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的話語傳入李世民耳中,叫他感受到其中的無窮底氣。
雖然想不通如何面對一群頂峰高手。
但他知悉周奕性格,心下不由好奇起來,也不再勸說。
李世民想起家中之事,立即轉過話題:
“我爹曾在年后尋我單獨聊過,商議著撰寫文書讓代王效仿東都越王,好叫長安在平穩中歸附新朝。”
周奕暗自點頭,這比較符合李淵的性子。
繼續死撐,或者靠向突厥人,都是自斷退路。
不過,二鳳這表情一看就是話沒說完:“出了什么變故?”
李世民在思忖中搖頭:
“我爹改了主意,一直拖延。我察覺有異,他似是受人所迫,騎虎難下,但我無法解決,便不敢打草驚蛇。只待周兄取完舍利再到我家,他一見你,沒了顧忌,定然真相大白。長安也就不用再起戰事。”
他朝北方看了一眼:
“突厥大軍欲要南下,正好可依托長安打至漠北,平了涼國西秦,再滅劉武周與梁師都,天下便安定了。”
轉頭面向周奕,帶著自信之色說道:
“武道大宗師我對付不了,對付他們我倒是有些把握。”
天策上將說這話未免太謙虛了,周奕想了想。
印象中,頡利與突利帶著二十萬大軍攻至渭水北岸,旌旗飄飄數十里,京城兵力空虛,長安為之戒嚴,人心惶惶。二鳳卻設疑兵之計,率六騎來到突厥大軍面前,譴責對方違背盟約。
到頭來,反倒是頡利慫了。
于是偃旗息鼓,斬殺白馬,訂下渭水之盟。
周奕一念及此,結合此時情況,想不到頡利能有什么勝算。
這幫突厥人擅長的是騎馬劫掠,攻城略地不是強項,更何況還有長安的宏偉之墻。
周奕笑道:“請李兄略備薄酒,等我登門。”
李世民一拱手,鄭重無比:“恭候大駕。”
李秀寧、杜如晦、尉遲敬德,龐玉等人也一齊拱手作禮,方才睜開眼依然躺著的柴紹,也隨著李世民以平躺的姿勢抱拳。
柴紹還想感謝救命之恩,結果朦朧月色下,白衣人影轉身邁步走開,眨眼消失不見。
眾人稍有出神,接著去檢查柴紹傷勢。
在場眾人中,唯有尉遲敬德最平靜。
杜如晦嘖嘖稱奇:
“致命之傷竟在短短時間被逆轉修復,堪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跡,柴公子也是有福之人,非是天師至此,我們也愛莫能助。”
“恐怕不是愛莫能助那么簡單,”龐玉踢了踢顏歷的尸體,“這顏歷變得好陌生,還有妖矛的這些門人也是。”
方才他的拿手好戲太虛錯手,被一矛戳破。
“是否有種熟悉感?”
“對,好像和飛馬牧場時差不多,他們的變化神似四大寇中的賊匪頭目,只是更難對付。”
“不錯,就是他們!”
幾人議論紛紛,卻想不出答案。
李世民皺眉朝妖矛逃遁的方向看了一眼,顏平照不是被他們打退的,而是被這里的情況驚走。
對方的目的,實在想不透。
“此事就當沒有發生,回去也不要提。”
李世民叮囑一聲。
“是!”
眾人應罷,一邊收攏傷員,一邊等柴紹運功調息。
待他們返回長安時,已至深夜。
卻沒想到,靠近護城河時,目力最高的李世民瞥見了河中漂下一具尸首。
他一扭頭,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得到二鳳授意,尉遲敬德甩鞭卷起尸首,收鞭的剎那,他只覺這身形看上去很是高大的尸首輕飄飄沒多少重量。
也許死很多天了。
眾人突然看到一個死人,只是出于謹慎查探一番,沒想著發現什么。
可等尉遲敬德將尸體翻面,揭開他的面巾時,李閥眾人無不背后生寒。
李秀寧大吃一驚:“叔父!”
她湊近一看,果然不錯。
正是李閥有名的高手,李淵的堂弟李神通!
只是,李神通的臉癟了下去,他看上去身形寬大,只是因為衣衫被水撐開。
李世民捏了捏李神通的胳膊,只覺握住了一根枯骨,毫無肉感。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龐玉喊道:“快看!”
河面上還有一具黑衣尸體。
尉遲敬德不等它漂下來,奔至上游,一鞭拽回。
他熟練地揭開面巾,眾人心中不祥預感更加強烈。
那一副面孔與李神通差不多,都呈干癟之狀,他們仔細辨認,發現他雙耳奇大,右耳后有一道顯眼青色胎記。
“怎可能是他!”
“妖矛顏平照!”尉遲敬德也為之失色,他再度檢查,果沒認錯,“方才他還在與我們相斗,怎得死了,且也變成這詭異的樣子。”
李神通與顏平照這兩位高手的尸體突然呈現在眼前,讓他們心中無比忐忑。
柴紹說道:
“世民,秀寧,我傷勢嚴重,你們先陪我一道去柴府吧。”
杜如晦道:“二公子,還是先隨柴公子去吧,等看過明日躍馬橋的情況再作打算。”
顯而易見,此刻的李府甚是危險。
李世民的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最終點頭。
他們把尸體帶上,一路低調朝柴府而去。
這天夜里,或是因為長安中聚集了太多強橫的江湖人物,不時有打斗廝殺聲傳來。
等雞打鳴天大亮,廝殺打斗聲又悄然無聲,像是從未發生過爭斗。
一夜積攢的烏云在空中鋪開,長安城似被裝入巨大的灰陶甕中。
那云自巒壑間升,漸侵漸廣,終覆于朱雀通衢,街市百坊,仿佛隨時會接觸到宏偉之墻。
昨日三大宗師在躍馬橋交手,今次匯聚了更多人。
永安渠兩邊的喧鬧聲,似能把空中厚厚的云層響出個窟窿。
近辰時,靠橋南位置的瑤景茶樓像是黑洞一般,吸引了眾多視線。
只因坐在窗邊的兩人太過特殊。
“宋兄,請喝茶。”
宋師道與宋玉致站在宋缺身后,聽到這聲音,不由抬起目光朝對面那留著五縷長須,面容古雅樸實的老人瞧去。
二人自然知曉老人的身份。
宋缺撫摸杯盞,笑道:“寧散人真是好興致,恐怕在此地待好多天了。”
“宋兄何必挖苦于我,”寧道奇輕快撫須,“寧某也只是個對武學癡迷的普通人。”
宋缺平靜道:“散人既已清凈致虛,且追尋逍遙無為之態,何必執著在此。”
這是對其《南華經》的質疑。
寧散人微微一笑,絲毫沒有生氣,他能感受到宋缺的戰意。
這天刀待在嶺南就罷,一出鞘,竟是如此鋒芒畢露。
“寧某倒不是執著,只是明白自家天賦有限,若非上次見到虛空破碎,這時我的心早已放下,以觀賞山水的方式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
但凡聽到他的聲音,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率真。
寧散人就像是一團空氣,怎么揮拳,他都不受力。
宋缺輕輕點頭,寧散人的話,倒是引發他的同感。
于是順著旁邊的一道視線,移目到一位天生麗質的尼姑身上。
梵清惠靜靜看著宋缺,宋缺注視著梵清惠。
慈航齋主身后,師妃暄望著這兩人,心想‘師父是否能悟透地尼祖師的功法缺漏之處?’
她知曉這兩人屬于老情人,曾有過一段戀情。
那無聲的對視,似乎在傳達什么。
不遠處另外一桌的邪王與陰后都帶著看戲的玩味笑意,這時若是將武林判官請來那將更為精彩。
婠婠待在陰后身邊,她除了偶爾朝外張望之外,目光多半集中在師妃暄身上。
茶樓內,唯有一個戴著幞頭身著灰袍的胖子惴惴不安。
因他是茶樓掌柜。
得益于茶樓靠近躍馬橋,于是引得一尊尊惹不起的人物在此喝茶。
本來二樓該人聲鼎沸。
這些大人物一出現,一眾江湖高手只敢遠觀。
他們只要打起來,茶樓準會變成廢墟。
“清惠何不一道用茶。”
宋缺的話讓梵清惠的眼神發生了一絲變化。
人還是當年的人,但時過境遷,心境已截然不同。
熟悉的話音中,帶有讓人不適的疏離感。
這與見到武林判官時的感覺一天一地,還是天刀鋒利,斬得比慈航劍氣更為利落。
梵齋主篤信地尼,自然是茶道高手。
可聽過宋缺一句話,她已生不出再給他倒茶的心思。
梵清惠多看了宋缺一眼,輕聲道:“宋兄,你的變化很大。”
“是啊。”
“其實也很簡單,”宋缺帶著幾分追憶,“因宋某總算想通自己缺的到底是什么。”
他此刻略顯滄桑的語調,加之俊偉的儀容,整齊的胡須,四十五度抬起下巴,讓梵清惠一時移不開目光。
尤其是他的說話方式.
想當年,天刀與武林判官差不多,對她極為順遂,多半不會反駁,更不會看到她后還能一臉平靜。
那夕陽下的奔跑,天刀的暖心笑容,都如過往云煙,消散不見。
現在,他僅是一柄冷冰冰的兵器。
她所修煉的慈航劍術對于這樣的兵器,找不到任何破綻。
梵清惠不動聲色,微微點頭道:“那要恭喜宋兄。”
宋玉致與宋師道全程旁觀,一言不發。
寧散人坐在他們中間,左右各看一眼,他舉杯喝茶時,眼中含笑。
這對老情人比他身后那對老情人還要有趣。
此刻見面,于那無聲無息中,一個在用慈航劍術,一個在用天刀,各自斬著意中人。
看樣子,還是天刀更鋒利一些。
宋缺平靜地望著梵清惠,問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我聽聞兩大圣地追求天命,此時可找到天命所歸了?在此是為了舍利,還是要針對天師。”
他的目光飛向梵清惠身后幾位負劍老媼。
這幾人,都是從秦嶺中走出的。
宋缺在試探她們與寧道奇的態度。
梵清惠頓覺扎心,有苦說不出。
連凈念禪院的了空都放棄了。
她暗自一嘆,藏起眼中的無奈之色:“所謂天命,早已不受約束。來此目的,也與多數江湖同道一樣,并非針對誰。”
寧道奇滿臉輕松,渾不在意此事,他已兌現承諾,現在無拘無束。
他不答反問:“宋兄身上的變化,可是因為天師而起?”
“沒錯。”
“我們曾在嶺南一戰,相談甚歡。”
果然如此,梵清惠心道一句,看向宋缺手中的茶盞,沒注意一旁的乖徒弟正用期盼的眼神朝外張望。
“可惜,寧某對你二位的刀劍相斗著實神往,卻未得一見。”
宋缺回道:“其實我很想見識一下散人的散手八撲。”
寧道奇撫須一笑,此刻不想與宋缺相斗,就要自謙婉拒,忽然眉色一動,感到一陣涼風撲面。
不只是他,在場眾高手都察覺異常。
慈航靜齋幾位靜坐的負劍老媼睜開雙目,陰后邪王從茶樓中成兩道幻影閃出。
躍馬橋上,武尊背負雙手,朝永安渠下游望去。
喧鬧聲轟然響起。
眾多江湖高手魚躍而出,隴西派、黃河幫的人都只能遠遠觀望,占不到核心位置。
關中劍派的掌門人邱文盛從手下人開的兵器鋪中跳到屋頂上,就在他不遠處,還有一位身形完美,面貌有異的人。
同為用劍之人,邱文盛一看到弈劍大師自然心中壓抑。
畢竟,從他練劍開始,對方便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山。
傅采林的視線與他交于永安渠上一點。
這一點,正隨著小船的移動不斷前移。
風勢漸緊,如無形之手掀動起渠岸垂柳,柔韌枝條不斷飛舞。
兩岸酒肆檐下所懸布幌亦被扯動,撲啦啦輕聲作響。
一道悶雷聲,自烏云深處隱隱滾來,仿佛羯鼓在極遙遠之處被擂響,那震動卻透過厚重云障,沉沉地直落心頭。
小船逆流而上,瞧不見搖櫓船夫。
船頭唯立一名風度翩翩的白衣青年,此際衣袂輕振,鬢發飛拂,俊逸無倫的臉上正含淺笑,視一眾高手的視線于無物,顯露一種清雅脫俗、不拘一格的溫潤風流。
能到躍馬橋湊熱鬧的人,豈能不知是誰到了?!
不少人朝水下張望。
若非永安渠清澈見底,他們甚至要懷疑船下有人在推行,否則是怎么逆流而行的?
諸多閉目老僧不僅睜開雙眼,也結束了打坐姿態。
各大頂峰高手,無不投目望去。
傅采林閃身快過三位弟子,登上躍馬橋。
緊跟著畢玄的拓跋玉與淳于薇在師父的命令下,從足以四車并行的橋上退下。
他們看向小船上的青年。
心下有種不安之感。
喧鬧的永安渠兩岸,詭異安靜了下來,正在這時,一道洪亮的話音打破寂靜。
“天師,你總算現身了。”
聲音,正來自武尊。
“這么說,你在等我?”
此地是中土,且周圍有諸多不遜色于他的高手,畢玄的話沒有顯得他多么囂張:
“天下間的高手都在等你。”
“諸位很熱情,”周奕看向躍馬橋,聲音傳到四下每個人耳中,“不過,你又是誰?”
這無異于明知故問。
因畢玄說話時,周身已散發出炎陽之氣。
天下間能將這門奇功練到此等境地的,唯有武尊。
畢玄冷峻的目光中流淌出戰意。
回應周奕的,是一股狂暴的炎陽勁風,自畢玄周身狂放吹出。
他的炎陽奇功使得四周空間卻灼熱沸騰,急速膨脹,這股熱風給人一種到了三伏天的離奇感覺。
然而.
在畢玄擴張炎陽領域之時,凍徹心扉的寒意以更快的速度沿著永安渠鋪開。
“咔咔咔!”
肉眼可見的冰凌順著永安渠攀爬,其范圍遠遠大過炎陽領域,河面被凍結了!
不少人見到這場景,當場呆住。
更詭異的是,小船依然不停,破冰而行。
武尊眉頭一皺,加催功力,可他的功力愈是催動,領域愈是被壓縮。他催動一分,對方像是催動三分。
以至于那些靠近河渠內功不夠精深之人,已經開始打擺子。
寒勁越來越強,沖向高空。
陡然間,天上濃墨翻卷,像是撕開一道口子,便有無窮白霰傾空而下。
初時稀疏幾點,冰涼砸在面上,眾人猶疑是柳絮撲面。
俄而密如撒鹽,繼而竟成鵝毛飛雪,紛紛揚揚,壓城而來。
“我的娘!!”
從酒館中跑出來的寇仲沒忍住怪叫一聲:“下雪了!”
徐子陵也愣住了。
他倆伸手接住雪花,伸手抹在跋鋒寒代表命運的后頸上,似乎要讓他冷靜一下。
跋鋒寒瞧著這神跡,望向天空,只覺浩瀚深邃,難以仰止。
伸出手掌,做出同樣動作。
這春之雪,不沾半分溫潤,唯有刺骨深寒,直透錦衾羅衣。
河渠兩岸的江湖人猝不及防,頃刻鬢染霜華,肩披瓊屑。
伸手去接,那六出冰晶瞬間消融于掌心,一絲銳利的寒竟直刺骨髓,激得周身一栗。
這才知曉冰雪大有不同,蘊含偉力。
乃是以凡人之軀,驅策天地無窮之變化。
不服輸的武尊持續催動炎陽奇功,人們能感受到,他健壯的軀體中,蘊含著可怕力量。
永安渠的水被不斷蒸發,化作磅礴水汽。
轉眼間,這水汽被風卷上天。
然后又化成雪。
周奕停船在永安渠上,靜靜看著武尊。
武尊的炎陽領域越是撐開,雪下得便越大,他心中暗驚,自覺功法被對方找到了切入口。
又想看看這人能撐到幾時。
橋頭青石板上,積雪漸厚,竟將往來車轍與足跡悄然抹平。
橋畔幾株本已嫩芽初吐的柳樹,此刻瓊枝玉條,宛如冰雕。
人群之中,最為平靜的尉遲敬德正拍打李二肩膀上的雪。
杜如晦望向天空,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旁邊一條枝條不堪重負,簌簌抖落寒酥,這些許響動,將他驚醒。
于是喃喃說道:“天師.這是成仙了?”
尉遲敬德拍了拍杜如晦的肩頭雪:“這還用問,能活死人,早就不是凡人了。”
長孫無垢側目看向李世民,她發現夫君眼中除了向往之外,竟多出敬畏之色。
雪幕漸深,長街愈靜,天地被這突如其來的白密密織就。
開源元年三月暮,長安,大雪。
這場春雪,非冬之眷戀,而是寒威倒卷,卻讓躍馬橋上每一顆鮮活的心跳動得更為劇烈。
畢玄停手了,收起了炎陽奇功,任憑雪花落在他的頭上。
飽經九十余載風霜,他依然保持青春,可那烏黑發亮的頭發,今日為雪所白。
而他眼中,永安渠上那人的白衣,更像是與周圍的白色連成一片,給予他莫大壓力。
這一刻,漠北無敵、聞名天下的武尊,他那不將任何對手放在眼中的武道意志,終于出現裂痕。
周奕再次發問:“足下是哪位?”
武尊撤了炎陽領域,自然以話語回應:“畢玄。”
“原來是武尊,難怪這么大火氣,”周奕輕笑一聲,一躍上到躍馬橋上。
兩人沒有直接交手,甚至也不似昨日三大高手互相試探。
可是,卻像是分出了勝負一般。
強勢的武尊選擇回應,那便是退讓了。
甭管是不是為了邪帝舍利而來,躍馬橋邊的中土武人,一個比一個振奮。
武尊乃是大漠草原的第一高手,寧散人與他一戰也只是平手。
天師卻穩壓他一頭!
不少人環顧四下,暗暗點頭,傳說天師在江南,人所過處,立成雪國世界。本以為訛,沒成想確有其事。
周奕近前,傅采林的老毛病又犯了。
“天師,你認為生命何物?”
“生命何物難以言述,但它是一個美好過程,所以每一寸光陰與生命中遇見的美好事物,都該倍加珍惜。”
周奕說話時,不著痕跡地看向河渠南岸。
圣女感受到那道視線,在師父身旁偷偷露出一絲笑容,不遠處的小妖女沖他眨了眨眼睛,無聲說著什么。
道理非常簡單,傅采林結合在周奕身上,卻不由附和:“難怪天師小小年紀便有此境界。”
周奕給了他一個‘你挺懂我’的表情。
但一些江湖人卻很不禮貌地想到那些風流傳聞。
可見某位練功并非多么刻苦。
傅采林悠悠開口:
“縱使萬分珍惜,時光依然不住地流逝。此間人,多半深諳此理。”
他一句話落,周奕再度被眾目聚焦。
同一時刻,數道人影落在橋上。
邪王陰后,之后是寧散人。
接著,天刀破開三月風雪,復登躍馬橋。
七人匯聚在一起的剎那,永安渠水面上的冰陡然崩碎,周奕方才所乘的那條小船,也崩散開來。
氣勁沒有上到躍馬橋,卻朝橋下上游下游各推出丈高翻迭的波濤!
此等場面,深深印刻在眾人心中。
他們氣勁交梭,再沒第八個人敢于上橋。
七位武道大宗師匯聚,這是難以想象的場景。
周奕站在中間,接受著六人視線矚目,他笑道:“我不介意諸位爭奪舍利,但最好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寧道奇見他信心十足:“舍利不在此處?”
“不錯。”
“舍利不在,機關卻在這里。”
周奕說話間朝墻上一根龍頭望柱走去,接著翻身下橋。
這望柱底部圓柱與橋身有一圈淡淡的接痕,若是不細查,很容易當成石紋忽略過去。
他伸手運功,頂在圈痕中心,按照魯妙子傳授方式在扭動中往上一頂。
“咔嚓!”
周圍人聽到類似機關鎖的聲音,他們看向河面,猜測會不會在水中。
周奕卻毫不停頓,按照同樣方向,將剩余五個望柱底下的開關全部打開。
接著返回橋上。
在寧散人武尊等人的注視下,撥動橋面望柱頂端的龍頭。
原本穩固的龍頭,這時被他拔出兩寸,朝右扭動。
眨眼之間,六個龍頭被他扭到特定方向。
水中冒起大水泡,若非周奕還在橋上,必然有人會沖入水下查探。
“天師將開關打開了?”
“不錯。”
周奕朝望柱指了指:“這便是魯妙子大師留下的機關,足以控制楊公寶庫的入口,也即是舍利所在。”
傅采林嘗試問道:“入口在何處?”
周奕毫不藏拙:
“楊素曾有個親信叫做陳拱,他有一座宅邸,后來入了沙天南之手,正是西寄園。楊公寶庫的入口,就在西寄園北井。”
“諸位,我先走一步。”
話音方落,周奕朝西寄園方向身形爆閃。
接連踩在空中,宛如踏空行走!
那速度極是可怕,風被撕裂了,在人們耳邊響起奇妙曲韻!
這下子,眾人恍然大悟,總算明白為何他如此有信心,哪怕天下群豪皆在,他也有拿舍利的把握。
就算人數再多,此刻也追之不上!
一抬頭,那道白影乘風而去,已消失在雪色世界。
這便是天下第一輕功!
此時此刻,不少人邁著短腿,瞧著輕功高手一個個從身旁竄出,無不發誓此生要加練輕功。
石之軒與祝玉妍辨聽風聲方向,化作兩道魔影用最快速度追去。
傅采林九玄大法運轉到極限,腳下步伐奇快。
畢玄炎陽奇功一收一縮,以滾滾熱力催動,橫沖直撞。
寧散人緊隨其后,逍遙身法,靈動飄逸。
天刀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運起舍刀之外,再無其他的心境人刀合一,他并指在前,以此方法破開因狂奔而帶起的氣流,直接斬風而行!
有一道白影從幾位大宗師身邊閃過,此人高鼻梁,一頭卷發,眼眶深陷。
白袍震動,風再次被撕裂,漠北歌謠響起。
回飛術!
眾人認得這輕功,是天下第二輕功高手,云帥!
他的白袍不僅能撕裂風,更是一種巧妙運用,如同通靈鷂鷹的翅膀,能借助奔行的風勁飄忽借力,實在是輕功中的絕妙手段。
打不過你們這幫老家伙,還能跑不過嗎?!
足以踏鷹而行的輕功,此次雖然只能吃天師尾氣,但也讓云帥有種暢快至極的感覺。
什么天刀,什么弈劍大師?
我云帥,無懼!
云帥抖動白袍,把回飛術踩至巔峰,又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諸多高手眼前。
這甚至給人一種錯覺。
貌似穿白衣的人,不僅跑得更快,還伴隨如歌聲般的奇妙聲響!
這一點,正在狂奔的丁大帝深有感觸,當初兩個白衣人爆了他的墳,就怎么也追不上。
周奕狂奔至西市,見到一座規模宏大,房舍重重的宅邸。
正是沙首富的一處宅子。
不過,沙天南一家都在東都,這里沒人居住。
來到最北院的水井旁,想也不想,縱身入井。
那井水冰寒刺骨。
閉氣下沉直達井底,此地光線難到,兼在水內,多要憑感覺行事。
但他早看過水路圖,熟悉無比。
毫無顧忌往下,井底忽然開闊,與一條地下河道相連。
這地底河道順向無漏寺方向,潛入之后,先在狹窄崎嶇之地游過十丈。
若是不懂暗道的人,越走越遠,恐怕會淹死在井中。
他算準距離,稍微摸索,在腳下找到一方石塊,于井壁上突了寸許出來。
用力按去,“軋軋“聲響,在井底的窄長空間分外觸耳。
只見井壁凹陷下去,露出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入口。
貼壁而上,鉆進黑沉沉的洞中。
如法炮制,不多時“軋軋”聲再響。
一截通道忽然移動起來,跟著往下滑行。
壁底下傳出滑輪磨擦崗巖難聽的吱吱聲,往下滑去的速度更快,且不住加速。
“轟”的一聲,活動通道在俯沖近二十丈后,不知撞在什么地方,驀地煞止。
周奕被帶至茫茫黑暗中的另一空間,身子凌空下跌,蓬的一聲,踩進一幅像漁網般的東西內。
雖聽老魯詳細說過。
但親身來過一趟后,這種感覺,與印象中傳鷹進入戰神殿之前如出一轍。
想到老魯所說,也就不奇怪了。
短短時日,不可能布置出如此精密龐大的地下寶庫。
周奕在那如天蠶絲般的空中漁網上快速行走,找到了密封洞口的鋼板,將其打開,之后在窄道上穿過各種機關,終于看到一塊光滑的花崗石壁。
左右如門戶一般,各嵌著六顆青光閃亮的明珠。
取下一顆夜明珠照明,拉著銅環,直接拽開大門。
里間布置了諸多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
周奕不想耽誤時間破機關,直接提氣駕馭輕功沖了進去。
箭矢的速度,根本射不中他。
穿過布置各種暗器的長廊,來到另外一片空間。
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
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似乎裝載奇珍異寶的箱子,貼墻有幾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
但都只是普通貨色,且全部都生銹發霉,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
這是假庫,一旦暴力破壞,頭頂就會有水銀傾下。
按照“十”字交叉線路,周奕快速找到一處裝嵌活壁,朝左方推動,打開第二活壁,按照老魯的方法繼續推,終于把這處最隱秘的機關打開了!
再穿過長廊,進入石室。
中央有張圓形的石桌,上面繪有一張圖文并茂繕析詳盡的寶庫地圖,更顯示出寶庫與地面上長安城的關系。
這正圓形地室另有四道普通的木門,分別通往四個藏寶室,桌下尚備有火石、火熠和紙煤,以供點燃平均分布在四周室壁上的八盞墻燈。
四室皆寬廣達百步,三座藏兵器,一座藏以黃金為主的財寶。
周奕沒理會那些油布包著的兵器。
進入黃金藏室看了一眼。
瞅到一箱箱黃金,不禁露出笑容。
接著,又面色一沉。
待會肯定會有人闖進來。
腦海中忽然冒出三個字“朕的錢”。
一念及此,身形電閃,快速來到四室中間的方格狀空間,將暗鎖打開,內里窄小空間顯露出來,中央是個封蓋的銅制小罐子。
這玩意就是裝舍利用的。
把它拿出去,順著外庫通道返回西寄園,這內庫也就沒人能發現了。
周奕摸上銅罐的挽手時,腦海瞬間出現充滿血腥的可怖畫面,耳內更似聽到千萬冤魂索命的厲呼。
這是歷代邪帝留下的雜亂精神。
隔著銅罐與其中密封的水銀都是如此,足見效果可怕。
故而沒有正確方法,舍利是不能直接觸碰的。
周奕卻是過來人,直接調運玄真之氣。
霎時間,冤魂索命之聲靜止,所有雜亂精神一齊平息,他滿意一笑,舍利還算聽話。
順手一提,將收藏邪帝舍利的銅罐拿了起來。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本不打算揭開的銅罐,忽然在他手中像是雞蛋殼般碎裂,與內部的水銀一道崩碎瓦解,內里的黃晶球顯露在眼前!
在接觸到周奕玄真之氣的剎那,邪帝舍利迸發了巨大恢弘、刺人眼目的光輝。
怎么回事?周奕兀自一怔。
下一刻,黃晶球懸浮在他面前,乖乖落在他手心。
它像是一顆鮮活的心臟,砰的跳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正奔向西寄園的眾多高手,似乎與舍利形成共振。
“砰!”
那一次有力的跳動,讓武者的人之三寶大受觸動,不止是邪王陰后棺宮眾老等魔門中人,那傅采林、寧散人、武尊天刀,也無不將目光投向綻放金色光亮的西寄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