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星野說出“實驗本質上是她安排的”這句話是，林序猛然醒悟。
確實。
如果說這次實驗中除了自己以外，有誰是那個最關鍵的推動力的話，那也只能是江星野了。
她提出了“搶凳子”理論，她提出要把周岳送進高維通道，并且她也明確知道這一場實驗有可能帶來的結果。
那么，按這個趨勢去推測，如果在自己缺位的情況下，她有沒有可能成為真正的主力，親手把周岳送進高維通道內？
當然有可能！
所以，這就是“花粉”的正確用法？
這就是高維影響力的正確用法？
但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埋下這樣一個“冗余”的錨點呢？
僅僅是為了在必要的時候，給自己提供一條其實早晚都會被發現的信息嗎？
還是說，江星野本身就是一個“備份方案”？
她最大的作用，就是為這個世界提供一個“保底”的解決方案？
林序想不明白。
當然，江星野也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自己的腦子里憑空多出來了一段信息，就好像是被埋藏已久、又突然想起的記憶一樣。
坐在林序對面，她略微思索片刻，隨后開口說道：
“我們需要核對一下有關這個高維通道的信息。”
“假設所有信息都能對得上那毫無疑問，我們大概率就已經發現‘花粉’的正確用法了。”
“可以。”
林序果斷點頭，江星野則是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高維通道出現的具體位置，并不是在地下深井里，而是在地上，在我們之前看到的那一棟綜合實驗樓天臺上，對嗎？”
“對！”
林序簡短回答，緊接著說道：
“時間是2025年5月14日下午1點02分，對嗎？”
“沒錯。”
江星野點點頭，緊接著說道：
“進入這個高維通道的方法未明，但如果在它出現時恰好處于高維通道投影的覆蓋區，大概率能進入這個通道，對嗎？”
“完全一致。”
林序長舒了一口氣。
這些信息他可從來都沒跟江星野提過。
既然如此，那基本可以確認，江星野所接收到的信息的真實性了。
說真的，這讓林序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不是預知未來嗎？
你才是大佬啊，江星野！
他看著江星野，后者則是已經從此前那種慌亂到甚至有些恐懼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恢復了往日的跳脫。
“盯著我看干嘛？我臉上有答案啊？”
林序無言以對。
他站起身，嘆了口氣說道：
“我們得再聊得詳細一點。”
“現在，高維影響力的‘結果’在你身上已經明確了。”
“但它的作用過程還是未知的。”
“我需要你仔細回憶，這樣的‘潛意識影響’，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如果能回憶起更具體的細節，對我們以后的工作會有很大的幫助。”
“沒問題。”
江星野點點頭，突然又咳嗽了一聲，開口問道：
“那我今天晚上.就住這兒了？”
林序的動作瞬間一滯。
他轉頭看向江星野。
臥槽。
你這眼神
都他么拉絲了啊！
第二天。
時間是2025年5月14日正午12點40，按照林序從手環世界得到的信息，此時距離北山實驗室的高維通道只剩最后22分鐘。
場地已經被徹底清空，在預計將要出現高維通道的位置已經開始了全封閉式的警戒，并開始由相關技術人員布置好了各種測試設備。
現場很忙，甚至可以說帶著幾分“忙亂”，但即便如此，整體的工作推進卻還是保持了基本的秩序。
他們正在做著最后的檢查，力圖在高維通道出現后，用現有的設備，采集到最精確、最完善的信息。
引力、磁力、熱力學波動、量子干擾、可見光不可見光、射線.
能用上的設備基本都已經用上了。
沒有人能預判這些設備有沒有用，畢竟就連林序，此時都還搞不懂高維通道出現的具體原因，也不清楚其物理特性。
但怎么說呢？
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吧。
萬一測量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一鱗半爪，對這個世界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
想到這里，林序拉了一把江星野。
兩人稍稍后退，為現場的工作人員留出了更大的操作空間。
江星野的臉上帶著濃重的黑眼圈——當然不是林序干的。
事實上，昨天兩人聊到兩點多就分開，各回各家了。
林序倒是睡了個飽的，就是不知道江星野為什么沒睡著。
看著江星野疲憊的神情，林序略帶調侃地開口說道：
“這一次輪到我來說你狀態不對了吧？昨天沒睡好？”
話音落下，江星野翻了個白眼。
“被狗氣的。”
“.我可沒氣你啊。”
林序攤了攤手道：
“我不是啥也沒說嗎？”
“.行。”
江星野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但當她的眼神轉向遠處時，表情突然又變得鄭重起來。
她看到的，是已經被層層束縛的周岳。
“這么做真的會有效果嗎？”
“他要進入的是另一個維度，一個我們完全不能理解的維度。”
“把他綁起來難道他就跑不了了？”
“理論上是這樣。”
林序回答道：
“從目前我們掌握的所有案例來看，進入和離開高維空間，并不會對物質本身的‘物理形態’造成改變。”
“當然，內部微觀結構的性質改變并不在我們的考慮范圍之內。”
“但是，我們也不是說一點不會發生意外。”
“周岳還是有可能會暫時逃脫，但這是我們必須要接受的風險。”
“他身上的信息價值太大了，早一分拿到，我們就能早一分突破。”
“退一萬步說，即使我們拖下去也是沒有意義的。”
“無論我們在現在、還是在20年后把他送入高維空間，他逃脫的概率都是不變的。”
“既然要賭，還不如早點賭，這是期望收益最高的策略。”
“明白。”
江星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問道：
“沒有辦法將他鎖定在高維通道內嗎？沒有辦法能阻斷他借助高維通道進行的.傳送嗎？”
“好問題。”
林序向江星野豎起大拇指，緊接著說道：
“我們只要把他送進高維通道，大概率就能獲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明白了，悖論。”
江星野不再多問，此時，被完全束縛的周岳已經到達了預定地點。
時間還剩下最后2分鐘，江星野疑惑問道：
“他身邊的那兩個人，為什么還不走？”
林序回答道：
“他們是被選定的研究員，他們要嘗試一起進入。”
“很冒險。”
江星野嘆了口氣。
“還剩最后一分鐘了。”
“沒錯。”
兩人緊緊盯著遠處的三人，而在三人背后，一塊臨時豎起的電子顯示屏上則正在顯示著“高維通道降臨”的倒數。
林序突然心有所感。
對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2025年5月14號這一天，只是平凡到近乎平淡的一天。
國際上沒什么大事，國內也沒什么值得興奮的輿情。
這不是什么節日，甚至連周末都不是。
可就是在這個平凡到極點的日子里，在肅北的沙漠之中，一場近乎瘋狂的實驗正在進行中。
這里的人，正在向他們全然未知的東西發起一場不計犧牲的沖鋒。
他們不知道這樣的沖鋒會帶來什么樣的結果，也不知道他們行進的路線是否正確。
他們愚笨，他們幼稚，他們步履蹣跚。
就像是第一次發現火的原始人，懵懂地將自己的手放到火焰之上炙烤。
但，這卻是掌控火焰的第一步。
林序輕輕吐出一口氣。
時間只剩下最后20秒。
從時間尺度來說，高維通道的出現是不會有隨機性的。
唯一的問題是，它到底會不會出現在那里，會不會出現在被選定的位置上。
最后10秒。
北山實驗室場地內一片寂靜，只有卷著沙塵的風聲在呼嘯而過。
5秒。
林序下意識地繃緊了肌肉。
這將是人類第一次主動嘗試進入高維通道。
成功與否，就在.
“砰！”
一聲沉悶的響聲在林序面前響起。
他甚至沒反應過來，但始終貼身站在他身旁的秦風卻已經迅速抽出了手槍。
而這時，林序的大腦才終于理清了剛才通過視網膜接收到的信息。
綜合實驗樓樓頂上的周岳消失了——只有他消失了。
在一瞬間，他又出現在了半空中。
隨后，墜落在了自己面前！
“解開束縛！”
林序快速下令，秦風一個健步上前，在其他持槍護衛的警戒掩護下，快速解除了周岳頭部、面部的束縛。
那張已經熟悉的臉出現在林序面前。
也就是這一瞬間，林序注意到了周岳眼神的變化。
他不再是他了。
原本的周岳已經被從凳子上推開。
而空出來的位置，則已經被新的周岳占據。
這個周岳拼命活動著身體，當剛剛從近兩米高空墜落帶來的疼痛和眩暈、外加穩固的束縛，卻讓他動彈不得，連表情都開始扭曲起來。
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安靜下來。
緊接著，他看著林序的眼睛，開口問道：
“你是蝴蝶嗎？”
林序點頭。
周岳重重吐出一口氣。
“艸你媽的。”
“怎么還是讓你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