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冰原,世界的盡頭。
風,是這片凍土唯一的君王。
目之所及,是純粹的、令人窒息的蒼白——冰原鋪向天際,直至與鉛灰色的蒼穹融為一線。
這里是元素的荒冢,除卻游蕩的寒靈,再無一絲生靈的氣息。
然而,在這死寂的世界中,卻有一群本不屬于此的魔裔,靠著一座年代久遠的古老地下城維持著生存。
此刻,冰面上,兩個身影正抬著一頭巨物前行,那是條數米長的雪白蠕蟲。
兩人身著魔物皮鞣制的堅韌護甲,緊裹著精悍的身軀。
甲片縫隙間,幽藍的微光隨著沉重的呼吸明滅閃爍——那是生長于血肉上的御寒魔紋,無時無刻不在運轉著的標志。
“狩!”走在后面的穹聲音里壓著興奮,“族里多久沒獵到過這種塊頭的芬布爾脂獸了?我們真是走了大運!”
狩臉上也難得帶上了笑容:“看它體型,身上的寒冷抗性肯定已經有八級了,回頭讓長老灌注到‘搖籃’中,我們就久違地可以增加新成員了!”
“糟糕!”
“怎么?!”狩瞬間繃緊,反手便握住了背上的骨矛柄。
“我的角……戳進去了!啊,體液流下來了!黏糊糊的,好惡心!”穹惱火道。
狩放松下來,抬眼望去,遠處部落那由巨大冰巖壘砌的圍墻輪廓已在風雪中隱約可見。
“忍忍吧,就快到了。”
“這么大的脂獸!”從瞭望臺上爬下的守衛一邊奮力推開沉重的冰巖大門,一邊驚詫地望向兩人,“狩,穹,你們該不是到下層去了?”
“怎么可能?”狩將肩上的重擔卸下,“我們可沒本事穿越中層,純粹是運氣,在上層撞見的。”
守衛咂了咂嘴,冰霜凝結的眉毛揚了揚:“嘖,這運氣……”
“你們別聊了!”后面傳來穹氣急敗壞的聲音,“快來幫忙!我的角卡死了!”
守衛探頭一看,只見穹正狼狽地試圖把腦袋從蠕蟲尸體里拔出來,他的頭角已經完全陷進脂蟲的肥肉中了。
他上前抓住滑膩的蟲軀用力一扯,將蟲子和穹分離后,調笑道:“誰讓你長著比巖羊還翹的犄角,還敢用腦袋頂這玩意兒?”
“要你管!”穹終于掙脫,嫌惡地甩著手臂上黏稠的液體。
將沉重的獵物交給趕來的其他族人,穹立刻沖向融雪的池子去清理。
狩則抹了把臉上的冰碴,獨自來到了“搖籃”的入口。
所謂的搖籃,是部落中唯一一間由黑石砌筑的石屋。
厚重的石門隔絕了外界的酷寒與死寂,長老耗費巨大心力在其中布置了法陣,勉強維持著一小片魔力富集、溫度宜人的空間,作為部落中孕育新生之地。
門口守著一位沉默的族人,見到狩到來后,只是微微頷首,側身讓開了通道。
石屋內溫暖而靜謐,空氣里彌漫著干燥氣息。
地面中央,一座由奇異金屬和發光礦石構成的復雜法陣正散發著柔和的、脈動般的幽藍光芒。
法陣的核心處是一個半人高的凹槽,此刻內部堆滿了某種晶體的碎屑與粉末。
狩沒有停頓,徑直走到法陣邊緣,他解開胸前皮甲的束帶,露出覆蓋著復雜魔紋的胸膛。
胸膛正中央,一塊吊墜大小的深藍色晶體深深嵌合在血肉之中,散發著微弱的、有節律的脈動光輝,所有魔紋的源頭都連接到此處。
狩取出一把銼刀,手腕極其穩定地貼近晶體表面,小心翼翼地刮擦下極薄的一層、閃爍著星塵般微光的粉末,放入了凹槽之中。
魔裔并非自然誕生的物種,他們是上任魔王創造的眷屬種族,并非純粹的血肉生物,也沒有性別之分。
其繁衍方式,便是如此——將個體魔核自然析出的微量精華粉末,或是逝去同胞魔核的碎屑,在魔力富集之地層層堆積。
新的魔核便會在精純魔力的滋養下悄然凝聚、生長,最終誕生新的族人。
“放我進去看看不行嗎?”屋外突然傳來了穹的抱怨聲。
可惜,搖籃作為部落中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不是誰都被允許進入的,守衛一言不發地擋在了穹面前。
“穹,別胡鬧。”狩推開沉重的黑石門,帶著一身石屋內的溫暖氣息走出。
“真羨慕你啊,就已經可以祀塵了!”穹立刻轉向他,語速飛快,“我可沒胡鬧!是長老!他派人找你,傳話的跑遍了部落沒尋到你人,我一猜你就在這!”
“長老找我?”狩眉頭微蹙。
“對!不只是你,所有上級戰士早就被召去主帳了,氣氛好像不太對,但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穹湊近一步,壓低聲音。
狩神色一凝,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向主帳方向走去,穹立刻像影子般緊跟其后。
狩側頭瞥了他一眼,穹立刻咧嘴一笑,帶著點狡黠:“放心,規矩我懂!我不進去,就在帳子外頭等著。”
明擺著是想找機會偷聽,狩懶得戳穿他這點小心思,只收回目光,加快了腳步。
“南邊那伙蛇人被帝國招安走了!現在那片地空著,我們就該立刻填進去!”一個粗糲的聲音在帳內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填進去?南邊凍土一樣刮得骨頭疼!資源真能比得上我們邊上的地下城?”反駁者拍著石桌子,聲音嘶啞。
第三人猛地站起,陰影在搖曳的篝火下拉得老長:“石堡地下城現在什么情況難道你心里不清楚嗎?魔力日漸稀薄,魔物越來越少,上層想獵只史萊姆都難!困著中層那東西的力量也在衰減!等這破地下城徹底停擺,那些玩意兒爬出來,我們都得給它當點心!”
“他說的沒錯!”另一個裹著厚重毛皮的身影接口,“往南,至少風沒那么刮肉!那樣的話,誕生新族人所需獵物的抗寒等級也可以放寬一點!”
一直冷眼旁觀的秮彥突然嗤笑一聲,尖銳的目光掃過那幾個主張南遷的戰士:“說那么多,我看你們就是聞著帝國的熱乎氣兒了,想湊過去當搖尾巴的狗,討口安穩飯吃吧?”
“秮彥!你敢再說一遍?!”
狩掀開厚重的獸皮門簾踏入主帳時,撲面而來的就是這劍拔弩張的景象。
不大的空間里擠著部落的核心,篝火映照著幾張因激動或憤怒而扭曲的面孔。
數百人的部落中,算上自己,也就七名上級戰士。
“狩。”低沉而蒼老的聲音從主位傳來,壓過了嘈雜。
長老裹在陳舊的毛皮中,只有一雙眼睛在陰影里亮得驚人,“他們告訴我,你獵回了一頭成年的芬布爾脂獸。很好……搖籃,總算能再亮一回了。”
“長老。”狩微微躬身,聲音沉穩。
他目光快速掃過帳內每一張臉,最終定格在一個空位上,那位置緊挨著秮彥,此刻卻空無一人。
“耀呢?”
作為年齡尚不足百,還以單字為名的新生代,耀是跟狩一樣的,新生代中的上級戰士,部落未來的支柱,他的缺席對狩來說格外扎眼。
“對啊!耀去哪了?”立刻有人反應過來,聲音帶著疑惑。
“他死了!”秮彥突然說道。
“什么?!”驚呼和質疑瞬間炸開,“上級戰士死去!這種事你竟然不一開始就說?”
秮彥面不改色:“這正是我這次要說的,他的死,換來了比他的命更重要的東西。”
他環視一圈,一字一頓道:“他的搭檔拼死帶回了消息——我們找到了,盤踞在石堡地下城中層,奇斯‘腦’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