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1866年冬。
威尼斯總督宮的會議廳內,壁爐里的火焰將拿破侖三世和弗朗茨·約瑟夫一世的影子投射在鑲嵌著金箔的墻面上。窗外,亞得里亞海的寒風裹挾著海上的濕氣,從泡在海水里到處都散發著淡淡霉味兒的城市中掠過。
“我的朋友,這就是未來!”拿破侖三世猛地掀開覆蓋在模型上的深紅色天鵝絨。水晶煤氣燈的光芒立刻在“皇帝戰車”的鉚接鋼制履帶上跳躍,50管米特留斯多管槍的槍管顯得威風凜凜,槍管表面還刻了精美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來自法蘭西的奢侈品武器——林肯用的美國便宜貨可不能同它相比。
弗朗茨·約瑟夫皇帝都看傻了。他之前已經拿到這型“皇帝戰車”的參數了——25毫米的鋼鐵復合裝甲、全熟鐵車架、80匹馬力的高壓蒸汽鍋爐、獨立隔艙設計的彈藥庫,還有鉚接鋼制履帶。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法蘭西的工業實力,但更讓他心驚的肯定是價格.法國貨它就沒有便宜的!
“造價多少?”奧地利皇帝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幾分。
拿破侖三世露出勝利者的微笑,豎起一根手指:“十八萬法郎。”
“十八萬?!”弗朗茨·約瑟夫的茶杯“砰”地砸在了一個威尼斯的古董茶幾上。這個價格足夠裝備兩個完整的匈牙利驃騎兵團,或者建造幾公里長的鐵路。“這這相當于”
“相當于普魯士二十門最新式克虜伯大炮的價格。”拿破侖三世接過話頭,展開一幅波西米亞地形圖,“但一門大炮能碾碎普魯士人的防線嗎?”他的指甲重重劃過易北河谷,“我計劃建造三百輛,給我的60個步兵師各配5輛。只要你的軍隊能頂住普魯士人一個月”
弗朗茨·約瑟夫突然打斷他:“三百輛?那就是五千四百萬法郎!您的圣艾蒂安兵工廠的產能”
法國貨除了貴,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稀”,稀有的稀,物以稀為貴嘛!奧地利皇上說的那個圣艾蒂安兵工廠更是法蘭西“物以稀為貴”的典型。里面的工人都比外面貴三倍,號稱“法蘭西國家工匠”.個個都受過比較良好的教育,手藝精湛,就是干活比較慢。造個米特留斯多管槍還不忘往槍上雕花!這手藝,隔壁普魯士工人聽都沒聽過!
“明年夏天就能完成,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碾碎普魯士了!”拿破侖三世自信滿滿地說,刻意忽略了軍務大臣今早的報告——實際月產量不足10輛.
奧地利皇帝走到窗前,望著總督宮外停泊的軍艦——那是一艘嶄新的“阿爾瑪”級鐵甲艦,排水量只有2年前被中國人打沉的“努曼西亞”級的一半.
弗朗茨.約瑟夫也知道拿破侖沒有說出的潛臺詞:法蘭西需要奧地利先消耗普魯士的主力。但想到維也納街頭日益高漲的民族矛盾,想到匈牙利議會越來越強硬的自治要求他轉身伸出手:“成交。我會動員一百萬大軍!”
拿破侖三世也滿意地伸出了手:“我也會動員一百萬大軍!”
倫敦南肯辛頓區白斯文豪宅的圖書室里,七個人圍坐在橡木長桌旁。壁爐的火光在他們臉上跳動,將《費加羅報》頭版照片上法奧皇帝的擁抱映照得格外刺眼。
“看看這兩個舊世界的木乃伊!”瓦爾蘭將報紙摔在桌上,粗糲的工人手掌拍得茶杯震顫,“他們用鍍金的釘子釘死自己的棺材,卻要無產階級流盡最后一滴血!”
巴枯寧抓起報紙,濃密的胡須隨著冷笑抖動:“巴黎的密報說,法國人連墨西哥遠征軍的軍餉都挪去造那些鐵皮棺材了。阿爾及利亞雇傭兵在墨西哥城內到處搶劫!”
弗里德里希推了推金絲眼鏡:“墨西哥對那位皇帝而言已經不再重要了。”他默默鋪開一疊表格,鋼筆尖在紙上輕輕一點:“同志們,看看這些數字。”
“普魯士:生鐵年產量:150萬噸;鋼產量:44萬噸;鐵路總里程:2.2萬公里;煤炭產量:3500萬噸。”
弗里德里希的筆尖移到另一欄:“法奧總和:鋼產量不足20萬噸;鐵路里程總共2.1萬公里;煤炭產量2800萬噸。”
剛剛從北美前線返回的東布羅夫斯基突然拍案而起:“數字能決定戰爭?法國人的米特留斯多管槍在美國戰場殺人無數!而普魯士人的克虜伯大炮.他們連丹麥人都沒正經打過!”
“那不是法國人的米特留斯多管槍,那是墨西哥制造!”馬寶才用煙斗敲著桌面,“實際上是太平天國的兵工廠制造好再拿去墨西哥貼牌,然后用一條快速蒸汽船偷運進美國的不過這種武器實際上一點都不好用,完全不如加特林機槍,唯一的優點就是不需要使用金屬彈殼的子彈”
“但是克虜伯的大炮卻沒有什么實戰.”
“那可發射6磅開花彈的后裝炮啊!普魯士人一個月能生產幾十門,它怎么可能不如一挺破多管槍?”
“實戰!實戰,沒有實戰,只有紙面上的數據是不可靠的!”
爭論聲越來越激烈,直到摩爾站起身,用煙斗敲了敲桌子,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這不是騎兵沖鋒的時代了,同志們。”摩爾的聲音低沉而堅定,“當拿破侖三世的玩具戰車陷在普魯士人的防線里時,克虜伯的列車炮會把巴黎的宮殿轟成廢墟。這不是兩個皇帝的戰爭.”
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手稿,封面上用德文寫著《工業化戰爭論》:“我認為這是坩堝鋼與生鐵、義務教育與文盲、歷史進步與反動倒退的終極對決。”
1866年圣誕夜的柏林軍校,雪花無聲地覆蓋著操場上訓練的士兵留下多腳印。校內靶場中,毛奇的軍靴碾過地雷試爆后的焦土,靴底沾滿了混合著硝酸甘油氣味的黑色泥漿。
“威力足夠。”總參謀長摘下被沖擊波震裂的單片眼鏡,朝克虜伯公司的老板點點頭,“中國人的膠狀炸藥配方值得交換。”
阿爾弗雷德.克虜伯心疼地看著那塊扭曲的裝甲板——這是他們特制的劣質品,含碳量只有標準軍規鋼的60,以模仿法國產品。“總參謀長先生,真的要”
“把錯誤參數寫進技術手冊。”毛奇打斷他,他嘴角勾起冷笑,“掌握好尺度,讓太平天國的鋼鐵永遠比我們的差20。”
三公里外的菩提樹下大街,太平天國駐柏林大使翁同爵正在用放大鏡端詳著新到的鋼材樣本。窗外,兩個裹著厚大衣的“雪人”已經站崗六小時——他們是普魯士軍情處的密探,筆記本上記滿了進出使館的東方人面孔。從大約5年前開始,太平天國就開始向歐洲大量派遣留學生了,而普魯士則是接受太平天國留學生最多的歐洲國家
兩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青年留學生放下了克虜伯公司剛剛送來的技術手冊和配料表,朝翁同爵點了點頭。其中一個操著廣東口音的學生說道:“大人,這個配方應該能用”
另一個來自湖南的留學生則笑道:“至少能解決有無問題咱們的鐵甲艦可以使用鋼甲,而不是‘鋼鐵’復合甲了。”
他的聲音被突然響起的圣誕鐘聲淹沒。教堂的青銅大鐘在寒風中轟鳴,仿佛在宣告一場即將到來的鋼鐵風暴。
巴黎圣安東尼郊區的圣艾蒂安兵工廠里,一名法蘭西“國家工匠”正在兩個學徒的配合下,將一塊“鋼鐵”復合裝甲用鉚釘安裝上“皇帝戰車”的車架,一邊安裝,還一邊用優雅的法語,將技術要點傳授給自己的學徒:“一定要背熟了.哦,還有,在開工之前一定要找皮埃爾工程師把工作圖紙問清楚,實在聽不明白,就讓他拿紙糊一個同尺寸的樣品,然后再照著做,明白了嗎?”
而在魯爾區的克虜伯工廠,接受過嚴格的普魯士職業中學教育的技工拿著工程師發下來的圖紙就能自己看圖組裝。
在這里,從車床操作員到質檢員,人人都能看懂技術手冊!
車間的黑板上還留著今天的生產指標:今日完成12磅炮管30根,合格率98。角落里用粉筆寫著一行小字——“義務教育是普魯士最強大的武器”。
而在倫敦的白金漢宮內,依舊擔任著英國王室顧問的摩爾正用流利的牛津腔英語,在為英國女王和王夫進行著有關“普法奧戰爭”的分析。
“法蘭西的戰爭是純粹的掠奪,克里米亞、墨西哥、意大利幾十萬生命換來的只有皇帝的虛榮和銀行家的金幣。”
“普魯士雖由容克地主領導,但統一德意志符合歷史潮流。更關鍵的是,他們的義務教育工廠正在批量生產比法國更優秀的工人。”
“歷史將證明:在工業化時代,最強大的戰士不是馬背上英勇無畏的騎士,而是在工廠當中揮汗如雨的,接受過良好的義務教育和職業教育的工人,以及受過高等教育,擁有足夠的專業知識的工程師他們才是一個強大國家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