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孟六郎終于睜了眼。
后腦勺那一記,毫不憐惜,頭還暈乎乎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小莫熟悉的臉。
裴青禾呢?
昏厥前的記憶涌入腦海,孟六郎心中火苗升騰,想起身卻不得動彈,一低頭,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牢牢捆縛。孟六郎愈發惱火:“誰敢捆我?”
小莫咳嗽一聲:“是六姑娘動的手。”
孟六郎抬頭,狠狠瞪一眼過去:“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些過來,將繩索解開!”
小莫往后退一步:“六姑娘走之前吩咐,不準解開公子的繩索。讓公子好好躺著想清楚想明白。”
孟六郎怒不可遏,拼力掙扎要起身下榻。手腕和腿上的繩索竟是越來越緊,他像落入漁網中的魚,狼狽至極:“混賬東西!你到底聽誰的?”
小莫苦著臉嘆道:“平日肯定是聽公子的。可將軍走之前,特意交代過,只要公子進了裴家村,就得聽六姑娘的。”
孟六郎:“……”
“六姑娘領著人進山去剿清風寨了。”小莫主動張口解釋:“委屈公子,在這屋子里先湊合一段時日。等六姑娘回來了,自會放公子出去。”
孟六郎氣得破口大罵。
罵小莫背主棄義,罵自家父親瞎了眼錯信旁人,偶爾罵裴六姑娘冷血無情。
兩個頭顱探了進來。
一個圓臉甜笑的小少女,一個是俊俏冷峻的酷酷男童。
“你在罵青禾堂姐?”裴萱聲音甜甜的,十分可愛:“再罵我就生氣了哦!我生氣的時候很可怕的,會揍人的哦!”
裴風就冷酷多了,張口就刺孟六郎心窩:“你這點身手,在我堂姐手中過不了五十招。堂姐想揍你,正大光明地出手就行了,還用偷襲?你也太自以為是了!”
他們兩個都想跟著進山打山匪,可惜年齡還小,被留在了村子里,心里都悶得很。
姐弟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地嘲諷孟六郎:“要不是看在北平軍送過糧食兵器的份上,青禾堂姐才懶得管你死活。”
“一堆軍漢,每日都要吃喝。我們裴家村的糧食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孟六郎總不能和兩個孩童做口舌之爭,一怒之下將頭扭到內側。
裴萱裴風嘰嘰喳喳消遣小半日才走。
五百軍漢不好意思吃閑飯,隔日就在冒紅菱的指揮下伐木砍樹搬磚耕田。
自家六公子糊涂沖動,軍漢們心里可明白得很。裴六姑娘這是在救六公子,也是在救他們的命。
現在外面亂得很,他們這五百人,能不能走出幽州都不好說,更別提救將軍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得先活下去,再做打算。
軍漢們做事賣力氣,冒紅菱也不吝嗇糧食,特意囑咐方氏,每日廚房宰兩頭肥豬。
裴蕓堅持要進山,此次留守裴家村的,便是冒紅菱。冒紅菱不及裴蕓心黑手狠,勝在細致謹慎。
流民們早已歸心,并無異動,甚至還有流民自動自發地盯著軍漢。偶爾還有人私下來稟報,個別厚顏無恥的軍漢在田里村中搭訕女子等等。
在裴青禾的鼓勵支持下,裴家村里成親招贅的女子越來越多。裴氏的年輕媳婦里,有兩個在年前也招了男子進門。流民們這是怕強壯彪悍的軍爺被相中,他們就沒媳婦了。
冒紅菱對流民這些小算盤了然于心,口中贊了幾句,轉頭私下對裴氏女子們說道:“北平軍的軍漢們,身手好,生得高壯。誰要是有相中的,私下問問肯不肯入贅。”
身手平庸的周氏,此次沒跟著進山,留在了村子里。聽了這番話,周氏忸怩地咳嗽一聲:“他們是北平軍的人,如果入贅,以后是不是要留在裴家村?”
冒紅菱笑道:“那是當然。”
“這么撬北平軍的墻角,會不會不太好?”另一個女子低聲悄問。
“有什么不好。”冒紅菱神色自若:“北平軍在京城打仗,能有幾個活著回來都不好說。孟六郎性情沖動,若不是青禾及時出手,他已經領著人沖去京城送死了。我們肯收容他們,他們心里不知有多歡喜。”
幾日后,三個軍漢摸進了孟六郎的屋子。
孟六郎手腳被捆著,哪里都去不了,整日吃睡罵人,臉孔圓潤了不少,中氣十足。
小莫倒是憔悴了不少:“你們幾個來做什么?”
三個軍漢嘿嘿陪笑,厚著臉皮說道:“我們來,是告訴公子,我們要做裴家村的贅婿。”
“以后,我們就留在裴家村了。”
“相中我們的,都是真正的裴家女眷。我們沒給公子丟人!”
孟六郎被氣樂了,呸了一聲:“你們也有臉說。你們都是上了兵冊的軍漢,想退出兵冊,除非是死傷不能再當兵了。”
“其實還有別的法子。”面容最端正的軍漢低聲道:“我們反正要入贅,直接改了姓氏。”
“北平軍都在京城那邊打仗,已經是朝廷反賊了。北平軍的兵冊還有誰在乎!”
“等魏王勝了,定會清算。到時候朝廷就會發兵圍剿北平軍。我們留在裴家村,跟著裴六姑娘,說不定還能搏出一條活路。”
“說得對,六公子,你干脆也留下吧!”
孟六郎面色陰沉,冷笑連連:“我留下做什么?也像你們一樣,伏在女子身下,做贅婿不成?”
小莫眼睛一亮,跟著勸說:“六公子年輕英俊,騎射好,會打仗。做六姑娘的贅婿正合適……”
“閉嘴!”孟六郎徹底怒了,黑目中迸出憤怒的火焰:“堂堂八尺男兒,豈能入贅!誰再敢提入贅二字,以后永遠都別出現在我眼前。”
小莫閉了嘴。
三個軍漢也不敢吭聲了。
孟六郎面色鐵青,胸膛起伏不定。
過了許久,軍漢們都跪了下來,給孟六郎磕了三個頭:“六公子,北平軍敗了,我們想尋個活路。”
“請六公子放我們出軍營。”
孟六郎冷冷道:“滾!”
“從今天起,你們就滾出北平軍。以后,再不是北平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