就這樣如果還拿不到特級，那我連打瓜籽也不給他們賣了！”李龍笑著說。
“不至于不至于。”李建國擺擺手，不過臉上的得意表情還是有的，“總有識貨的。”
今年收花葵他也是下了功夫的。光揚場就揚了三回，葵花尾子里其實有不少癟籽的。放往年這些東西放在成品里也就算了，但為了爭那個特級，這些東西就落到尾子里，到時喂羊了。
畢竟特級比一級一公斤貴五毛錢，去掉一些癟的不算啥。
李龍沒去看謝運東他們收的貨。情況已經給他們說出來了，怎么做是他們的事情。如果他們偷懶或者不在意，那到時評級評的低點兒，也是自找。
不過李龍相信他們應該都會重視的。
一個星期已經過去，李龍趁著宋明拉糖渣過來，干脆就把他的車再雇上，跑了一趟奎屯，把訂購的五臺瓜子壓平機給拉回來了。
拉回來之后他把這個放到了自家四小隊大院的閑房子里。李龍計劃著如果隊里的打瓜籽如果賣不掉，那到時候自己就可以敞開收了。
收來的打瓜籽他也沒打算自己一家處理，五臺機子，分給陶大強他們，和上一次一樣，讓他們出人工，給加工費就行。
當然收打瓜籽他不會給太高的人格，兜底，比炒貨廠的高一點就行。他相信炒貨廠在看到這么多貨之后，肯定會壓價，然后拒收。
畢竟市場就這么大，收多了賣不掉，那不就純虧嗎？
而且李龍也相信，隊里，包括隊外那些買走種子種了打瓜的，絕對不可能會去想著把打瓜籽壓平，哪怕去年許成軍賺了錢，今年他的那些家族里人種了打瓜，也不會這么干。
主要還是太麻煩了。
所以李龍到時只打算出兜底價。當然，再兜底價，也比種糧食要劃得來。
糧食不用說大家也要種，畢竟是要交公糧的。經濟作物也要種，這是用來花錢的。
兩不誤，這一點四小隊的人已經分得很清了。
白修名在九月十一號，過了教師節之后過來的。教師節還是八五年也就是今年才確立的。不過這時候學生還沒給老師送禮物的意識，老師們也只是希望能放一天假放松一下，畢竟有自己的節日了，是好事。
李建國這邊的幾十袋子花葵籽已經拉到了縣收購站，白修名到了之后，李龍請他在會客室里坐著，說著今年的情況。
“目前打瓜籽還沒收上來，你來早了。”
“沒事，我早點過來，早點到你這里，也比較安心。我聽說董志超也早就過來了？”
白修名早過來不是沒原因的。他原本是想著按李龍說的時間過來。只是沒想到老對頭早早就跑過來了，他擔心董志超那邊給出優厚的條件李龍如果拒絕不了，那自己的原料豈不是就打了水漂？
雖然相信李龍的人品，但他更相信金錢的力量，還是自己過來訂著比較好。
李龍也沒說破，笑著說道：
“那就得等好些天了。不過這花葵已經收上來了，你現在就可以看。”
白修名對花葵的興趣不是很大，但既然沒打瓜籽，現在看看花葵，也可以。
李龍就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了，不知道白修名對這個花葵，認可度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