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什么玩笑??
林序難以置信地看著張黎明。
“死而復生的人可以逃過末日”。
這句話是你說的?
最開始,林序以為這句話來自江星野,就跟“命運是個輪回”一樣。
后來,林序又以為這句話來自周岳,畢竟被喚醒的阿雅娜實實在在地說出了“死而復生的人可以逃過末日”這句話,周岳也是將這句話作為了喚醒阿雅娜的錨點。
但現在,張黎明、或者說張遠,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
這句話是他說的。
“你什么時候說過這句話?”
林序開口問道:
“張遠是在高維通道內聽到的這句話,他聽到的應該是一種‘信息投影’。”
“但我從來沒有聽過你說出這句話.這一點,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不奇怪。”
張黎明搖搖頭。
“這句話可能出現在任何時候、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對話中。”
“甚至有可能,這句話都不是‘這個世界的我’說出來的。”
“但是,它確實是我會說的話。”
“而且,這句話也絕對并非表面的意思。”
“死而復生的人.代表的應該是,重組的過程!”
重組的過程?
林序的眼神微微一變。
無論是張遠的復活,還是周岳的復活,過程確實更近似于原子層面的“重組”,而不是細胞層面的“重生”。
這并不是一個醫學概念,而是一個物理學概念。
他突然想起了賀奇駿帶回來的信息。
“人在進入高維通道時會立刻解離成純粹的信息,然后在回歸低維世界時重組”。
所以,這才是“升維”的真相?
那個世界的人類,他們本質上是想要制造一臺這樣的“限制器”,但因為某些陰差陽錯的原因,反而變成了“時空干擾器”?
這似乎能夠解釋他們略微有些奇怪的行動邏輯。
但問題是
這兩種看似截然不同的發展路徑,是怎么聯系在一起的?
林序疑惑地看著張黎明,而后者似乎也立刻猜出了他想要問的問題。
“升維的過程,跟時空干擾的過程,本來就是一體兩面的。”
“我基本已經能夠完全理清他們的邏輯了。”
“首先,第一個世界,我們直接將其稱之為‘命運石二號世界’。”
“他們在所謂的人類黃金時代看到了升維的希望,因為賀奇駿的出現,亦或者是他們從高維獲取到了相應的信息,于是,他們開始啟動‘升維計劃’。”
“但這個升維計劃,很可能跟我們的管道計劃不是一回事。”
“他們很可能,是想要將人‘信息化’,然后進行重組,借此來逃過世界末日。”
“但在發展的過程中,這個世界在技術上的弊端和不足開始顯現出來。”
“他們發現自己無法到達那個‘最終目標’,于是便在中途改變了計劃。”
“他們利用技術的‘同一性’,將‘信息化’的目標轉變成了‘重啟’的目標。”
“限制器就是這么誕生的——所以,那里面的張黎明才會說,他需要你幫他優化限制器。”
“因為這個限制器,本來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限制器。”
“它就是一個功能不全的半成品——甚至可以說,這都不是功能不全。”
“現在正在發揮作用的,是這個限制器的‘副作用’。”
“而副作用的代價,就是完全摧毀整個世界!”
醍醐灌頂!
這一刻,在張黎明的引導下,林序終于理順了這個世界的所有邏輯。
在此之前,他始終都覺得,張黎明、以及他們所代表的“糾錯者”,無論是在動機上,還是行動邏輯上,都存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感”。
他能理解對方通過獵殺蝴蝶來重啟世界這個邏輯,他也能理解張黎明口中的“無限個永恒迭加態的世界,總有一個能成功的”這條判斷。
但他始終覺得,這個判斷做得過于武斷,也過于“唯心主義”。
怎么可能呢?
世界的基礎是確定的,開局就是聯盟時代的世界,生產力、生產關系、物質基礎都是一致的,20年的時間,就算有一些東西會改變,但在缺乏像蝴蝶一樣的“主動引導”的前提下,這個世界真的能靠自發的調整、以及有限的隨機性擾動,走到“跨過末日”的那個最終結果嗎?
林序一直都很懷疑這一點。
而現在,當張黎明真正說出他自己的判斷之后,林序終于補上了這塊缺失的邏輯。
如果,從最開始,升維計劃就不是奔著“擾亂時間”去的呢?
如果對時間的擾動,只不過是他們迫不得已選擇的一條支流呢?
這就好像一個被洪水追趕的釣魚人,他的目的本來是要到對岸去從爆發的山洪中逃出生天,但當他們發現以自己的體力無論如何都已經到不了河對岸之后,他們選擇了在河中心的沙洲停下。
這是一種休整,也是他們想要為自己創造生存機會的最后一搏!
這一下,連張黎明的偏執和瘋狂也得到了解釋。
他看到的“未來”,本來就是清晰的。
至少,對他來說是清晰的。
他的確是在賭。
他也的確是在拿整個世界、甚至平行空間的所有世界作為籌碼在賭。
但他不是漫無目的地賭。
如果將他的行為類比成一場紙牌游戲的話.
林序一開始以為,他是剛上牌桌的賭徒,想要通過不斷地刷新去拿到一副皇家同花順的手牌。
但實際上,他是已經拿到了一張“紅桃A”,在等待剩下的四張能讓他翻盤的關鍵牌!
這張“紅桃A”,就是注定會被啟動的“升維計劃”!
林序瘋狂跳動的心臟漸漸歸于平靜,他抬起頭,看著張黎明問道:
“所以.你是怎么想到的?”
“很簡單。”
張黎明聳了聳肩。
“喝兩瓶找找狀態就好了。”
林序一腦門子的問號。
“你認真的??”
“我確實是認真的。”
張黎明鄭重其事地點頭說道:
“我的人格中也有偏執和瘋狂的因素,甚至可以說,是有強烈的自毀傾向的。”
“這跟我的生活環境和成長軌跡是密不可分的,理論上說,如果你在那個世界看到的我是從‘聯盟時代’才開始分化,那他的思維方式,應該跟我沒有太大區別。”
“唯一的區別在于,他已經經受過高維通道的影響,所以會更加極端。”
“那想要去理解他就很容易了——找個辦法壓制住自己的理智,讓瘋狂的一面顯露出來就好了。”
“今天早上找完張遠之后,我可是正兒八經地干了兩瓶白的,現在都還有點頭暈。”
這時候林序才知道,張黎明身那種沒有完全散掉的酒氣是從哪兒來的。
一開始自己還以為是他有應酬,臨時趕過來的。
結果你小子是喝完酒干大事兒啊!
不得不說,這人真的是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捉摸的匪氣。
或者說,是帶著點“古風”的任俠之氣?
這玩意兒控制得好的話,你就能見到一個學道、搞科研、和和氣氣的張黎明。
控制得不好.
見到的就是手環里“聯盟時代”世界的那個他了。
“多謝你了。”
林序由衷地說道:
“這條信息幫助很大,只要我驗證完,我們這個世界的發展,也可以定下主線了。”
“不用謝。”
張黎明擺了擺手。
“我其實一直在想要通過什么樣的方式來幫幫你,現在看來,這么干的效果還不錯。”
“時間鉗形攻勢.理論上說,對人的分析,也是鉗形攻勢的一部分,對吧。”
“畢竟,歷史終究還是由人來創造的。”
“沒錯。”
林序點點頭。
他在張黎明對面坐了下來,而張黎明則是笑嘻嘻地從一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迭文件,遞到了林序手里。
“所以我做出了這么大的貢獻,繞過逆流計劃跟你要點事做不過分吧?”
林序接過張黎明的文件,是一份簡略的“可行性報告”。
株洲粒子對撞中心(時空對稱性破缺方向)建設建議。
簡單看完了文件,林序略有些驚訝地問道:
“你想調到株洲去?”
“確定嗎?重離子方向、尤其是夸克膠子方向對我們的研究也很重要。”
“你走了的話誰來接你?”
“會有人接的。”
張黎明鄭重其事地說道:
“既然你已經確定了所謂的‘限制器’是關鍵節點,而在另一個世界里,限制器又是在我的推動下建造起來的,那在這個世界里,我最好也深度參與進去。”
“因為很可能,我會在這個項目中發揮某種特殊作用。”
“而一旦錯過.我們可沒有重來的機會。”
“明白,同意。”
林序點頭的瞬間,張黎明的筆已經遞了過來。
他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張黎明滿意地把文件收回。
“既然這樣,明天我就到株洲去了。”
“這個項目,我不打算讓它拖太久。”
“三年,三年之內,我會給你一個答案。”
三年。
甚至比手環世界里那些“黃金時代”的人類還要快。
“那好,就三年。”
林序握住了張黎明的手。
片刻之后,張黎明告辭離去。
林序長舒了一口氣。
有關“方向”的最后一塊拼圖已經拼上。
那現在,就只剩下“技術”這一個點了。
賀奇駿、靳小川。
這兩個人是關鍵。
也不知道他們的進展如何了。
這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幾乎是同時,秦風走了過來。
隨后,他表情凝重地開口說道:
“賀奇駿的人格撐不住了。”
“艾西瓦婭.正在吞噬他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