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山秘境被天災傳人摧毀!?”
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更具體的情報或者證據,但應如是腦海里卻想起平城秘境里那個站在尸體堆上面的身影。
渾身浴血,收刀入鞘,當時他應該是沒認自己,但眼神卻流露出分明的善意。在自己要離開的時候,他甚至會關心自己回去會不會受到責難……也可能不是關心,而是在刺探我與陛下之間的關系?
中原的強者是有數的,強者都是從弱小走向強大,從砂礫堆成高山,像黑狼與赤蛇,前者是周國勛貴出身,后者是梁國世家貴女,應如是甚至能將人選鎖定到五人之內,只是沒有必要繼續追查。
唯一的例外就是‘黃犬’。
他與他的手下仿佛從石頭里崩出來,‘宴三’、‘夜四’、‘江十’、‘兔女俠’以及救了商宣文一命的‘鼠和尚’,每一個都天才橫溢,每一個都來歷不明。
所以只要出現來歷不明的強者,應如是第一反應就猜測是他的人。
但他為什么要摧毀秘境?
這個想法其實頗為怪異,應如是并非不知道天災傳人的情報,就像賊要盜竊狗要吃屎,天災傳人摧毀秘境自然是出于一己之私,為了追求力量不惜摧毀數十萬人賴以為
生的秘境資源。
只是天底下秘境這么多,為什么非要選擇戒備最為森嚴、受陛下直轄的墓碑軍鎮?天災傳人發育的時候不應該是很低調嗎,就像蚊子一樣,都是先從腳踝這種不起眼的地方開始吸血,但黃犬現在簡直是飛到陛下的鼻尖一邊吸血一邊跳舞,仿佛想勾引陛下一巴掌拍過去。
仿佛摧毀秘境只是順便的事,他的主要目的是……挑釁?
隨著更詳細的消息傳達,應如是越加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天災傳人沒有逃跑,而是在主動迫近不夜天城!
六天前,他凌晨殺出墓碑軍鎮,在鋪天蓋地的箭雨下安然逃逸;
五天前,正面硬撼五十人隊的百保騎兵,連斬二十三人;
四天前,在大軍包圍中橫沖直撞,左穿右突,偶爾遁入叢林休息,但又很快殺回去,鏖戰三個時辰,留下三百多具尸體,殺得山文營士氣崩潰;
三天前,與山文營騎兵統領三轉信使‘山魈’獨孤諢交戰,擊殺!
他居然就這么一步步,從墓碑軍鎮往不夜天城沖刺,五天連越十七城,一身轉戰八百里!
中間沒有任何遮掩的意圖,仿佛想要以一己之力打翻整個齊國!
這個瘋子!
明明他在屠戮齊國的軍隊,挑釁應家皇族,但應如是卻一點都討厭不起他,因為在這連日交戰里,他唯一說過的話是:
“應樂,不是所有人都會任由你肆意妄為的。”
何等狂傲,何等睥睨,何等不可一世!
應如是完全能想象出他說這話的場景:站在滿地的尸體里,他收刀入鞘,只留下一個看起來最年輕的小兵,漫不經心地說‘你回去跟應樂說一聲’,而小兵也稀里糊涂地記住了,回去如實相告,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陛下的名諱。
消息傳遞的頻率越來越快,意味著天災傳人距離不夜天城越來越近。普通百保已經無法阻擋他的步伐,去再多人也只會被他擊潰,但天災傳人并非是單純靠硬實力擊潰軍隊,而是如同全知,遠遠就能察覺到埋伏,從不落入致命陷阱,反而能通過不斷游擊將軍隊拖垮。
更可怕的是,他好像不需要休息,五天五夜來全程不是殺人就是躲藏,換成任何正常三轉被大軍追殺五天五夜早已心力衰竭儲備耗盡,至少也會狀態下降,但他反而越打越兇,到最后他甚至不需要太多戰術都能與軍隊周旋。
一人成軍!一人敵國!
但他怎么敢的?
應樂可是君臨天下的筑基真人,一人能當百萬軍,一人轉戰三千里,真人與凡人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只要是有腦子的正常人,就不可能認為自己能對抗應樂。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為了什么?
不僅僅是應如是,這些天所有人都在猜測天災傳人的意圖,懷疑他是敵國筑基派來挑釁陛下,懷疑他是想揚名天下,懷疑他是借這個投名狀去獲取周梁兩國的賞識……但隨著天災傳人越來越靠近不夜天城,深陷齊國腹地,連遠一點的軍鎮都派兵前來,將近十萬百保組成包圍網,這下天災傳人除非原地筑基,否則落網只是時間問題。
哪怕是三轉信使,也不可能抗衡信使大軍,防御信物是有極限的。
即便應樂不出手,他的結局也已經注定了。
這時候應如是終于明白,天災傳人為什么要摧毀墓碑山秘境。
因為只有摧毀秘境,齊國才會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才能如此‘隆重’地趕赴不夜天城。
不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名氣,甚至就沒打算活下去。
即便他死了,也會有無數人知道,這片大地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忍受應樂的暴政。
他,為討伐暴君應樂而來!
盜賊大廳,藥師愿站在宴青的房門前,舉起手卻久久
沒有敲下去。
她轉頭看向石桌,石桌上有三個牌子,分別寫著黃犬、黑狼、赤蛇,此時三個牌子都是蓋著的,代表不會參與明天的聚餐。黃犬的牌子,已經五天都沒有翻開。
在得知天災傳人在齊國撒野的消息后,藥師愿第一時間就想起宴青,畢竟五天前最后一次聚餐他說過自己要干一件‘天大的禍事’。但藥師愿一直等啊等啊,宴青就是沒有出現。
最后藥師愿還是沒有敲門,因為在她的感知里,雖然仙游時不時就進入冷卻,但同心鎖一直都沒有發動過,說明宴青這些天沒有遇到任何生命危險,不需要擔心。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在第三次任務后,藥師愿跟宴青相處時越來越放不開,訓練時偶爾的身體接觸也會令她變得緊張,明明之前她敢一槍捅過去的。主動找宴青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藥師愿卻感覺非常別扭,有種自己仿佛輸了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輸了,但藥師愿不想輸!
不過同時她又覺得,如果是赤蛇知道這件事,肯定會毫不猶豫去敲宴青的門,想到這里她又有種莫名的氣餒。
回到太白山軍鎮,藥師愿喊侍女進來幫忙換鎧甲,準備下午的秘境攻略。侍冬一邊為她披甲,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他還沒來見你嗎”
“嗯……你在說什么”
“我們的姑爺啊,”侍冬抿緊嘴唇,可愛的臉蛋露出一個有點猥瑣的笑容:“你不是這些天都見不到嗎”
“別瞎說!”舞秋一巴掌狠拍侍冬的腦袋:“大小姐你也敢調笑,沒大沒小!”
藥師愿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憋了良久才反問一句:“為什么你們會覺得我沒有跟人見面”
“因為大小姐你這幾天都沒喝酒。”侍冬說道:“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大小姐才會滴酒不沾。”
“我是因為要專心攻打秘境才禁酒!”藥師愿沒好氣說道:“不要亂想!”說罷她趕緊出門,頗有夾著尾巴落荒而逃的氣勢。
蘭陵郡王府。
仆人們神色憂慮,時不時望向金盞園。跟不夜天城其他主家相比,蘭陵郡王毫無疑問是親和又仁慈的主子,會關心王府里的下人,會懲罰處事不公的管事,所有仆人都發自內心敬愛郡王殿下,郡王殿下兩天沒有離開房間,大家都不禁擔心起來。
房間里,應如是神色蒼白,目光空洞沒有焦點,她這兩天變得渾渾噩噩,不知日夜倒轉,躲在房間的角落里抱著雙腿,如同被遺棄千年的人偶。
應如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得知天災傳人是為了反抗應樂的暴行而掀起叛旗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脊梁仿佛被抽走了,身體失去了力氣,整個人都變得軟綿綿的,只想躲在角落里避開所有人的視線。
不,她其實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她在逃避亡靈的低語。
“你聽到了嗎,不是所有人都會任由應樂肆意妄為的!”
“你自以為有良心,但你不過是助紂為虐,見死不救!”
“為什么你要送彼岸花……你不送的話,應樂不會殺我的!我好恨啊!”
“太晚了,太晚了啊,如果早點有人反抗,我元家二十五口人可能不用死的!”
“殿下。”仆人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呼喚:“有快騎傳訊……是你叮囑要留意的消息。”
應如是身體一顫,巨大的忐忑淹沒了她的心靈,她說不清楚自己在期待還是在恐懼:“說。”
“天災傳人重創‘弓侯’黃彥所部,距離不夜天城不到三十里。”
應如是仿佛蒙塵的雙眼緩緩冒出亮光,旋即化為決意。
“來人,為我更衣,我要出門。”
但不等應如是出門,旨意就先一步到達郡王府:陛下御駕親征討伐天災傳人‘夜叉’,蘭陵郡王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