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的心跳微微加速,一種警覺在他體內升起。
按理說,這種明顯可能帶來精神污染的記憶片段,應該會觸發他的“超凡辨識”和“狩獵邪惡”等預警技能。
在之前的幾次解析中,這些技能曾多次幫助他及時規避危險。
然而,此刻的預警系統卻一片寂靜,沒有對這個明顯危險的記憶片段產生任何反應。
羅恩微微皺眉,但并未中斷連接。
相反,他進一步調整精神力的輸出模式,更加謹慎地探索著這段記憶。
隨著探索者意識的深入,那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
它是一個超越理解的存在,形態不斷變化,每一次變化都違背了物理世界的基本法則。
有時像是一個有著無數觸須的巨大球體,觸須末端生長著眼睛、嘴巴和各種器官;
有時又像是一座由活體組織構成的山峰,每一處表面都在不斷蠕動,長出新的肢體,然后又迅速萎縮。
更為可怖的是,這個存在似乎同時存在于多個維度,導致其形象總是處于一種難以描述的“迭加態”。
凝視它超過兩秒,就能感到強烈的眩暈和惡心,仿佛大腦正在被迫處理某種它本不應理解的信息結構。
這種景象本應引發極強的精神污染反應,至少會讓“狩獵邪惡”技能發出強烈警告。
但詭異的是,羅恩依然沒有感到任何污染跡象。
只有一種純粹的觀賞性不適,就像是看到令人惡心的畫面引起的本能反應,而非那種深入靈魂的污染之痛。
“有意思……”羅恩在心中默念,思緒飛速運轉:
一個“使徒”顯露真身,卻不引發精神污染?
這種反常現象只有一種解釋——這個“使徒”是假的。
畫面中的探索者,顯然沒有羅恩的從容與分析能力。
當他看到那個巨大存在緩緩移動,無數怪異的器官同時向他注視過來時,恐懼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
一種純粹的、原始的恐懼在探索者心中爆發,那是一種遠超常規恐懼的體驗,仿佛靈魂本身在尖叫。
隨著恐懼不斷累積,探索者的視野開始扭曲、破碎,最后徹底陷入黑暗。
他失去了意識。
至于之后發生了什么,記憶晶中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探索者是被這個假的“使徒”捕食了,還是僥幸逃脫,這些都無從得知。畢竟,深淵所生成的“記憶晶”只留下記錄者所見到的。
“中斷連接,解析完成。”
羅恩平靜地說道,同時小心翼翼地撤回自己的精神力,
以確保不留下任何殘余或可能引發糾纏的后續效應。
他睜開眼睛,發現尤特爾的虛骸投影正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觀察著他。
“很有收獲的一次解析,不是嗎?”老人的聲音比平常略微愉悅了些。
“確實如此,教授。”
羅恩看向記憶晶,思索片刻后直入主題:
“我發現了一些異常現象。這枚記憶晶中出現的‘使徒’,很可能是個假貨。”
“哦?”尤特爾的虛影微微波動,流露出幾分好奇,“說出你的分析。”
“首先,它出現時我的污染偵測系統完全沒有反應。”
羅恩條理清晰地解釋著:
“按照常理,即使只是記憶中的使徒投影,也應該帶有強烈的深淵高位污染。
但我沒有感受到任何污染跡象,只有一種純粹視覺層面的不適。”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
“其次,這個‘使徒’的行為模式過于戲劇化,就像是在刻意營造恐怖效果。
真正的使徒通常更加……高效。它們很少會花時間用視覺恐嚇獵物,更傾向于直接精神入侵或能量汲取。”
羅恩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表述也許過于專業,顯得不符合一個剛接觸深淵研究不久的新手形象。
尤特爾的虛影沉默了片刻,那種銀色光芒在空氣中緩慢流動,就像是在進行某種深層次的思考。
“非常精確的觀察和分析,羅恩。”
尤特爾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贊賞,卻也隱含著難以捉摸的深意:
“你對深淵生物的了解,似乎遠超一個初學者應有的水平。特別是那些關于使徒行為模式的洞察……非常有趣。”
羅恩能感覺到,虛影中那對銀色眼睛正在深處注視著他,似乎想要看穿某些隱藏的秘密。
但他早已學會在任何情況下保持鎮定,面對這種隱晦的探詢,他只是微微一笑,眼神坦然:
“我一直對深淵研究有著特別的興趣,曾在黑霧學派時通過各種渠道獲取過一些非公開資料。”
尤特爾的虛影在空中輕輕搖晃,輕笑一聲。
他顯然看出了羅恩話中的分寸感,也并未進一步追問,反而轉向了更為學術的討論:
“你的觀察完全正確。那不是真正的使徒,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深淵植物——‘呸啰呸啰草’的偽裝。”
“呸啰呸啰草?”羅恩挑眉,這名字聽起來倒確實有些古怪。
“是一種蕨類超凡植物的深淵亞種。”
尤特爾的語氣轉為那種講解專業知識時慣有的平穩節奏:
“它們是深淵中少有的具備高度智能的植物類生命,能夠通過特殊的感應能力,探知接近生物的恐懼來源,然后將其投射為幻象。
對于深淵探索者而言,最大的恐懼莫過于遭遇使徒,所以它們往往會制造出使徒的假象。”
羅恩瞇起眼睛,這種生物的特性確實很有研究價值:
“為什么它們要這么做?為了捕食?防御?還是某種交流方式?”
“主要是防御機制。”尤特爾回答道,
“呸啰呸啰草自身的物理防御能力很弱,但它們的幻象制造能力極為精湛,能夠嚇退大多數潛在威脅。
在深淵生態系統中,它們處于一個很特殊的位置——既不是頂級捕食者,也不是單純的被捕食者,而是通過這種獨特的欺詐手段維持著生存。”
羅恩不禁產生了更多的問題:“那么,如果探索者沒有被幻象嚇退,呸啰呸啰草會有什么后續反應?”
“有趣的問題。”尤特爾的虛影亮了一下,
“通常情況下,它們會嘗試更強烈的恐懼刺激,盡可能調動目標的恐懼情緒。
如果這仍然無效,它們會釋放一種特殊的神經毒素,試圖直接使入侵者陷入昏迷。
最后的手段是集體逃離,留下部分成員作為犧牲,保全大部分族群。”
“根據記憶晶中的能量衰減程度,我可以判斷這段記憶大約形成于兩個月前。”尤特爾繼續道,語氣中帶著期待,
“這意味著,我們很可能在相同區域找到這種罕見的植物。”
“它有什么特殊價值嗎?”羅恩眼中露出實用主義色彩。
“價值不菲。”尤特爾的虛影變得更加凝實,這個話題勾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呸啰呸啰草的凝結物中含有一種特殊的能量結晶,被稱為‘幻晶’,是制作最高級幻術材料的核心成分。一小塊幻晶在市場上就能賣到幾百魔石。”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更加嚴肅:
“但其真正的價值在于研究領域,呸啰呸啰草的能量結構包含了對意識投射的天然理解,對構建虛骸雛形有著獨特價值。”
羅恩立刻理解了這一發現的重要性。
對于任何準備向大巫師邁進的巫師而言,一切有助于構建虛骸雛形的研究材料都是無價之寶。
將記憶晶小心放回特制容器,羅恩思索片刻,目光重新落在尤特爾身上:
“教授,關于之前伊芙殿下向我簡略提及的……時間獵犬,我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
尤特爾的虛影突然靜止了一瞬,那種銀色的流動完全停滯。
隨后,他重新活躍起來,但頻率明顯變得更低、更緩慢:“你遇到它們了。”
這是一個肯定的陳述句。
羅恩沒有否認,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在最近一次冥想突破時,我可能……觸及到了某些不該接觸的記憶片段。”
他選擇性地略過了那些關于“隱者”和“吞噬者”的具體細節,只提供了足夠讓對方理解狀況的信息。
尤特爾的虛影漂浮在半空中,羅恩能感覺到對方正在觀察著自己,那種觀察深入而全面,似乎在評估著什么。
最終,尤特爾發出一聲幾乎不可察覺的嘆息:
“既然你已經親身經歷,那么一定有了自己的觀察和結論。
告訴我,年輕人,你從這次危險的邂逅中學到了什么?”
“它們遠比我預想的要危險。”羅恩坦誠道,
“初次接觸時,我幾乎無力反抗。它們的攻擊方式異常特殊,那種口器似乎能夠無視任何常規的精神防御,而且速度快到基本反應不過來。
此外,它們擁有某種重置自身狀態的能力,能夠撤銷已經受到的傷害。”
他略作停頓,繼續道:
“但在危機中,我也發現了一些可能是弱點的特性。
它們似乎依賴于某種特殊的陰影夾角進行攻擊,這些夾角像是時間流速的交匯點。
如果消除這些陰影,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它們的活動范圍和攻擊能力。”
尤特爾的虛影微微擴大:
“非常精準的觀察!即使是經驗豐富的巫師,也未必能在第一次遭遇時發現這個關鍵細節。”
他的語氣中充滿贊嘆:
“時間獵犬確實需要利用那些你所說的‘陰影夾角’……實際上是時間流速微妙交匯的特殊點,來發揮它們無死角攻擊的能力。”
“但我也發現,即使利用光明驅散陰影,限制它們的活動,也很難真正擊敗它們。”羅恩回憶著那場驚險的對決,
“尤其是面對它們那種能夠重置自身狀態的能力……感覺幾乎是無解的。”
“時間重置。”尤特爾點頭確認,
“這是時間獵犬最令人畏懼的能力之一。
它們能夠撤銷自身受到的任何傷害,就像那些傷害從未發生過一樣。
很多月曜級巫師在面對時間獵犬時,也大多選擇避而不戰。”
“那么,有沒有辦法真正擊敗它們?”
羅恩直接問道,目光中閃爍著那種求知若渴的光芒。
尤特爾的虛影在空中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要真正殺死一只時間獵犬,你需要滿足三個關鍵條件。”
他伸出一根由銀色光芒構成的手指:
“首先,你必須具備月曜級以上的精神力強度,能夠同時作用于多個時間點。
這是基礎條件,沒有足夠的精神力強度,根本無法穩定捕捉時間獵犬的真實形態。”
第二根手指亮起:
“其次,你需要掌握至少一種能夠‘固化時間’的特殊法術,如‘時間錨定’。
這些法術能夠暫時禁錮時間獵犬的時間操控能力,防止它們進行重置。
但這類法術都極為罕見,學派的貢獻值換取清單里面應該有,普遍需要幾千貢獻值。”
第三根手指隨之亮起: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你必須能夠同時攻擊它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三個時間態。
這需要一種特殊的精神攻擊技巧,我們稱之為‘三相震爆’,它是‘精神震爆’的高級變種,能夠在多個時間點同時引發精神沖擊波。”
羅恩仔細記下這些信息,心中已經開始構建可能的修煉路徑。
“時間錨定”和“三相震爆”……也是相當有趣的進階領域了,雖然不一定馬上就去嘗試,但是多了解一下總歸沒錯。
“有專門的訓練方法可以提升這方面的能力嗎?”他進一步詢問。
“當然。”尤特爾點頭,似乎對羅恩的求知若渴感到滿意,
“對于‘時間錨定’,離你現在太過于遙遠,而且因為保密協議我也不可能就這么告訴你。”
羅恩倒也沒有感到失落,便準備禮貌道謝,但尤特爾卻突然話鋒一轉:
“不過,‘三相震爆’倒是可以稍微說一下訓練方法,或許對于你的‘精神震爆’提升能夠有所幫助。”
“‘三相震爆’的訓練極為復雜。”尤特爾繼續道,
“它需要在掌握基礎‘精神震爆’的前提下,進行一種的精神上的分裂訓練法。
這種訓練要求將自己的意識分成三個部分,分別固定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特定時間點,然后在這三個時間點同時發動精神攻擊。”
他的語氣變得更加謹慎:
“我必須警告你,這種訓練極為危險。
意識的過度分裂可能導致永久性的精神損傷,甚至人格分裂。
沒有足夠的精神力基礎和專業指導,絕不要嘗試。”
或許是為了轉移話題,尤特爾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飄渺,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說到時間獵犬,我可以給你講講‘時鐘王’和‘犬王’的故事。”
羅恩微微坐直身體,眼中流露出濃厚的興趣。
尤特爾極少在單獨和他見面時提起這類歷史見聞,此刻的分享無疑包含著某種特殊意義。
“時間獵犬并非都是孤獨的獵手。”尤特爾的聲音帶上了些警告意味,
“它們分為不同層級。最弱小的是流竄者,主要在時間長河的淺灘游蕩,捕食那些偶然觸及時間邊界的微弱意識;
中等的是集權狩獵者,擁有更強的時空感知能力,能夠主動追蹤目標;
而最頂點的,則是犬王們。”
“犬王不同于普通獵犬,它們都是各自族群的首領,不僅全方位素質遠超普通獵犬,還能號令普通獵犬組成狩獵小隊。”
尤特爾的聲音低沉下來:
“最可怕的是,犬王能夠在意識領域的‘狩獵場’中自主制造可供移動和攻擊的‘維度夾角’。
這意味著,它們不再依賴于自然形成的時空縫隙,而是能夠主動創造攻擊路徑。”
羅恩不禁回想起自己與時間獵犬的驚險對決。
如果對方擁有創造“維度夾角”的能力,那場戰斗的結局必將完全不同。
“一頭犬王帶領的獵殺小隊,足以威脅到大多數大巫師,甚至連某些相性不佳的頂尖大巫師,在面對犬王小隊時也只能選擇逃遁。”
“而‘時鐘王’艾瑞卡,則是唯一打破這條限制的巫師……”尤特爾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傷感,
“她是第二紀元中期最為杰出的巫師之一。
也是唯一一位在頂尖大巫師時期就被尊稱為‘王’的存在。
據說她能夠與不少真正的巫王短暫抗衡,那種操控時間的精準度,至今無人能及。”
尤特爾的虛影微微暗淡了一些:
“而其最為人所知的事跡,就是找到了時間獵犬的致命弱點,然后專門獵殺這些生物。
這種行為很快引來了犬王的注意。
在尚未成為大巫師的情況下,艾瑞卡竟然設計擊殺了一頭犬王,并將其主體構造融入到自己的‘靈魂錨定物’中。
這件事在當時引起了巨大轟動,也為其贏得了‘時鐘王’的稱號。”
“靈魂錨定物……”羅恩輕聲重復著這個詞,臉上滿是深思之色。
這個詞匯他并不陌生,在《深淵生物圖鑒》中曾有詳細記載,是大巫師們為了應對深淵詛咒而創造的特殊物品。
實際上因為近來在“歷史研究”技能上的進展,他對于自己的“珍奇古物”來歷便已經多有猜測。
而結合自己懷表所表現出的強大時間能力,還有“時鐘王”這個稱號與懷表的趨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