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帝昏厥不醒的消息,被太子嚴令封鎖。就連章武郡王也被瞞在鼓里。
章武郡王正為太子愿出手援救裴氏而欣喜。
時隔兩個多月,裴六姑娘的音容笑貌卻未淡去,反而愈發深刻。短短片刻相見的場景,在腦海中反復翻騰,深深鐫刻進了心里。
他要寫信給裴六姑娘。
這個念頭一旦涌上來,就如春芽破土而出。
章武郡王興沖沖地到了書桌邊,隨口吩咐:“準備筆墨。”
應聲而來的卻不是慣用的內侍,而是一個窈窕宮人。這個宮人生得粉面桃腮,一雙美目脈脈含情:“殿下,奴婢這就研墨。”
宮人姓柳,單名一個月字,今年十七,正當妙齡。
太子一聲令下,太子妃便精心挑了兩個美貌宮人給兒子。柳月正是其中的一個。
這兩個多月來,初償魚水之歡的章武郡王,對兩個宮人很是溫存。柳月為了爭寵,私下買通了郡王身邊的內侍,得以進書房來伺候。
沒曾想,她一張口,惹來的卻是章武郡王冰冷的一瞥:“這里是書房重地,沒有本郡王的允許,誰都不準進。”
“念你初犯,饒你不死。去領二十板子。”
柳月被呵斥得滿面羞慚,梨花帶雨地退了出去。
這二十板子下去,打得柳月皮開肉綻,被抬進了屋子里養傷。另一個處境相同的宮人,默默前來為柳月上藥。
柳月趴在被褥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宮人低聲安慰道:“別哭了。在主子們眼里,我們這些奴婢就像物件,好用多用幾回。稍有不順意,隨手扔棄。”
“以后,我們守著本分就是,主子召我們,我們就去伺候。平日里別湊上前,惹主子心煩。”
“過兩年,郡王妃進了門。我們老實本分,或許還能做個正經侍妾。將來有幸生個一兒半女,這一輩子也值了。”
這已是普通宮人最好的出路了。
在宮外,普通女子也不過就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有家業的打理內宅,沒有家業的,還得織布女紅來補貼家用哪!
生為女子的命運就是如此。頂頂好的,就是太子妃這樣,出身名門,嫁給太子殿下,成了尊榮的太子妃。將來還會是皇后,母儀天下。就這也得和一堆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她們這些身份卑微的宮人,能攀上年少英俊的章武郡王,已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柳月被這般勸慰著,眼淚漸止,紅腫著一雙美目,輕聲道:“多謝梅香姐姐勸慰,我已經想通了。以后,我再不敢冒犯郡王了。”
對章武郡王來說,這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捏著筆苦思冥想,想了許久才落筆。將方慕少艾的少年熱血,藏在溫和嚴謹的措辭間。只在最后一句,才露了些許端倪。
以后若遇危難,裴六姑娘可以寫信給我。
寫完又覺得不太妥當。這豈不是露出了些許怨言,暗示裴六姑娘越過了自己,直接修書給父王求救?
寫了這么多,又實在舍不得撕毀。索性就這么封好,令人快馬送了出去。
貼身內侍沈公公腆著臉過來了:“郡王一定乏了,奴才伺候郡王沐浴休息。”
章武郡王冷冷瞪了一眼過去:“這一回饒了你,下不為例!”
沈公公伺候章武郡王七八年,素來溫馴,唯一的缺點就是貪財了一些。被柳宮人的一只金鐲子迷昏了頭,將柳月放進了書房。
結果,柳月挨了一頓板子。他也跟著吃排頭。
沈公公訕訕應是。
伺候主子沐浴過后,沈公公看著郡王頗有精神,試探著問道:“奴才讓梅香姑娘來鋪床。”
章武郡王不吭聲,便是默許了。
沈公公暗暗松口氣,忙去召梅香來伺候。
隔日,太子還在福臨殿。
章武郡王琢磨出不對勁,前去福臨殿,連殿門都沒踏進去,就被攆了回來。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消息封鎖得再嚴厲,也架不住宮中人心惶惶。各種各樣荒唐離譜的猜測都有。
有人暗中傳言,天子吃了龍虎丹寵信美人,結果脫了精元,昏厥不醒。
還有人傳言,是天機道長在丹藥里做了手腳,謀害天子。
最荒唐的一條謠言,竟和東宮有關。據說天機道長早在私下和太子眉來眼去。這一次是受太子指使,意圖篡位。
流言真真假假,沒人分得清。
朝堂重臣們按捺不住了。文臣以齊丞相為首,武將以司馬將軍為首,二十余位朝堂重臣一同進宮覲見天子。
眾臣在福臨殿外跪了一片,齊聲高呼:“臣求見皇上。”
半個時辰后,太子和魏王出來了。
魏王在龍榻邊伺疾幾日,俊臉憔悴,眼睛泛紅,一張口就是厲聲呵斥:“你們這是要做什么?想逼宮造反嗎?”
太子殿下就溫和多了:“諸愛卿憂心父皇龍體,一同前來求見,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父皇就在殿內,齊丞相和司馬將軍一同進去見上一見。其余眾臣,暫且在殿外等候。”
孝文帝還能露面,可見龍體沒有大礙。
還是太子殿下冷靜沉穩。相較之下,魏王殿下就太年輕狂妄了。眾臣在心中狠狠腹誹了一通,拱手領命。
齊丞相和司馬將軍一同進了福臨殿。
在見到孝文帝的時候,兩位重臣都被嚇了一跳。
孝文帝龍體肥碩,此時看著更是浮腫,臉上泛著青。一張口直喘粗氣:“朕就是偶爾微恙,歇息幾日。怎么,你們都當朕死了不成!”
齊丞相和司徒將軍連道不敢,一同跪下請罪。
孝文帝不耐地揮揮手:“罷了,都滾出去。讓眾人各司其職,朕過幾日就上朝。”
待齊丞相司徒將軍退下,孝文帝臉孔泛白,龍體晃了一晃。
魏王面色倏變,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孝文帝:“父皇!”
然后轉頭,怒沖沖地對太子道:“父皇剛醒,應該在龍榻上好生躺著。你非讓父皇起來見眾臣!折騰得父皇不得安生!你到底存了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