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權,與你寶,與你勢。
藥師愿再次深刻體會到鎖龍真人這句話的巨大能量。
只要她愿意,整個國家都會圍繞著她轉,所有人都得低頭,昨晚做的夢,今天就能令它成真。即便是她曾經奮力追趕,周國威名赫赫的‘升龍手’李隆,也得乖乖將自己最重要的信物交給她。
但她此刻升起并非是歡喜或者愉悅,而是深不見底的寒意。
這是贈予也是警告,她今日可以借助鎖龍真人的權勢狐假虎威,他日其他人一樣能借助筑基真人的權勢狐假虎威。對筑基而言,塵世的一切都是予取予求的玩物……李隆如此,藥師愿也是如此。
只有晉升筑基,才能成為真正的‘人’,才有資格與筑基平等對話,而不是變成筑基送給別人的禮物。
鎖龍真人甚至沒有刻意警告,她只是給了龐大到藥師愿無法承受的權勢,就足以令藥師愿明白自己的渺小。
“國公?”宮人小聲問道:“是需要多考慮一下嗎?這三件奇珍信物可以留下試用,不過最多只能試用三天,再長的話小人需要跟陛下匯報……”
“不必。”藥師愿搖搖頭,迅速瀏覽了一遍信物清單,拿走他們帶過來的血祭匕首:“我就需要這個。”
雖然清單上也有一些藥師愿非常想要的信物,但她沒興趣以這個理由強換別人的信物,就像她也不希望別人依靠筑基權勢搶走她的明王甲……而且為了接下來的任務,血祭匕首還真是最適合的選擇。
“如果國公覺得不滿意或者想換其他奇珍,派人來宮里知會一聲即可,陛下對此事非常看重。”宮人態度恭敬,仿佛藥師愿才是真正的皇帝。
晚上藥師愿在穿上金剛甲訓練后,發現這個重量的金剛甲對她來說剛剛好,以前的稍微有點輕了。不過代價就是負荷也急劇上升,不過半個時辰就感到疲憊,脫下來里面緩沖用的棉衣內襯時更是灑出一大攤汗跡,沾滿汗水的肌肉線條分明,全身濕透冒著熱氣,發絲黏在臉上,就連裹胸的繃帶稍微一擰都能擰出一大堆汗水。
沐浴時侍冬嘰嘰喳喳聊起府里的瑣事,譬如誰看起來老實誰手腳可能不干凈,居然一天時間就將府里的人認識得七七八八。
藥師愿靜靜聽著,忽然問道:“如果我要離開,你們會跟我走嗎?”
舞秋立刻說道:“當然,小姐你去哪我們就跟去哪,我們這輩子都是小姐你的侍女。”
侍冬猛地點頭,但又猶猶豫豫地問道:“但,但不會出去很久吧?如果出去很久,至少要留一個看家,不然家里這些仆人肯定會偷懶的。”
“侍冬!”舞秋嚴厲說道:“如果小姐要帶我們離開,肯定有小姐的理由!你以為你能當總管是你很厲害嗎?你只是在幫小姐管家!”
“舞秋。”藥師愿見侍冬都要哭了,趕緊擺手:“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們不要這么緊張。”
“小姐,我們確實更喜歡這種安穩的環境,但我們更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小姐在庇護我們。”舞秋認真說道:“所以小姐你想做什么不用顧慮我們,倘若因為我們誤了小姐你的大事,那我們也沒資格繼續當你的侍女。”
藥師愿沉默片刻,輕聲說道:“舞秋你如果嫁人了,肯定是能將丈夫吃得死死的好妻子。”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幫小姐你將姑爺吃得死死的。”舞秋溫婉笑道:“聽說筑基真人之后很難誕下后代,小姐你要不要趁這段時間盡早納個姑爺為藥師家開枝散葉?”
說到這里侍冬就來勁了,下午可是有不少人來晉國公府遞拜帖,其中就有各家的年輕俊杰親自上門,什么類型的都有,侍冬在蜀道山待了這么多天看得全是三尖八角的魔道信使,今天總算是洗洗眼了,不過她說著說著話題就變得奇怪起來,開始夾雜著一些風月書籍的情節,舞秋不得不狠狠拍了她好幾下腦袋才拍走里面的廢料。
待到上床休憩,藥師愿望著窗外云里遮掩的明月,心想連舞秋都動搖了啊。
雖然舞秋嚴厲斥責了侍冬,但她后面突然聊到開枝散葉這個話題,就可見她也是希望自己能安穩下來的。畢竟如果自己有了夫婿,生了孩子,自然也會多了許多顧忌。
不過動搖的又何止是舞秋侍冬?連她自己也動搖了。
只是藥師愿動搖并不是因為這份潑天權勢和安穩環境,而是源于恐懼。她可以舍棄這份平白得來的灞水藥師家基業,舍棄鎖龍真人賜予的滔天權柄,但她不能讓兔女俠同時得罪鎖龍真人和冬狩真人。
僅僅是鎖龍真人隨口的命令,就能讓整個長安圍著藥師愿一個人轉。如果藥師愿真的救出兔女俠,到時候在鎖龍真人震怒之下,周國難道還有她們的立錐之地嗎?府兵們怕是搜山檢海也要將她們翻出來。
更何況兔女俠還是天災傳人,如果鎖龍真人對外透露這個消息,梁國齊國的筑基難道會坐視兔女俠進入他們的地界?
如果救兔女俠出來的后果是令她陷入更危險的處境,那自己豈不是好心辦壞事?這般想來,還不如聽黃犬的話,等筑基之后再光明正大從鎖龍真人把人要回來……
不行!
藥師愿翻過身,褻衣被沉甸甸壓在床鋪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怎么可以一天就動搖了?
無論如何都該嘗試一下,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妹妹被關押在不見天日的牢獄里,曬不到陽光吃不到美食,在最好的年華里當一個絕望的囚徒嗎?
黃犬說這些話都是為了掩蓋他自私的想法,為了將回歸令留給自己用,怎么可以聽他的?難道你相信他是真的不想看見你去送死嗎?怎么可以相信他?
藥師愿在心里一遍遍重復這些話語,一遍遍堅定自己的內心,漸漸的她終于平復下搖擺不定的心情,緩緩閉上眼睛……
“不對!”
藥師愿猛地坐起來,呆呆望著外面云開月明的夜色,瞳孔微微顫動。
如果黃犬真的想保住最后一次回歸令,為什么兔女俠從尸骨林出來手里還有回歸令?甚至還能嘗試發動。
兔女俠已經在秘境用過一次回歸令,屬于她的次數已經用過了。
黃犬既然能及時收走兔女俠的信物,就說明他非常清楚兔女俠的情況,也能時刻監控兔女俠的信物,他不會不知道兔女俠離開尸骨林秘境后的回歸令就只剩一次,更不會不知道兔女俠已經被冬狩真人盯上。
面對筑基真人的伏擊,如果黃犬真的足夠理智,在這里就該舍棄兔女俠了。
但結果卻是兔女俠拿出丙子椒林大殺四方,若不是為了救自己,兔女俠甚至能在最后的逃生窗口離開……只是黃犬真的會讓兔女俠發動回歸令離開嗎?
即便那是最后一次回歸令?
這永遠是一個謎,因為它沒有機會發生。
唯一的現實是兔女俠被抓,回歸令落在黃犬手里。但會不會有那么一個時刻,黃犬是愿意付出一切代價讓兔女俠逃走……直到兔女俠為了救她放棄最后的機會?
藥師愿一臉茫然地躺在床上,雙手抱在胸前,身體蜷縮起來。她搞不懂,她真的搞不懂,為什么黃犬就不能是單純的好人或者壞人?為什么他就不能支持自己?為什么……他付出的比我還要多?
所以在兔女俠被抓走后,我才會第一時間想去找他……因為他對兔女俠那么好,以至于我才會有那么一個瞬間,覺得他是值得我依靠的人。
“這次,我聽你的。”
藥師愿看著宴青,輕聲說道。
她并不是說反話,她真的將決定權徹底交給面前這個男人。如果他拿走血祭匕首,藥師愿就徹底死心,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盡快筑基上。
她今天想了很久很久還是下不了決心,哪怕將兔女俠救出來她還是保護不了這個妹妹,她沒信心帶著兔女俠與天下為敵。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如果宴青支持的話,藥師愿就覺得他肯定有辦法庇護兔女俠。
這個世界最在乎兔女俠的人就是我們兩個,兔女俠愿意相信你,將所有信物戰利品乃至回歸令交給你都毫無怨言,那么……我也愿意相信你。
盜賊大廳一片寂靜,商心淚甚至都不敢呼吸。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宴青伸手拔出了插在石桌上的血祭匕首。
應如是松了口氣,藥師愿低下腦袋,商心淚眼神復雜。
終究……還是沒有機會嗎……
然后宴青站起來,抓起藥師愿的手,將血祭匕首放進她掌心。
“我這次會幫你,我也有辦法讓兔女俠離開。”宴青一字一頓:“但風險很大,也不一定能成功,你要聽我吩咐,不然——”
“嗯!”藥師愿根本等不及他說完就連忙答應下來,雙手一起緊緊握住他的手,仿佛害怕他會跑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