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巫師早已放棄了血肉之軀的局限，他的虛骸投影呈現出完美的金屬構造。
銀灰色的身軀如精密儀器般規整，面部線條剛硬到幾乎沒有任何人類特征。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雙眼睛。
一對純粹的銀色光球，沒有瞳孔，卻能讓人感受到被魔光束徹底穿透的刺骨寒意。
面對羅恩的觀察，維納德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只是專注地翻閱著手中的技術資料，銀色眼眸中倒映著密密麻麻的公式。
偶爾，他會用金屬手指在空中劃動，在空氣中留下發光的計算軌跡。
“又一個被征服派推上來的小崽子……”
維納德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每個音節都帶著嘲諷的意味：
“不過既然你能夠來到這里，至少不會像那些只知道廝殺的莽夫一樣，連基礎符文構造都搞不清楚。”
坐在副主席位置的阿莉西亞·布朗，則是另一種極端的恐怖存在。
黯日級的虛骸投影，讓她無法維持完整的人形投影，只能以一團不斷變化的深紅色烈焰出現。
火焰中偶爾閃現出女性的曼妙輪廓，但更多時候是扭曲的憤怒面孔和咆哮的獸形。
據說她在虛骸構筑中將自己的肉體徹底燃燒，現在只能以純粹的魔力形態存在。
“嘖嘖.又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羔羊？”
火焰中傳出刺耳的女聲：
“最近這些年輕人，一個比一個狂妄，以為隨便寫幾篇漂亮論文就能改變世界了。
小子，希望你的成果能配得上讓我們幾個老家伙聚在一起的榮譽，否則.”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火焰突然變成了詭異的綠色，空氣中彌漫起燒焦血肉的味道。
卡爾文·瓊斯的左臂袖子則空蕩蕩地垂著，從斷口處延伸出三條深淵觸手。
他用眼神不斷審視著面前的年輕人：“聽說你在深淵里遭遇過使徒級威脅？”
卡爾文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在摩擦：
“不知道是真本事，還是運氣好，不過學術研究可不比戰場，沒有運氣因素，不行就是不行。”
密涅依然是那副模樣，和上次沒什么變化，只是眼神中明顯帶著深深的疲憊。
“拉爾夫講師，我們又見面了。”
她的語氣是在場者中最友善的：“希望這次你依然能展現出與傳言相符的能力。”
奧古·懷特則是個瘦削的老人，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對羅恩點了點頭。
羅恩走向答辯臺中央的座椅，那是一把由深淵黑曜石雕琢而成的詭異座椅。
椅子表面刻畫著蠕動的真言符文，四處爬行著。
隨時準備放大答辯者的聲音，同時也會忠實記錄其精神狀態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當他坐下的瞬間，感到一股冰冷觸感從脊背傳來。
仿佛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在撫摸他的神經。
維納德終于抬起頭，語氣中的不耐煩顯而易見：
“這次是尤特爾前輩專門為你說了好話，我才特地過來聽聽你的胡言亂語。”
他的語氣冷得像寒冬：
“但我先說明，我的時間很寶貴。
如果你的所謂'研究'，只是換湯不換藥的作秀。
那我會立刻離開，順便在你的學術檔案上標注'智力缺陷'。
現在，簡述你的研究核心理念——為什么認為，需要改良已經服役兩百多年的技術？”
面對這種明顯的敵意，羅恩保持著那種標志性的冷靜。
他深吸一口氣，啟動了精心準備的回答：
“尊敬的評審團，我的研究，起源于一個簡單的觀察……”
他的聲音在真言符文的作用下變得異常清晰：
“傳統模擬裝置的根本缺陷，在于它試圖用有序的方法來模擬無序的環境。
這就像是用靜態的雕塑來表現奔騰的河流，形似而神不似。”
阿莉西亞的火焰劇烈跳動了一下：
“所有新人都喜歡批評前輩的工作！你以為前面幾百年的研究者都是傻子嗎？”
“當然不是。”羅恩不卑不亢地回應：
“我敬重所有前輩的努力。但技術的進步本身就是一個不斷超越的過程。兩百多年前的限制，不應該成為今天的桎梏。”
他站起身，走向會議室中央的立體投影裝置：
“深淵的本質是混沌，而混沌的特征就是不可預測性。
當我們試圖通過固定程序來模擬這種不可預測性時，就產生了根本性的矛盾。”
投影裝置激活，空中出現了他的模擬裝置的詳細構造圖。
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生物機械融合體，每個部件都散發著詭異而危險的美感，像是某種古老異神的器官。
維納德的銀色眼眸終于開始專注地觀察投影，金屬手指停止了敲擊：
“有趣的設計理念……繼續。”
“我的方法不是消除混沌，而是學會與混沌共存，甚至利用混沌的力量。”
羅恩的聲音變得更加自信：
“通過融合活體神經網絡、自適應符文陣列和混沌能量調節系統。
這套裝置能夠真正‘理解’深淵環境的變化規律，并進行實時的適應性調整。”
卡爾文的觸手突然劇烈扭動，骨刺尖端滲出黑色液體：
“活體神經網絡？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那是禁忌領域！多少研究者因為這種實驗而發瘋或死亡？”
“我當然知道風險。”羅恩平靜地承認：
“但風險的存在不是回避的理由，而是謹慎的動機。
我使用了經過特殊改造的神經纖維。這些組織對混沌能量極其敏感，同時又具備足夠的穩定性。”
阿莉西亞的火焰顏色也突然變深：
“你是說你成功馴化了深淵神經組織？那些東西的侵蝕性連我們都需要小心應對。”
“通過多重安全機制。”羅恩調出更詳細的技術圖解：
“首先是精神枷鎖——在神經纖維中植入微型符文芯片，持續發射特定頻率的精神干擾波，阻止神經元形成復雜連接。”
他的手指在投影中勾勒出復雜的結構圖：
“其次是定期重置機制，每七十二小時清除所有記憶痕跡。
最后是意識阻斷器，一旦檢測到自主意識萌芽，立即切斷相關神經通路。”
維納德的金屬手指開始在空中快速計算，銀色光跡交織成復雜的公式網絡：
“精神枷鎖的頻率是多少？符文芯片的能耗如何平衡？重置過程中如何確保核心功能不受影響？”
連續三個技術問題，每一個都直指核心難點。
羅恩感到有些興奮，這位大巫師終于開始認真對待他的研究了。
“頻率是47.3千魔姆，這是我通過大量實驗確定的最佳參數。”
他迅速回應：
“符文芯片采用‘噬能回路’設計，從神經活動本身汲取能量，實現自我維持。重置過程使用‘分級清理’技術……”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里，維納德連續拋出了十幾個技術問題，每一個都比前一個更加刁鉆。
但羅恩的回答始終游刃有余。
奧古的瞳孔中露出異色：
“你說你的新裝置運用后，有接近三分之一的生存提升率？這個數字……如果是真的……”
“我們進行了嚴格的對比測試。”
羅恩調出詳細的實驗記錄：
“探索隊進行了隨機分組和對照實驗。
傳統組的深淵第二層生存率73，第三層61，第四層42。
新裝置組對應數據：89、78、54。”
數據表格在空中展開，密密麻麻的圖表和統計分析清晰地展示著測試結果。
每一個數字都經過了嚴格驗證，每一項對比都有詳細記錄。
阿莉西亞的火焰突然靜止了幾秒，然后發出噼啪噼啪的爆裂聲：
“這種提升幅度……如果數據屬實，將一定程度改變整個探索行業！
但我必須問——你的裝置對使用者有沒有產生精神污染？
別想糊弄我，小子，我能嗅出血肉中任何異常的味道。”
這個問題直指技術的最大風險。
任何涉及深淵能量的裝置，都可能對使用者造成不可逆的精神損害。
“確實存在輕微的精神波動。”羅恩毫不隱瞞：
“但都在安全范圍內。平均污染指數提升0.9個單位，遠低于2.0的安全閾值。而且這種輕微波動，實際上有助于使用者適應深淵環境。”
他調出詳細的醫學檢測報告：
“我們對所有測試者進行了后續跟蹤調查。
不僅沒有發現負面后果，反而在后續的實際探索中，這些測試者表現出了更強的深淵適應性和更敏銳的危險感知能力。”
維納德的態度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
他不再表現出最初的不耐煩，而是全神貫注地分析著每一個技術細節。
“混沌能量調節系統……”他的聲音中開始帶上了明顯的思索：
“這是整個設計中最核心也最困難的部分，說說你的突破。”
“傳統觀點認為混沌能量不可控制，只能被動承受。”
羅恩的語氣變得更加自信：
“但我發現，混沌雖然不可預測，卻并非完全隨機。
它遵循著某種深層規律，只是這種規律超出了我們的常規理解。”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評審團對羅恩的研究進行了極其詳細的質詢。
從技術細節到理論基礎，從實驗方法到安全措施，幾乎詢問了每一個可能的問題。
但讓所有人印象深刻的，是羅恩對技術風險的清醒認識。
他從不夸大研究成果，也不回避潛在問題，而是以一種研究者應有的誠實態度面對著每一個質疑。
就在氣氛逐漸向著一片祥和發展的時候，密涅突然開口，聲音中帶著某種試探：
“說到模擬領域的擴大化……羅恩講師，我記得你上一次評審會，提到過一些關于‘虛擬世界’的有趣構想？”
這個問題一出來，會議室的空氣馬上變得緊張起來。
“特別是關于藍斯煉金士筆記中那些……更深層次的理論探索？”
密涅死死盯視著他，像是要讀取出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那些關于意識存檔、記憶共享的設想，結合你現在的混沌適應技術，似乎能夠產生某種……革命性的可能？”
羅恩感到了危險的信號。
他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試探。
這些老狐貍，想知道他是否還在研究那些可能觸及禁忌邊界的技術。
“關于藍斯煉金士的理論，我確實進行過一些文獻研究。”
他謹慎地組織著語言：
“但那些設想雖然在理論上具有相當前瞻性，在當前技術條件下實施起來卻風險過大。
我的研究重點，始終專注于提升現有深淵探索和戰斗模擬的實用性。”
“是嗎？”
維納德的聲音帶上了某種玩味：
“但你的混沌適應網絡，理論上確實可以連接多個節點……
如果有人想要實現跨地域的意識交互，你的技術框架完全可以作為基礎架構。”
“理論上的可能性和實際的研發方向是兩碼事。”
羅恩堅定地搖頭：
“我的目標是創造更好的訓練工具和戰斗模擬系統，提升探索者在異世界環境中的生存能力。
至于更深層的意識交互技術……那不在我當前的研究范圍內。”
卡爾文的觸手停止了蠕動，幾位評審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很明智的回答。”
奧古緩緩點頭，眼中的銳利光芒收斂了幾分：
“專注于實用技術，避免那些可能引發不可控后果的危險領域。這確實是一個成熟研究者應有的判斷。”
評審接近尾聲，幾個評審員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都點了點頭。
隨后，由主席維納德提出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如果……給你足夠的資源和時間，你認為這項技術還能發展到什么程度？”
羅恩沉思了片刻。
他知道這個問題的重要性，也明白自己的回答將決定這些學術權威對他的最終評價。
“我看到了三個可能的發展方向。”
他小心地組織著語言：
“首先是便攜化——目前的裝置體積過大，如果能夠小型化，就能實現真正的移動訓練。”
“其次是深度化——目前只能模擬前四層環境，如果能模擬更深層的環境，就能為高階探索者提供更有價值的訓練。”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后以一種謹慎的語調說出第三個方向：
“最后是協作化——理論上可以實現多個裝置的聯網，允許團隊在虛擬環境中進行協同訓練，提升整體作戰效率。”
這個想法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雖然羅恩刻意地淡化了更深層次的描述，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能理解這種技術的巨大意義。
質詢環節結束后，評審團開始了內部討論。
羅恩被要求暫時離開會議室，在外面的休息區等候結果。
休息區內，幾名其他等候評審的學者正在低聲交流。
當他們看到羅恩時，眼中充滿了羨慕。
能夠讓大巫師親自出席評審，在整個中央之地都是極其罕見的榮譽。
半個小時后，會議室的門重新打開。
助手示意羅恩可以回去接受最終結果。
當他推開門時，立刻感受到了會議室內氛圍的巨大變化。
剛才的質疑和敵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近似欣賞的情緒。
維納德站起身，銀色眼眸中的冷漠已經被溫和所取代：
“羅恩·拉爾夫講師，經過評審團的一致討論……”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空氣中的緊張感達到頂點：
“我們不僅同意你的論文在《解構》核心期刊發表，還將其列為本期的重點研究成果。這是該期刊歷史上最年輕的重點作者記錄。”
阿莉西亞的火焰變成了溫和的金色：
“鑒于研究的重要性和創新性，學派聯盟決定提供五千貢獻值和五百魔石的追加資助。這筆資金應該足夠你進行更深入的研究了。”
但真正讓羅恩感到意外的，還是維納德接下來的話：
“另外，我想私下與你交流一些……個人問題。”
大巫師的虛骸投影散發出更加明亮的銀光：
“各位同僚，今天的評審就到這里，感謝你們的參與。”
其他評審者紛紛告辭離開，臨走時都向羅恩投以贊許的目光。
很快，會議室內就只剩下了羅恩和維納德。
“年輕人，你知道嗎？”
維納德的聲音變得輕松許多，甚至帶上了些懷念的色彩：
“兩百多年前設計第一代裝置時，我就意識到了那些根本性缺陷。
但受制于當時的技術條件和……一些能力上的限制，我無法找到有效解決方案。”
他在會議室中緩緩踱步，銀色身影在地面投下搖曳的光影：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人能夠突破那些瓶頸。
老實說，當尤特爾前輩告訴我，要為一個屬于‘征服派’的年輕人主持評審時，我是相當不情愿的。”
維納德停在窗邊，凝視著遠方的深淵方向：
“在我看來，那些政治投機者只會破壞學術的純潔性。
但今天……你改變了我的看法。
你讓我看到，真正的學術精神并沒有因為這個浮躁的時代而消失。”
他轉身面對羅恩，銀色眼眸中帶著笑意：
“而且，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非常特殊的氣息。
那種感覺……就像是站在‘造物主’的雕像前一樣。”
這句話讓羅恩的心跳微微加速。
維納德大巫師竟然能夠感知到“造物主的賜福”？
“你看起來很驚訝。”維納德揮了揮手：
“作為一個在煉金術領域摸爬滾打上千年的老家伙，我對這種氣息相當敏感。”
他從虛骸投影中分離出一小部分能量，凝聚成一枚精致的鐵扳手徽記：
“其實，年輕時我也曾經追尋過古代煉金士的道路。
三相合一——魔藥學、煉金術、符文學的完美融合，那曾經是我最大的夢想。”
維納德的聲音變得略顯苦澀：
“我在煉金術和符文學方面確實有些天賦，甚至達到了他人口中的大師級別。
但在魔藥學方面……唉，無論如何努力，我成為職業魔藥師后就再無寸進。”
他將徽記遞給羅恩：
“血脈調制更是我的短板，每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最終，我只能放棄那個夢想，專注于單一領域的研究。”
徽記懸浮在羅恩面前，散發著溫和的銀光。
“但你不同。”維納德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你擁有真正平衡的天賦，獲得了‘造物主’的認可。這意味著你有可能……真正成為一位古代煉金士。”
羅恩小心地接過徽記，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深層力量。
“持有這枚徽記，你可以隨時聯系我，討論任何與煉金術相關的問題。”
維納德特意在“煉金術”這個詞上進行了強調。
“謝謝您的信任，維納德教授。”羅恩恭敬地行禮：
“能夠得到您這樣的大師指導，是我的榮幸。”
“把我的模擬裝置進一步發展下去，就是對我的最大回報。”
維納德的笑容變得更加真誠：
“你把我的研究成果進行發展和創新，我也能獲得一定恩惠補充，這也是我們這些老家伙賴以生存的來源……”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
“不過，關于剛才密涅試探的那些話題……我必須給你一個忠告。”
他走近羅恩，聲音壓得很低：
“藍斯煉金士的那些設想確實前景誘人，他給出的研究思路也足夠完善。
適當參考、融入自己的研究當然沒問題……但如果真的著了魔，沿著那條路一路狂奔下去……”
維納德的銀色眼眸中露出警告：
“那就是離死不遠了，孩子。有些知識，越接近真相就越危險。”
他拍了拍羅恩的肩膀：
“記住，真正的智慧不在于過度追求極限，而在于知道什么時候該停下腳步。
保持學者的本心，但也要學會敬畏那些不該被觸及的禁忌。”
“還有……”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輕微：
“如果你真的走上了古代煉金士的道路，一定要小心。
那條路雖然通向無上的力量，但也充滿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瘋狂。”
隨著這句結語，維納德的虛骸投影完全消散。
羅恩將徽記小心地錄入自己通訊水晶中。
這次評審，至少多了一個對自己友善的大巫師。
雖然對方明確表示不想參與任何派系爭斗。
但……和他打好關系，以后真到了危機關頭，說不定能多個人拉上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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