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下午。
普軍總司令毛奇的馬靴終于踩上了文森堡外圍焦黑的土地,他舉起望遠鏡,鏡頭里是殘破的磚墻上用鮮血涂寫的標語——“法蘭西永不為奴”。那字跡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頑強。
“六天?”毛奇摘下單片眼鏡,面色平靜如常,“三個精銳步兵團輪番進攻,連外墻都沒突破?”
毛奇的得力助手阿爾弗雷德.馮.瓦德西遞上戰損報告時,發現這位總參謀長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報告上的數字觸目驚心:第一軍團在文森堡方向傷亡超過3000人,消耗炮彈3萬發,卻只推進了不到1000米。而在圣但尼方向,損失還要再多上60!
斯坦梅茨的鍍銀煙斗在齒間咯咯作響:“這些巴黎人像蟑螂一樣從下水道涌出來,我們的炮彈很難摧毀他們的下水道”他掀開帳篷簾布指向西北方,“您該看看圣但尼火車站,法國人用鐵軌和沙包修建了機槍巢,除非被大口徑炮彈直接命中,否則根本無法摧毀。”
毛奇背著手踱起了步子,腦海當中卻浮現出了美國內戰中常見的尸山血海——作為一名天才的軍事家,毛奇當然非常認真地研究過正打得如火如荼的美國內戰。雖然美國人眼下還造不出克虜伯后膛炮這樣的攻擊利器,但是美國北軍的火力并不弱。但卻在南軍的鐵絲網、后裝槍、米特留斯槍、手榴彈、臼炮、拿破侖炮、塹壕所組成的防線前死傷慘重而巴黎守軍的武器裝備比美國的南方軍可強多了。
也就是說,依靠巴黎守軍手頭的裝備,是完全可以打出漂亮的守城戰的。哪怕普魯士軍隊的戰斗力夠強,比美國北軍厲害,可以打下巴黎.可代價呢?
死傷個二三十萬?
威廉一世又不可能來當法蘭西國王而且德意志也不可能多吞多少法蘭西的土地,能吃下阿爾薩斯洛林的德語區就不錯了。再多吃土地,上面的法國人怎么辦?都殺了?這里是歐洲啊!
所以普魯士為了個破巴黎死傷那么多沒意義啊!如果損失真的太大了,搞不好奧地利、波西米亞、克羅地亞、威尼斯、奧屬波蘭又會出亂子。
帳篷里鴉雀無聲,只有瓦西德翻動文件的聲音。毛奇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將軍們——他們臉上寫滿了不解與不甘。這些普魯士的精英們習慣了摧枯拉朽的勝利,色當戰役的輝煌還歷歷在目,如今卻在巴黎郊外碰得頭破血流。
“克虜伯工廠上月產量。”瓦西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150毫米重炮12門,4磅和6磅后裝炮合計45門,炮彈9.2萬發”
“夠了。”毛奇打斷道,“我知道普魯士還有余力.但目前的普魯士終究還是一個2000多萬人口的中等國家!我們的力量是有限的,必須穩妥使用在最有利的方向上。”
第三軍團司令官阿爾布雷希特親王突然拍案而起:“您是要我們認輸嗎?第三軍團十萬將士”
“坐下!”毛奇的吼聲震得帳篷帆布都抖了三抖,“我什么時候說過要認輸?親王,你不會以為我赫爾穆特.馮.毛奇不知道怎么贏吧?”
阿爾布雷希特親王果然被震懾住了,緩緩地坐了下來,望著毛奇。
毛奇走到地圖旁,指著上面位于巴黎西面的凡爾賽宮道:“巴黎只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大城市,里面擠滿了又臟又臭的難民,數量至少200萬.凡爾賽宮才是法蘭西的臉面!”
斯坦梅茨的驚得煙斗都落在地上了:“您要放棄巴黎去打凡爾賽宮?”
毛奇嘴角浮現出冰冷的微笑:“什么叫放棄巴黎?我從來就沒打算奪取巴黎!我要巴黎干什么?給200萬難民發救濟?凡爾賽宮才是我們的目標,那是一座用黃金和珍寶堆砌起來的宮殿,里面的藝術品價值連城。如果我們的國王能夠在凡爾賽宮加冕稱帝,全世界都將認識到德意志帝國的強大!”
讓威廉一世在凡爾賽宮加冕當德皇,然后再把凡爾賽宮內的珍寶和藝術品打包帶走——這下世界上還有誰會認為普魯士西進巴黎這一仗沒打贏?那簡直是大贏特贏啊!
不得不說,普魯士總參謀長毛奇閣下的“普魯士贏學”還是修到位了。
作戰會議持續到當天深夜,一份浸透了普魯士贏學的作戰計劃,終于被擬定出來了。
根據計劃,對巴黎的“佯攻”將會繼續進行——一開始就是佯攻,是假的,打不下很正常!
與此同時,阿爾布雷希特的第三軍團,將會在圣但尼以北展開,然后沿著塞納河的右岸向西推進,逼近凡爾賽!這個凡爾賽位于巴黎以西20公里,在塞納河左岸,而塞納河在凡爾賽的北面有個大拐彎,這個大拐彎距離凡爾賽宮就七八公里。如果第三軍團在這個大拐彎處渡河,那距離凡爾賽就不遠了。所以第三軍團會在塞納河的這處河灣展開重炮,擺出一副準備強渡的假象,吸引巴黎城的守軍沿凡爾賽河左岸拉伸防線。
而南路,由卡爾.菲特烈親王率領的第二軍團則會繼續西進,直抵塞納河,在庫爾庫羅納一帶架設浮橋,完成渡河,然后直插凡爾賽宮,尋求同巴黎守軍野戰。
如果巴黎守軍不敢野戰,那么凡爾賽宮就會被普軍占領,巴黎也會陷入包圍.
“記住這個日期!”毛奇最后在計劃書上寫下了“1867年12月1日”這幾個字,“我們的國王很有可能在這一天,于凡爾賽宮加冕成為全德意志的皇帝,這將是德意志歷史上最大的勝利!”
巴黎工人協會總部的大門被猛地推開,東布羅夫斯基和里戈帶著滿身硝煙闖了進來。會議廳里頓時安靜下來,二十幾雙眼睛緊盯著他們充滿驚喜的面龐。
“普魯士人停止強攻了!”東布羅夫斯基的聲音好像是慶祝勝利的鐘聲,“文森堡和圣但尼的炮擊強度下降了八成。”
“啪嗒”一聲,布朗基手中的咖啡杯一下落在了桌子上,這位最高革命委員會的主席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摩爾一個箭步沖到窗前,扯開厚重的天鵝絨窗簾——東方的天空果然不再被炮火染紅,只有零星的火光不時閃爍幾下。
“上帝啊”經濟委員瓦爾蘭喃喃道,這個從不信教的堅定的革命者此刻竟劃起了十字。
鮑狄埃已經撲到打字機前,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巴黎日報》頭版標題——‘國民軍雙線告捷:文森堡與圣但尼大捷!普魯士野獸的獠牙已被打斷!’”
“不夠!”摩爾一把按住打字機,“要加上具體數字——殲滅普軍三萬人,擊毀重炮一百門!告訴里昂和馬賽的工人,巴黎不僅守住了,還打出了反攻!”
拿破侖親王卻盯著作戰地圖沉默不語。
他的手指從文森堡慢慢滑向西北,停在塞納河那個突兀的河灣處。“不對勁”親王突然抓起放大鏡,“毛奇手里有那么多的軍隊,不可能輕易放棄,要不然全世界都會目睹一次普魯士的失敗。”
“凡爾賽?”加里波第瞇起眼睛,“你覺得毛奇可能會派兵沿著塞納河右岸西進去抄凡爾賽宮?”
里戈解下武裝帶,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襯衫:“總司令同志,您可能猜著了。偵察兵報告,數量龐大的普軍正在繞過圣但尼爾,沿著塞納河西進,還拉著好多大炮!”
會議廳里頓時炸開了鍋。凡爾賽宮——那個鑲金嵌玉的罪惡巢穴,路易十四榨干法國農民血汗修建的奢華宮殿長期以來都是法蘭西權力和財富的象征。凡爾賽宮要被普魯士人拿下了,那世界上還會有誰認為普魯士人在巴黎城下吃了大虧?殲滅三萬普軍這種話還有誰會相信?
“必須立即派兵增援!”布朗基拍案而起。
“等等。”拿破侖親王擺擺手道,“主席同志,您不覺得這是一個半渡而擊的好機會嗎?”
“半渡?”布朗基扭頭看了看自己的“洋顧問”胡萬勝和加里波第。
胡萬勝點了點頭:“的確是個機會,如果我們的6條淺水重炮艦等普魯士人的軍隊過了一半,再從上游沖過去,將其攔腰切斷”
加里波第則皺著眉道:“普魯士人要突襲凡爾賽宮的話也不必那么大張旗鼓吧?他們為什么不派出精銳的小部隊潛行渡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布朗基皺著眉頭:“那我們該怎么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普魯士人渡過塞納河拿下凡爾賽宮吧?凡爾賽宮可是巴黎西面的重要據點,一旦被普軍控制,巴黎可就要有被包圍的風險。”
“我們當然不能不救。”加里波第道,“但我不認為普魯士會那么傻.我提議試探他們一下。”
“怎么試探?”拿破侖親王問。
“大張旗鼓調五個師出巴黎,到凡爾賽以北,塞納河左岸的林地內設伏。”加里波第道,“如果普魯士的人真的想突襲,他們一定會在計劃被我們識破后停止行動。否則的話.”這位意大利軍事奇才的目光沿著塞納河緩緩向南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