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大步前行,很快就走到了約定好的那一天。
尤特爾帶著羅恩來到了自己已經籌備很久的儀式室,聯通了另外兩個參與者。
時光鏡的表面,如沸騰的水銀般翻涌著。
第一個身影率先凝實,過程中伴隨著一陣如同古老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留著經過精心修剪的灰白色大胡子。
他身著式樣古典的深藍色巫師長袍,布料質地考究。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懸掛著一串奇特的飾品。
那是來自不同時代的古幣,每一枚都散發著獨特的魔力波動,代表著一個已消逝文明的貨幣體系。
“終于能夠重新感受到物質世界的氣息了……”
古爾德深深吸了一口氣。
“標本庫里的沉睡雖然能夠維持虛骸穩定,但……”
他輕撫著胸前的古幣:
“這種真實的感覺確實讓人懷念,有時候我甚至懷疑,那些夢境和回憶哪個更真實。”
說著,他饒有興趣地環視著儀式室。
目光在那些歷史符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露出專業者的挑剔:
“不錯的布置,尤特爾。雖然在精密程度上還比不上時間殿堂那種巔峰之作,但已經足夠我們今天的需要了。”
第二個身影的凝聚過程更加緩慢。
光芒在凝聚時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壓迫感,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從虛無中蘇醒。
觀察之眼的化身雖然呈現出人形,但整個臉部被一只巨大的獨眼所占據。
獨眼足有臉盆大小,虹膜呈現出深邃的金黃色。
這只眼睛此時正在不斷地轉動,瞳孔會突然收縮或放大,仿佛在同時觀察著無數個不同的維度和時間線。
“尤特爾……”
觀察之眼的聲音依然沙啞,但比通過鏡面傳來時更加清晰:
“能夠再次以這種方式相聚,確實不容易。我還記得上次我們三個聚首,那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
他的巨大獨眼緩緩轉向羅恩,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大小,進行著深度的審視。
羅恩立刻感到一種被X光透視般的不適感。
“年輕人,你就是這個時代的原初巫師?”
觀察之眼的語調中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但并非惡意,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注:
“有趣……我能從你身上感受到一種很特殊的……平衡性。這在本真途徑的修煉者中確實罕見。”
羅恩強忍著那種被深度掃描的不適感,保持著恭敬的姿態:
“是的,前輩。非常感謝您愿意為伊芙的治療提供幫助。”
“禮數倒是不錯……”觀察之眼的獨眼微微瞇起,瞳孔重新放大,似乎在表達某種認可:
“希望你的實力和智慧也能配得上這種禮貌。畢竟,我見過太多空有禮儀卻缺乏真正價值的年輕人。”
就在這時,古爾德突然插話。
他摘下腰間其中一枚泛著綠色光澤的古幣,在手中輕拋著:
“對了,小伙子,既然你有著不錯的史學基礎,不如來告訴我這枚古幣的來歷?”
他將古幣輕拋給羅恩,動作看似隨意,但眼中卻滿是審視。
羅恩穩穩接住古幣,立刻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歷史厚重感。
他仔細觀察著幣面上的圖案。
正面是一個持矛的女性戰士,背景是燃燒的城市;背面則是一條盤成圓形的巨蛇。
“這是……第一紀元末期,‘綠銅帝國’的戰爭貨幣。”
羅恩的眼中露出思考之色,記憶中的歷史知識開始浮現,他的手指輕撫著幣面:
“正面的女戰士,應該是他們的守護神‘復仇之矛’莉莉絲。”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專注:
“背面的巨蛇則代表著‘永恒循環’的理念——綠銅人相信死亡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這也是他們能夠堅持到最后的精神支柱。”
古爾德的眼中露出贊許:“繼續。”
“根據史料記載,綠銅帝國在最終之戰敗北后,將所有普通貨幣熔鑄為這種戰爭幣,企圖通過經濟手段延續抵抗。”
羅恩的語調變得更加嚴肅:
“背面的古老文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用古綠銅語寫的‘寧可玉碎,不可瓦全’——但更準確的翻譯應該是‘靈魂不死,信念永存’。”
古爾德的大胡子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完全正確!”
他轉向觀察之眼:
“怎么樣,前輩?這小子的歷史素養還算過得去吧?比那些只會揮舞法杖的年輕巫師強多了不是嗎?”
觀察之眼的獨眼轉動了一下,瞳孔重新聚焦在羅恩身上:
“確實還不錯,至少證明這個時代還有人愿意真正學習歷史,而不是只滿足于浮躁的戰斗法術。”
他的語調中帶著某種欣慰:“不過,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面。”
伊芙在一旁靜靜觀察著這一切。
看到自己導師得到兩位傳奇人物的認可,眼中同樣露出了驕傲的神色。
她悄無聲息地向羅恩靠近了一些,纖細的手指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子。
羅恩回頭給了伊芙一個鼓勵的眼神,輕聲道:
“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的。”
“不過,我們還要等另一個人。”
尤特爾看了看儀式室的入口,語氣中帶著不滿:
“按照約定,卡桑德拉應該已經到了才對。
她的參與對這次治療很重要——畢竟,她是最了解伊芙體質的人。”
“可能是第七象限那邊的事務耽擱了……”
伊芙有些緊張地為母親辯解,但聲音中也帶著不確定:
“聽說戰況一直很激烈,母親可能遇到了什么緊急情況。”
古爾德和觀察之眼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要不我聯系一下她?”伊芙提議道,但藏在背后的小手已經微微有些顫抖。
她其實心里很清楚,母親的遲到,可能不完全是因為事務繁忙。
“也好。”尤特爾點點頭:
“我們的時間也有限,兩位前輩的虛骸投影維持不了太久。”
伊芙取出通訊水晶,開始嘗試聯系遠在異世界的母親。
幾分鐘后,她的眉頭舒展開來:
“母親說她馬上就到,讓我們可以先開始召喚儀式。她會在召喚完成后趕到。”
“那我們就開始吧。”
尤特爾做出了決定,開始在儀式室中央布置更加復雜的召喚法陣。
三位大師級的存在同時出手,整個過程展現出了令人贊嘆的專業水準和默契配合。
古爾德負責歷史坐標的定位,他的手中出現了一個復雜的天球儀。
天球儀表面密密麻麻地標注著無數個時間節點,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時刻。
觀察之眼則專門處理空間穩定問題。
那只巨大的獨眼射出數道金光,在房間中構建起多重的維度錨點。
尤特爾則統籌全局。
他的虛骸力量如銀色絲線般在空中編織著,將古爾德和觀察之眼的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關于召喚對象,我們需要再確認一下。”
古爾德一邊調整著天球儀上的坐標,一邊說道,他的語調變得嚴肅:
“藍斯和亞歷山大沒有問題,都召喚他們的巔峰期就好。但塞爾娜的情況比較復雜……”
“確實。”觀察之眼的獨眼轉向尤特爾:
“塞爾娜從學徒時期到最后的悲劇結局,每個階段的性格和能力都有顯著差異。如果選錯了時期,可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問題。”
古爾德點頭同意,手中的天球儀開始發出細微的嗡鳴聲:
“我認識的塞爾娜,是已經成就大巫師、處于學術生涯巔峰期的她。那時候的她,技藝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但……”
“但那個時期的她,性格已經開始變得偏激。”
觀察之眼補充道,語調中帶著某種遺憾:
“如果召喚那個時期的塞爾娜,她可能會對某些……敏感話題有過激反應。特別是涉及到她與導師關系的問題。”
就在這時,古爾德注意到不遠處羅恩的好奇神色:
“小家伙,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么我們要如此小心地選擇召喚時期?”
羅恩誠實地點頭:
“確實有些疑惑。從史料記載來看,塞爾娜大巫師一生都保持著溫和的性格,為什么會有‘過激反應’的擔憂?
而且,她與導師的關系問題在歷史記錄中似乎也很模糊。”
“哈!”古爾德毫不客氣地笑道,眼中露出譏諷:
“歷史典籍總是傾向于美化那些逝去的死人,把他們塑造成完美無瑕的圣人。
真實的塞爾娜,特別是晚期的她,脾氣可不怎么好——尤其是提到她那位導師的時候。”
他的語調十分隨意,但其中蘊含的信息卻讓房間內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她的導師……潘朵菈。”
聽到這個真名的瞬間,房間內的空氣突然開始劇烈波動。
墻壁上的符文開始發出炫目的彩色光芒,整個空間都散發出強烈的警告意味。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仿佛有某個超越理解的存在,正在透過極其遙遠的距離凝視著這里。
連時間的流動都似乎變得遲滯,每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種來自更高維度的關注。
羅恩立刻意識到,這是幻景之王對于被直呼真名的反應。
即使相隔無數位面,巫王級別的存在,依然能夠感知到有人在討論自己。
“看,她又在偷聽。”
古爾德對于這種威壓毫不在意。
甚至有些挑釁地向空中揮了揮手,仿佛在打招呼:
“潘朵菈,如果你不滿意我們的討論,就親自下來找我談談。
反正我現在虛骸本體在標本庫里,你也拿我沒辦法。”
空間中的威壓變得更加強烈。
但古爾德繼續我行我素地說著,甚至還帶著某種愉悅:
“當年塞爾娜和她的導師鬧翻,就是因為潘朵菈的一些不太光彩的行為,具體的話……”
“古爾德!”空間中傳來一個憤怒的女性聲音:“你最好閉嘴!”
“哈!還是這么暴躁。”
古爾德笑得更加開心,露出自己惡作劇得逞般的神色:
“過去這么多年了,脾氣一點都沒改善。難怪塞爾娜最后會選擇與你決裂。”
觀察之眼的獨眼轉動了一下,似乎在表達某種無奈:
“古爾德,你的嘴巴還是這么沒遮攔。有些塵封的往事,或許不適合在年輕人面前過度展示。”
“我只是在陳述歷史事實。”
古爾德理直氣壯地回答,語調中帶著學者的執著:
“作為記錄官,我有義務讓后人了解真相,而不是那些被美化過的傳說。歷史的價值就在于它的真實性,不是嗎?”
空間中的威壓逐漸消散,顯然幻景之王選擇放棄這場無意義的爭論。
畢竟,古爾德說的確實都是事實。
“好了,我們還是繼續正事吧。”
尤特爾趕緊打斷了這場鬧劇:
“既然決定召喚塞爾娜的早期形態,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最終的儀式階段。”
“藍斯和亞歷山大需要使用他們的遺物作為媒介。”
古爾德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我記得學派聯盟的寶庫中,應該保存著他們的一些研究筆記和實驗器具。
這些物品承載著他們的精神印記,是最好的召喚媒介。”
“已經準備好了。”
尤特爾小心地取出兩個精致的盒子,分別裝著一支羽毛筆和一片透明的水晶:
“至于塞爾娜……”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慎重,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特殊材料包裹的小盒子:
“這是卡利克斯當年交給我的,塞爾娜的虛骸殘構。”
當盒子打開的瞬間,一股純凈而強大的能量波動充滿了整個房間。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生命力。
仿佛春日暖陽和早秋涼風同時降臨,既溫暖又充滿希望。
“開始吧。”
觀察之眼的獨眼開始發出更加強烈的金光:
“時間拖得越久,召喚的難度就越大。而且虛骸投影的維持也會消耗我們大量的力量。”
隨著三位大師啟動召喚儀式。
光芒如織布般編織著,逐漸構成人形輪廓。
第一個身影,在藍斯的羽毛筆上方凝聚成形。
那是一個氣質和藹的中年男子。
他的巫師袍整潔樸素,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甚至連防護符文都顯得很簡單。
“這里是?”藍斯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我能感覺到時間流逝的痕跡,這里應該是我死后很久的未來吧?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的目光環視著房間,帶著學者特有的求知欲,最后停在了羅恩身上。
當他看到羅恩身上的能量特征時,眼中露出了驚訝和欣慰的光芒:
“原初巫師……這個時代同樣有人選擇本真途徑。真是令人意外,也令人欣喜。”
第二個身影在水晶上方顯現。
亞歷山大的外貌比藍斯更加年輕。
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深沉和理性。
他的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半透明狀態,血管清晰可見,顯然已經經歷了部分自體改造。
“時間投影召喚……有趣的技術。”
“看來后世的巫師們,在歷史學方面取得了不小的進展。”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眼中的光芒異常銳利:
“諸位召喚我們來到這里,應該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問題吧?而且……”
他的視線聚焦在伊芙身上:
“我能感受到,這位小姑娘身上有著某種規則層面的異常波動。”
最后一個身影的凝聚過程最為復雜。
塞爾娜的虛骸殘構散發出強烈的生命光芒。
那光芒如彩虹般絢爛,但又帶著一種純凈到極致的美感。
當光芒散去后,一個讓羅恩感到有些意外的身影出現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性。
她的眼睛是湛藍色的,如同夏日晴空,清澈而活潑。
“這就是未來的世界嗎?”
塞爾娜的聲音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興奮和好奇,完全不像后世繪卷中那種極度扭曲的形象:
“你們的召喚技術比我那個時代先進多了!我能感受到時間法陣的精密程度,這簡直是藝術級別的施法技巧!”
她興奮地在房間中轉了一圈,步伐輕盈得像在跳舞。
“而且這里的魔力濃度也比以前高了不少!
難道后世的巫師們找到了提升環境魔力的方法?還是說整個世界的魔力系統都發生了進化?”
古爾德和觀察之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無奈和懷念。
他們都忘記了,這個時期的塞爾娜,確實還保持著年輕學者的無窮好奇心。
那種對世界萬物都充滿興趣的純真,是后來的她逐漸失去的珍貴品質。
“等等……”
塞爾娜突然停下了轉圈的動作,她的鼻子微微聳動,如同小動物在嗅探氣味。
目光鎖定在了伊芙身上:“這個小女孩身上的血脈氣息……”
“這種感覺……你是赫克托耳的后代?”
“赫克托耳?”羅恩有些困惑地看向尤特爾。
“那是荒誕之王的本名。”
尤特爾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在塞爾娜的時代,這位偉大者還只是一個初露頭角的年輕天才。”
“哈!”塞爾娜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個總是喜歡說什么悖論和哲學的無趣小子,后來居然成為了巫王?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她快步走到伊芙面前,眼中的光芒變得異常明亮:
“天哪!你的血脈構造簡直是……是藝術品!這種精密的調制技術,這種多重血脈的完美融合……”
然后又轉頭看向羅恩:
“而且還有一個和我一樣走本真途徑的年輕人!讓我仔細看看……”
她突然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更加專注,甚至帶著困惑:
“等等……這種氣息,你身上有一種很熟悉的味道,就像是……”
她的眼中閃過一道靈光:
“旅行家!你身上有著旅行家的氣息!這不可能,祂不是早就……”
藍斯聽到這個稱呼,眼中也閃過訝異:
“旅行家?你是說《噬星者的囈語》的創造者?”
羅恩皺了皺眉正準備說話,儀式房間另一側的“閑人免進”封禁卻被突然解開。
所有人都轉過頭去。
是卡桑德拉。
她沒有以虛骸狀態現身,而是保持著人類的外形。
但那種屬于頂尖大巫師的恐怖威壓,卻如潮水般涌向整個房間。
紫色漩渦般的眼眸依然銳利如刀,掃視著房間內的所有人。
“抱歉各位,我來晚了。”
卡桑德拉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仔細聆聽會發現其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異世界的事務比預期的復雜一些。”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女兒身上,眼中的威嚴瞬間融化:
“伊芙,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然后又轉向三位歷史投影,臉上重新浮現出禮貌的微笑:
“諸位前輩,感謝你們愿意為伊芙的治療提供幫助。這對我們母女來說意義重大。”
“你……”
塞爾娜欲言又止,銀藍色的眼眸中露出警覺:
“你身上的氣息,有些不太對勁。”
隨著這句話,房間內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仿佛一根拉得過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