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中饋,指的是府中的飲食衣物以及日常開支等事務,包括府中的下人調度,是一府主母必須要掌握在手中的第一權利。
小門小戶便罷了,但郡王府財富無數,誰能掌中饋就有了這些財富一定的支配權,柳氏做夢都想得到,且郡王府沒有能主事的女眷,舍她其誰?
謝輕容感受到了她的激動,并不意外,只是對晉文昌道:“這偌大的府邸也不能沒有主事的女眷,尤其是在樂游回來后,往后的宴請自不在少數,依我看這管家權就交給樂游,一則她本就擅長此事,聽聞他們祖孫三人在外時都是由她打理內宅,名正言順。”
“二則對你來說也是好事,有助于你的名聲。”
“再有一個...”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晉文昌,“她掌家后遇到事也會和你商議,能增長父女之間的情感。”
在晉文昌的眼里,謝輕容就是在處處替他考慮,還考慮的很周全。
沒等她說話柳氏就急了,若是以前她定要跳出來拿樂游年紀小說事,但這兩天她走了霉運元氣大傷,已不敢再隨意說話,只能不停給晉文昌使眼色。
明白了柳氏意思的晉文昌神色不改,原本他就想過讓柳氏管事,但這兩天已經打消了這個念想,柳氏不僅沒那個本事,他還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給他惹來麻煩。
“母親說的是,本也該交由那丫頭打理。”
謝輕容笑了,就說她怎么可能拿捏不了這個牲口,只要是對他有好處,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孩子回京,又晉為郡主,想要宴請她的人家不在少數,我準備明日差人讓綢緞莊和首飾鋪的掌柜帶著些好東西進來,姑娘家赴宴,自要體體面面。”
晉文昌很支持,給樂游做臉也能彰顯他是慈父,只要運作得當在皇上那里也能得個好名聲,“母親思慮周全,兒子這幾年也沒照顧過她,一應花銷都算在兒子頭上。”
“你有這片心意,那丫頭會體會到的。”
謝輕容笑著點頭,晉文昌起了身,“天色也晚了,母親早些歇息,兒子先告退了。”
“你也去歇著吧。”
晉文昌走了,晉尋宗和晉媛兒欲言又止,謝輕容露出了慈愛之色,“你們也去歇著吧。”
姐弟倆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行禮告辭,半點都沒考慮到他們的母親還在這里。
謝輕容緩緩起身,“準備熱水,今日也累了,得要好好的泡泡腳。”
熱水自然是下面的人準備,但洗腳這個事必須是柳氏來的,只是第一日柳氏就受不了了,夜里回屋后見自己的手洗了又洗,哭濕了枕頭,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好似剛閉眼耳邊就響起了丫頭的聲音,“大少夫人該起了,再晚些老夫人就該醒了。”
柳氏恨不得這一切都是夢,醒來就能回到幾天前,那時她還那般的風光。
今日的天色算不得好,但一點不妨礙謝輕容和樂游一起出門逛街,原本她是要外面那些掌柜將好東西送進郡王府,奈何樂游不愿意在府中挑選,鬧著要出門。
祖孫兩人到了京都城最熱鬧的門余街就下了車,慢悠悠的走在街上,樂游從沒受過拘束,時常上街,但謝輕容就不同了,她都不記得上一回走在街上是什么時候,好像自從謝家出事以后她就再沒上街閑逛了過了。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恍如隔世。
“外面多熱鬧啊,在家里挑是清凈,但有什么樂趣?”
樂游笑瞇瞇的搖晃著剛買的布偶,側首笑看謝輕容,見她雙目呆滯身形木訥,走到她前面擺了擺手,“祖母,你沒事吧?”
謝輕容回過了神,“沒事,就是...”
“有些日子沒上街了,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
樂游壞笑著問她,“‘有些日子’是多久?”
“莫不是一年?”
謝輕容搖頭,樂游伸出兩根手指,“兩年?”
謝輕容繼續搖頭,樂游長長的‘哦’了一聲,“難不成是十年?二十年?”
謝輕容說記不得了,見樂游那探究的目光又給自己找補了一下,“其實我每年都出門,去廟里上香。”
“你可真可憐。”
樂游搖著頭,“劃不來,一輩子都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你該多出來走走,你看這天地多寬。”
謝輕容笑了,深吸了一口氣,“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這滿京城的老太太有幾個能時常出門的,都是人一嫁,就是一輩子。”
樂游歪著腦袋看她,“那你來這人世走一遭,是為了什么?”
“在閨中過十幾年,然后嫁到夫家,為夫家操勞一輩子,從沒有一日為自己而活,來這世上走一遭就是為了讓你爹娘為你憂心十幾年,而后你憂心夫家幾十年?”
謝輕容從未聽過這般言論,一時間竟也不知如何回答,樂游笑著挽著她的手臂,“心里慌了吧?”
“你反駁不了我是因為你遇人不淑,你要遇到一個好人,生的豐神俊朗,對你癡心不改,為你遮風避雨,待到白發蒼蒼還有孝順的兒孫繞膝,你就會說這輩子是來享福的,臨老了想到往事就有會心的微笑。”
此刻的謝輕容有著深深地無力感,這個壞丫頭哪壺不開提哪壺,“哪里去聽來的歪門邪說。”
“我母親說的。”
謝輕容好奇,“你母親就沒后悔?”
“應該沒有吧?”
樂游說她母親看中的是晉文昌的長相和才干,“不得承認我父親隨了你,很端正儒雅,而且念書也不錯,才干雖然不拔尖但也不算太差,他還能在我祖父和母親不在的時候撐住郡王府,料理的妥妥當當。”
“如果不是我祖父和母親出了意外,我相信他的野心會一直被他自行壓制,至少也要等到我祖父故去后才會暴露出來。”
“可惜,世事無常。”
謝輕容對這個孫女是再一次的刮目相看,“今日的你比昨日的你穩重了些。”
“那是,也不看看我這個腦袋多聰明,我祖父親自夸過的。”
見她尾巴一下子就翹到了天上去,謝輕容立刻就收回了剛才的話,哪里穩重了?
要去珍寶樓就在前面,謝輕容剛想感慨這珍寶樓這么多年還在,話都還沒說出去迎面而來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珍寶樓門前,車上下來一位十六七的男子,生的模樣周正,眉眼帶著笑意,不經意間扭頭看過來,眼中一抹驚喜,謝輕容輕聲道:“來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