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醒來之后，林序陷入了長久的恍惚。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已經摸到了所謂的“末日的真相”。
只不過，在還沒辦法解釋這樣的“現象”背后的本質罷了。
很明顯，他通過高維通道進入的，是一個對人類完全陌生的宇宙空間。
而在那個空間內，人類所有已知的物理規則，恐怕都是混亂的。
引力？混亂。
所以那幾艘飛船才會瞬間被壓縮成球狀物。
電磁力？混亂。
物質內部的精細結構常數變化，導致飛船直接解離成了氣態。
熱力學基礎？混亂。
所以自己所在的登陸船的溫度才會迅猛上升，自己才會在臨死之前，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意。
甚至連質能方程.也是混亂的。
這大概就是核熱發動機爆炸的原因？
臥槽
這怎么打？
你告訴我這怎么打？？
說真的，如果所謂的末日只是一個“異常引力區域”所導致的時空紊亂、從而引發次生災害，哪怕這玩意兒跟高維通道聯系在一起，林序都覺得，一切都還有救。
畢竟二十年的時間，搞不好人類能在20年內統一四大基本力、解出大一統方程、自由操控宇宙規律、成為宇宙的主宰呢？
雖然希望渺茫，但總還是有希望的嘛。
可現在呢？
如果連宇宙基本的規則都是錯誤的，連規律也都是混亂的，那人類的探索還有什么意義？
一切的知識，都只能讓人類偏居一隅。
可這“一隅”，卻又注定要被毀滅
這是正兒八經的絕境。
更扯淡的是，自己始終在追尋的那個“真相”，似乎從頭到尾都是無關緊要的。
火星的末日真是末日嗎？
不是啊！
從天火計劃監測矩陣的結果來看，這玩意兒似乎只是一個.出口！
甚至可以說，它只是一個排污管道！
來自另一片宇宙的混亂規則通過高維通道傳遞到了人類所在的這個渺小的太陽系，然后，人類便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毀滅了。
它甚至可能不來自于任何形式的“惡意”。
只不過是一次宇宙自然發展過程中的“災害”而已。
而這樣的災害，或許每時每刻都在宇宙的各個角落發生著。
怎么辦？
林序眉頭緊皺。
“星艦時代”的人類提出了三個行動方案。
其中兩個與“生存”有關，一個與“信息”有關。
而高維逃亡方案已經近乎破產，但
主動通道方案，似乎還有其他的選項可以發展？
如果人類能夠主動擴大通道，那為什么不能主動封閉通道？
如果災難本來就是通過高維通道從規則混亂區抵達太陽系的余波
那理論上說，只要封閉所有高維通道，就能讓太陽系免于災難了吧？？
可以！
一瞬間，混亂的思緒、混亂的嘗試全部收縮到一個點上了。
林序瞬間醒悟。
下一次再進入手環世界，林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沖到書桌旁，鄭重其事地寫下了四個字。
封閉通道
而封閉通道的前提是
了解通道
星艦時代的人類用他們的整個世界為20年前的自己完成了一次試錯，排除了一個注定錯誤的答案。
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用這最后一個小時，嘗試去優化那個唯一有希望的方案。
而從那里得到的結果，將反哺到自己所在的現實世界，讓這個“現實世界”，以更快的速度，向目標前進。
計劃通。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12點，林序也沒有再熬，倒頭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工作日，林序早上8點便被鬧鐘叫醒。
他還是有些昏昏沉沉，抬手一看手環，上面的數字勉強恢復了個“1。
他本來想在進入手環世界一次，去搞清楚“主動通道計劃”的重點。
但一想，沒時間了。
今天得飛長安了！
高維通道出現的時間就在后天，提前到長安，做好準備工作，準備進行人類第一次“物質變性實驗”！
簡單洗漱、吃了個早飯，林序帶著江星野坐上專車一路直奔機場，乘坐包機飛往長安。
仍然是跟上次一樣的流程，這次的飛機上也坐滿了相關的專家學者。
不過王一帆不在沒人介紹，林序也一個都不認識。
還好他跟江星野被安排在了前面的頭等艙，倒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尷尬。
他本來就沒怎么休息好，戴上眼罩便打算直接開睡。
但也就在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
隨后，一個戴著眼鏡、穿著一身似乎是棉麻材質的寬松襯衫的男人走了進來。
林序看了他兩眼，總覺得他這張臉有點熟悉，卻又不知道在哪里見過。
男人顯然認出了林序——他應該是提前看到過跟林序有關的情報和信息的。
但跟其他學者不同，他倒是并沒有太多特殊的表現，只是跟林序簡單點了個頭打了招呼，隨后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看書。
林序瞄了一眼，書上全是俄文，他是一個字都看不懂。
飛機開始滑行，林序戴上眼罩正打算瞇一覺，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掏出手機一看，江星野的消息已經發了過來。
江星野：
“知道這人是誰嗎？”
林序：
“誰？你認識？”
江星野：
“張黎明，搞重離子實驗的，最早在RHIC，后來到了ALICE項目，一直在歐洲，前年才回國。”
“他是這個領域最年輕的首席科學家，馬上就要調蘭州去負責HIRFL實驗室的。”
林序：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上哪找的信息？？”
江星野：
“你傻啊？他工作證上寫著名字呢，我剛上網搜的。”
林序：
“我靠，我這個角度又看不到他的工作證。”
“他怎么了，有什么特殊的？”
江星野：
“沒有什么特殊的，就是他很多言論都比較逆天。”
“說白了，他有點神神叨叨的。”
“他是主要是搞夸克膠子方向的，但是你知道吧，這人發的很多文章，都堪稱神棍。”
“而且他信教，道教，離譜吧？”
“他還因為這個事兒受過處分，不過他在ALICE項目貢獻很高，技術也很前沿，不了了之了后來。”
林序：
“開玩笑呢？搞高能物理的專業研究院內信教？這是什么二逼黑科技文的設定？”
江星野：
“鬼知道反正他挺奇怪的”
“我剛還搜到外面關于他的報道，你知道英國佬怎么叫他的嗎？”
“theTaoofHiggs希格斯之道。”
“真的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林序：
“算了.高能物理我也不懂。”
“睡覺！我昨天沒睡好，得補個覺。”
江星野：
“是因為身邊沒人嗎？我過去跟你擠一擠？”
林序沖著隔壁的江星野翻了個白眼，放下手機不再搭理她。
此時，飛機已經進入滑行階段，飛行漸漸平穩。
林序本來就有點疲憊，一眨眼就睡了過去。
飛機的聲音很嘈雜，他一直夢見自己被困在火星的沙塵暴里，明明江星野就在前面，卻怎么也摸不到。
突然有一個瞬間，他感到有人拽了自己一把，意識瞬間清醒。
揭開眼罩睜眼一看，你別說，還真有人在拽自己。
是張黎明。
他似乎是剛剛從衛生間回來，趕上飛機顛簸沒站穩，手下意識地扶到了自己身上。
“不好意思哈。”
張黎明歉意地沖著林序笑了笑，隨后自然地伸出手。
“林序，林工對吧？”
“我是張黎明，幸會。”
“幸會，幸會。”
林序略有些懵逼地握住了張黎明的手，后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但緊接著又扭過頭來，對著林序問道：
“林工，高維通道的量子時空泡沫解釋，是你提出來的對嗎？”
啊？
我提出來的？
林序總感覺這個張黎明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自己確實向王一帆領導的高能物理研究組通報了有關量子時空泡沫的相關線索，但這玩意兒
是20年后的世界通過實驗驗證的啊！
跟我有個錘子關系？
你不會想要跟我討論這東西的合理性吧？
想到這里，林序果斷搖頭道：
“不是我提出來的。”
“我只是引用了一些已經證實的實驗結果而已。”
“這樣。”
張黎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道：
“那也就是說，這個理論其實是正確的咯？”
“理論上是正確的——至少從目前已有的線索來看，它應該是正確的。”
林序回答得很保守。
因為他也不知道張黎明到底想問什么。
但也就在他迷惑不解時，張黎明突然長舒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突然低頭、低聲說道：
“福生無量天尊。”
好家伙。
真信道啊！？
林序哭笑不得，正打算繼續解釋，張黎明卻已經搶先開口了。
“林工，你知道量子時空泡沫理論，最終會導向哪一個理論嗎？”
“宇宙暴脹。”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抱歉抱歉。”
“我想說的是假設我們有一個初級的類希格斯場來作為一個標量場，暴脹理論是可以得到解決的。”
“不僅僅是暴脹理論可以得到解決，量子時空泡沫的觀測，甚至有可能解釋局部暴脹問題。”
“這完全能解釋宇宙的不平坦性，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現在看到的從高維通道返回的物體，會形成四大基本力混亂的現象。”
“因為這些東西，很可能已經穿過了高維通道，到達過另一片‘規則混亂’的局部暴脹宇宙。”
“但這個理論太過激進，我需要.”
“你等等。”
林序抬手打斷了張黎明。
宇宙不平坦？？
規則混亂？！！
開什么玩笑？？
這個問題我昨天晚上才遇到！
然后今天，你就給我提出假設了？？？
什么意思？
我坐個飛機，抽出金卡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張黎明，良久之后才開口問道：
“所以.你需要我幫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幫我驗證這個理論，我需要知道，這個宇宙，到底是不是”
“不用了。”
林序再次打斷張黎明。
“我已經驗證過了，宇宙就是存在不平坦。”
話音落下，張黎明猛地站起身。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
隨后，他開口問道：
“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