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廚第九十六章 額頭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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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額頭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5日  作者:須彌普普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須彌普普 | 妙廚 
女兒久咳,當娘的自然最為心疼。

程二娘急得晚上都睡不好,先只拿些土方來治,后來咬牙去看了大夫,抓了好幾副藥,仍不見好,不僅如此,小兒胃口差,連飯都不想吃了。

宋妙見個小矮丁天天咳嗽,蔫蔫的,只覺可憐,正逢春夏換季,想了想,便請那肉坊檔口幫著留了一副豬肺。

豬肺味甘,既可止咳,又能補肺,只是而當中涎沫、雜質甚多,處理得不好,容易留有異味。

坊間其余下水,如豬心、豬腰等等,都能賣得上價,獨這東西便宜些。

宋妙每日買的豬肉量大,那檔主只收了兩文錢,半賣半送,給了一個大的,還多送了一副豬肝。

有了豬肺,宋妙又買了些南北杏仁,準備給小蓮做個杏汁豬肺湯。

這湯平喘、止咳、潤肺,很適宜春天喝來潤燥,清洗好了,那豬肺一點異味也沒有,根本吃不出來是下水。

宋妙自己也很喜歡,只平日里嫌麻煩,想著做多了喝不完,做少了又不值當,總生不出動手的心思。

今日正好趁著機會,給自己喂一口。

她帶了豬肺回家,回到后院找了一圈,從后頭廚房里尋出一個破了底的空桶,洗刷干凈,把那桶吊掛起來,往里頭倒滿了水。

那桶底有三四個洞,大小不一,一倒水進去,就從孔洞處出水如注。

宋妙便拿兩個鐵鉤,一個勾住豬肺,一個勾住豬肝,把另一頭分別勾在那水桶出水口,正把豬肺管子、豬肝孔洞敞開對著出水處,由那水汨汨注入兩者之中。

白水進,紅水出。

洗豬肺耗費的乃是耐性,坊間多是切開之后,不斷用人力輕輕揉洗,但這辦法既費力,又容易有殘剩涎沫。

宋家有井,取水方便,宋妙換了許多桶水,反復沖刷之后,那豬肺已是被洗得潔白如玉似的,連血絲都沒有一根,那豬肝也血水盡去,一個,一個嫩粉,湊近一聞,全無穢氣。

食材洗好了,她把那豬肺切厚塊,冷鍋冷水下蔥姜焯過,重新洗凈,燒干熱鍋,只用白鍋添一點姜片把那豬肺炒到干身,等外層微微焦黃黃,復又下白果、湯骨進去,足水燒開,轉為小火慢燉。

豬肺湯要久燉,放著火,宋妙便去后頭忙其他的,正收拾,就聽得前頭有人敲門,應門一看,卻是韓礪站在門外。

見得對方,宋妙頗為驚喜,打了個招呼,問道:“韓公子今日怎么得空出來?”

說著把他往堂中讓。

韓礪笑道:“明日寒食,衙門雖忙,也湊出兩天休沐,我趁機出來放個風。”

他口中說著,也不推辭,徑直進了門,等著宋妙留座、上茶,先把那茶喝了一口,方才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道:“幸不辱命——拖了這許久,倒叫宋攤主久等了。”

宋妙見那東西由一張油紙信封包著,平平整整,心中已是猜到幾分,忙雙手接過,拆開一看,果然里頭地契、房契各兩份,全是簇新,上頭名字卻是改了。

不是先前宋母,也不是宋大郎,更不是廖當家當日設法掛名的某某人,而是改成了宋氏女子,名妙。

這祖宅,終究還是物歸“原”主了!

她簡直如釋重負,情不自禁露出笑來,又忙福了福,道:“有勞韓公子——多謝你奔波出力,不然我這宅子未必能保得住。”

韓礪道:“本就是你家的東西,與我并無多少干系,只是跑了個腿而已,不過這契書乃是我出面代領,你哪一日得了空,還要自己去一趟,登簽一番,補個流程。”

又道:“衙門自己行事不檢點,才會出了這樣紕漏,眼下架閣庫正在自查,只是事情尚未全然落定……”

宋妙不用他把話說盡,便道:“公子放心,我不會外傳。”

兩人閑聊幾句,因見時辰不早,宋妙道:“正好晌午,公子要是不著急,不如留下來吃個便飯再走?”

“你道我做什么挑這個時候來?”韓礪微微一笑,“正想借個由頭,混頓飯吃——要是宋攤主不嫌麻煩,還請幫忙添一副碗筷。”

又道:“宋攤主原是想吃什么?”

宋妙道:“本想吃個面……”

那韓礪面上肉眼可見的笑意更濃,道:“在下關中人,甚喜面食,一日三頓都不膩的。”

不管是不是客氣,這話聽得廚子心里舒服得很。

宋妙便又問道:“我原是備了豬肝、豬肺,韓公子吃不吃臟器的?”

又問忌口。

聽得“臟器”二字,韓礪眉頭微皺,卻是立刻松了開來,道:“宋攤主手藝,韓某自然百無禁忌。”

他表情只微微一閃,宋妙心細,自然看出來對方有所遮掩,卻也沒有多說,只另又取了香菇、瘦肉一應食材出來,只想著若是一會那韓礪吃不慣豬臟,便給他另做個澆頭,左右用不了多久功夫。

她取了兩樣果子、小食擺在那條凳上,道:“公子稍坐,再等片刻才好。”

宋妙本就計劃吃面,早已三揉三醒,此時那面團已經盤成圈,又刷了油,醒得七七八八,便先不做理會,只洗凈韭菜切段,把豬肝去了筋膜,切成極厚的大片,煮一小鍋下了姜、花椒的鹽開水,等水開了就離火,把那豬肝片放進去燜煮了一會,待其將將七分熟,立刻撈出來控干。

此時重燒一鍋水,把那醒好的盤面面條輕輕拉扯,扯得半細長,又用兩手將其纏繞拉開,抖抻著往外拉。

那面條很容易地延展開去,被拉成半分粗細,非常均勻。

宋妙在此處抻面,韓礪得了張交椅坐在邊上,一面喝茶,一面去看,只覺那切菜也好、拉抻也好、在案上抖摔也好,一應動作,猶如行云流水,自有一種節奏、韻律在其中,非常的自如。

他這一向甚是忙碌,疲勞倒是其次,實在精神緊繃,一路回來時候,腦子里也盡裝著許多東西,其實未曾停歇過半分。

但此時見得宋妙信手拈來做一頓飯,看著看著,他的腦子里漸漸放空起來,讓那呼吸都放慢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甚至心跳也變緩。

他下意識將背往后靠。

那椅背甚高,把頭輕輕一歪,正好搭著,也不用使力。

韓礪就這般看著灶臺上白霧升騰,把那少女蒙上了一層細紗似的,襯得那動作反而更朦朧,也更流暢。

一呼一吸之間,韓礪只覺自己整個人都在往下滑,滑得甚慢,猶如身下托了極厚云層,有一種沉甸甸的輕盈感,眼皮漸漸低垂,面前就這么黑了下去。

仿佛過去了一輩子那么久,他忽然聞到一陣香氣。

那香味很濃,帶著煙火氣,慢慢地往人鼻子里鉆。

韓礪早上把手上差事交代妥當了才出門,一路來到酸棗巷,只半道上省著吃了兩片豬肉干,腹中早已饑餓,此時被那香味勾得胃里直叫喚,猛地一睜眼,就見對面灶臺上煙氣繚繞,那宋攤主正從鍋里往一旁碗中盛菜。

——他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睡著了。

雖只小憩片刻,但大中午的,又是精神疲憊時候,小憩反比長睡要舒服太多,此時頭腦如同炎夏之中,往深潭清水里滾了一遍,涼涼的,神清氣爽。

韓礪一下子重新坐直了身體。

宋妙做起菜來心無旁騖,并不知道這一位韓公子竟是看自己抻面、切菜看睡著了。

拉條子下了鍋,滾熟之后過涼水躺進碗底,往上頭蓋上兩大勺韭菜炒豬肝,就是一碗香噴噴的拌面。

雖然簡單些,但滋味一點也不差。

她把一盆面、一大盅湯坐在條凳上,又放了個空碗在韓礪面前,道:“公子先嘗嘗,若是吃不慣,我那里還有香菇,做個香菇肉沫澆頭快得很,洗手功夫就好了。”

韓礪搖頭道:“不用麻煩,這個就很好。”

他一面說著,一面往那空碗里夾面條,但面條夾得多,其次是韭菜,最后才是象征性地添了一片豬肝。

雖說看人吃飯不禮貌,但宋妙作為廚子,自認有資格觀察那么一兩息,好來決定要不要重做的——她看那韓礪吃面,先一筷子韭菜,再一筷子面條,又一筷子韭菜加面條,嚼嚼嚼的,臉上已是帶出微笑模樣,心中又是松一口氣,又是好笑。

果然不吃臟器。

她起身道:“我來添個澆頭。”

卻聽那韓礪忙道:“不用,我只是吃得少,不是不吃。”

他說著就把碗里唯一的一塊豬肝往嘴里送,先咬了一小口。

宋妙道:“當真很快……”

但她話音未落,就見對面人眉頭一挑,表情隱隱有些驚訝,只眨眼間,就把那剩下的大半片豬肝吃了個干凈。

吃完不算,他又取了那大碗里筷子,連著朝自己碗里搛了七八塊豬肝。

宋妙無奈道:“實在不必勉強……”

韓礪方才抬頭,道:“我原是平日里少吃,只宋攤主做的這個,一點臟器味道也沒有,很香,很合口味。”

說著,又忙往邊上另一個空碗里添了幾筷子韭菜豬肝拌面,朝宋妙方向一推,道:“不信,你嘗嘗?”

倒像是宋妙做的豬肝合炒,還要他來幫著洗清“冤名”似的。

觀察了片刻,見此人不像勉強的樣子,宋妙便也沒有再堅持。

她搬了張小幾子過來,跟那韓礪隔著條凳對坐,一起吃起午飯來。

一口拌面送進嘴里,還燙著。

宋妙呼了兩口氣,才敢去嘗那味道。

單炒韭菜豬肝,熱熱的出鍋,為的就是那口鑊氣。

先嘗到的是濃郁的葷香,帶著微微焦香和醬油香。

豬肝拿足水沖洗過,因為切的極厚大片,故而特地燜煮得半熟再來用猛火炒。

這樣既保證了里頭的嫩,又有了外頭的爆醬焦香,使之不至于外頭焦了,當中還是生的。

一口下去,豬肝微焦,爆炒得最外層有一層微微脆殼,里頭口感卻是極致的嫩、粉,很神奇的,也帶有一點脆口,但是連一絲絲臟器不好的味道都沒有。

吃起來,知道它是肝,卻又叫人不敢相信它是肝。

肝臟本就自帶一股特有的葷鮮味,這又是上等黃沙粉肝,甘甜得很,此時給那醬香一帶,分外醇厚、嫩滑,又有那韭菜炒得恰恰斷生,辛香、脆嫩,尤其根莖部分還有些微的辣感,帶著汁液,解膩極了。

兩者混炒,已經合了味,豬肝有韭菜辛香,韭菜有豬肝葷鮮,又有面條混雜中間,占了大頭。

那面拉得很筋道,粗細均勻,赤條條的,比起粉,更適合吸附料汁。

此時每一根面條都裹滿了油亮、油潤的醬汁,帶著豬肝的油葷、韭菜的青草香,在人嘴里做著平衡。

平衡得非常圓滿。

宋妙吃光了一滿碗,特地還留了一點肚子,而那韓礪確認過她不要之后,便把一大盆全部吃完了,連一根韭菜都沒有留——甚至醬汁都用面給裹得干干凈凈。

吃完之后,他把那面碗放回條凳上,滿足地呼出一口氣,肉眼可見是飽了。

宋妙遲疑了一下,道:“其實還燉了湯——若是吃不下,一會給公子拿湯盅裝了,帶回去喝,如何?”

韓礪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也可以先喝一點,再帶一湯盅回去。”

宋妙笑應了,果然給他盛了一碗,正要端來,就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

兩人在堂中吃飯,大門自然是敞開的,此時宋妙抬眼看去,就見程二娘拉著小蓮正往家里趕。

自程二娘得了那屠宰行漿洗衣服的活,都是天未亮就起來,下午時分才回家,不知怎的,這回卻是提早了半日。

宋妙有些驚訝,忍不住迎出去兩步,問道:“二娘子回來了?”

程二娘見得此處木門大敞,又看里頭坐了個生人,本來見了宋妙,立時就想說的話一下子咽了回去。

而韓礪也已經站了起來,道:“叨擾宋攤主許久,韓某先告辭了。”

宋妙忙將人留步,向兩邊介紹一回。

程二娘聽得這一位喚作“韓礪”,乃是太學內舍生,頓時又驚又喜,忙道:“小堅同我說過,多虧韓公子,不然他這次肯定是不能升舍的!”

話里話外,千恩萬謝。

韓礪行過禮,推辭幾句,取了那食盒就要走,宋妙正要去送,卻見那小蓮躲在程二娘身后,頭上一角青青紫紫的,一時驚道:“小蓮額頭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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