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觀主、辟師兄!”
老君觀領頭布劍陣的白臉道人辟虛急呼兩聲,難看至極的臉上此時又驚又怒。
辟塵師承真傳道,乃是老君觀本代觀主,魔門八大高手第六。
就這樣死掉了!
與蓋蘇文那幫人一樣,他方才失神間正琢磨這首度瞧見的秘術,卻不料這天師挑中了他們,手段更是凌厲至斯。
辟塵師兄著了道,死得太快,他們連支援的機會都沒有。
“殺!”
辟虛心驚之下怒叱一聲,榮鳳祥的交代已被拋到九霄云外。
主事人都死了,還封什么退路?!
二十多名老君觀高手與伊闕叛僧撤掉封堵后路的劍陣,轉頭攻向周奕。
在他們啟動剎那,辟虛放慢一步,兩個眼珠子死死凝睇著周奕周身持續散發精神沖擊的火色骨架上。
心中猜到這會是一種氣神相合的具現。
可如此詭譎的招法,委實是聞所未聞!
練武之人與尋常人都會忌憚未知之物,何況關乎身家性命。
當老君觀、吐谷渾阿若干族、渤海國靺鞨部眾殺向周奕時,南海三仙,辟守玄等人都聚氣不發。
他們并未遁走,只因聚在一起殺不掉此人,往后該是何等災難?
且在場之人,哪個練功的年歲不比周奕悠長。
對于武道修行各懷認知,絕不相信有不露破綻、殺不死的人。
韓朝安與呼延金心中驚悚的同時,用漠北腔調大聲呼喊。
頃刻間,與他們同來的眾多沙盜、契丹大賊紛紛響應。
本以為眾高手一齊出手便可拿下,沒成想點子扎手,只得再添人海戰術,這是對戰大宗師頗有威脅的軍陣戰法。
老君觀的劍氣之陣來得更快。
周奕已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勁風,但他并不慌亂,先殺榮鳳祥也正是這個目的。
這幫妖道互相配合,訓練有素,封退路的法子不容小覷。
此時沖上來,反倒讓他沒有后顧之憂。
元神出鞘的實質精神讓周奕的感官更為敏銳,在四面八方襲來的劍氣中,他能通過勁壓、風聲精微捕捉劍氣遞進的交互速度與真元迸發的核心方位。
且對多道劍氣之間的縫隙心有明悟。
就像四下一片漆黑,他目之所及,始終有一團亮光,或微小,或明亮。
他憑借這種超強感官,以鬼魅身法躍動,不斷踩向亮光處。
看似無瑕的劍陣,周奕卻是那個遁去的一。
而在周圍人眼中,只瞧見一團白影總在毫厘之間極速避讓各般劍氣,帶著殘影挪閃。
他的每一步,無論是方向還是跨度,全像是經過最精密的丈量。
這等身法已是一種藝術。
可落在一眾老君觀高手眼中,此時的他就和怪物差不多。
周奕精確計算攻擊軌跡,以最小的移動避開鋒芒的同時,手中長劍也不停揮動。
最先沖上來的幾人在精神壓迫下,根本接不住他的快劍。
白色殘影閃過,五道慘叫聲接連響起,那聲音沒有一絲斷開,連在一起就好像是同一人發出的長長悲嚎。
他以最省真元的法子連殺五人。
老君觀的劍陣爛出個大洞,無法用劍氣構成所謂的天羅地網。
伊闕妖僧進入劍陣,以佛光補上爛網。
“咔嗒!”
三聲巨響,巨大的杉樹倒下朝周奕砸來。
他閃身一避,踩著第三株巨樹騰空而起,下方傳來一陣陣斷裂之聲,巨大的樹干被混亂的勁力攪碎成木屑。
數人一齊舉掌過頂,可周奕的動作快他們一步。
空中的木屑在周奕掌力壓迫下化作流矢,切斷了四人咽喉,他從中間落地,橫掃圈劍,強橫無比的精神力一震,劍光隨即灌入一眾瞳孔之中。
霎時間,周圍慘叫再響,飛起一圈頭顱!
那伊闕叛僧震驚之下,立刻佛光成墻,抵擋劍光。
可他學到的十住大乘功遠不及九頭蟲府上的竺法明,更不消說竺法慶。
周奕的離火劍氣非是克制此功的太陽真火,可僅是余波,就已讓他束手束腳。
但這功法天性克制任何心法,始終有削弱真氣的功效。
這個蒼蠅一樣的家伙太煩人了。
周奕一提真氣,周圍悄然觀察的一眾高手看到他周身火色精神骨架陡然一亮。
下一劍斬出時,精神風暴擴散開來,帶著強勁火氣的劍芒直沖伊闕叛僧的佛光之墻。
霎時間,那叛僧腦門上都鼓起經脈。
他比榮鳳祥多了不少防備,專注于精神,與元氣化成的佛光相融,形似一堵厚墻,在十住大乘的心法下,抵抗沖擊。
然而.
佛光像是一面雪墻遇到燒紅的烙鐵,刺啦一聲穿了進去。
這幾乎是太陽真火灼在大乘功圓滿領域上的效果。
“啊!!”
叛僧慘叫一聲,燃著的袈裟炸裂,一塊塊碎布帶著火焰被勁氣裹挾,如流星般擊向四處,幾個同來圍攻之人被砸中。
火焰熄滅,勁氣沖入他們的身體,又倒下五人。
最后一人被擊在臉上,重傷捂臉倒地。
在轟隆一聲響中,被一株砸來的杉樹打滅了哀嚎之音。
而那叛僧,這時光著膀子,渾身冒熱氣,頭上、太陽穴上的經絡也崩出鮮紅色冒著熱氣的血液,可見早已是氣血沸騰苦苦支撐。
他駭懼地盯著周奕,二目一直,捂著胸口生死竅上的致命劍傷吞聲倒下。
一波人才死,周奕沒時間停歇。
不等身體轉過去,手上長劍已是先一步回斬。
巨大的火色劍罡斬入黑水靺鞨陣群,這些聽令龍王拜紫亭在渤海國活躍的九州外族哪見過這等陣仗。
不少人手持兵刃,在精神風暴下睖睜于原地。
那劍罡與扭動著的火色骨架連成一體,予人一種是這尊詭異恐怖的具現之物在揮動大劍一般,精神沖擊之下,忽然感覺自己好生渺小!
這些縱橫渤海的鐵弗由部,此時已是驚魂喪魄。
哪怕是伏難陀這位精神導師在場,也無法縫補他們精神上的創傷。
露天宴廳巨震,強烈的氣浪吹得尚未砸落的花燈繃直如線,勁氣將其中數十人直接吞沒,在緊促的慘叫中,把這些人瞬間斬殺!
周圍一陣異響,圍觀之人因這恐怖殺傷發出驚呼!
不遠處二鳳身旁的馮立、薛萬徹舉掌在額前抵抗勁風沖擊。
他們的毛發朝后順服,吹出大背頭型。
這長林五將中的兩位,心下惴惴。
此前的欣喜哪里還能瞧見,二目之中,只有那被火色包裹的人影。
那一襲白衣在精神風暴下,好像也在燃燒扭曲。
這.這回去該怎么和大公子說?
二人驚恐時,晁公錯、陰問夏、蓋蘇文等人反倒在觸目心驚的同時眼神一亮。
短短時間殺傷了上百人,其中不乏武道宗師與眾多一流高手。
此等駭人戰力,無愧是四大宗師中殺伐最重的!
可從戰法分析,肉眼可見這天師逐漸著急,顯是感受到了壓力。
并且,甭管是什么樣的大宗師,也經不起這般消耗。
眾人同仇敵愾,暗中交流,業已摸到了那精神風暴的端倪,此時時機已經成熟。
蓋蘇文掃了他們一眼:
“一齊動手,不要再藏著掖著。”
早就提運真氣的諸位高手無需回應,只把氣神相融,散出一波又一波強橫威勢。
慕容伏允手中長槍銀光綻放。
韓朝安一腳踢中斷去一截的杉木,呼嘯砸向周奕,慕容伏允飛身而起,踩在飛起的木柱上,眼中全是殺意。
北霸槍需要的便是這股一往無前的氣勢,從而將精神壓迫發揮到極致!
上百名兇悍的契丹馬賊從三個方向殺到。
周奕沒理會他們,不退反進,沖向了慕容伏允。
雙方將要在空中相遇。
這位吐谷渾當代王者,在凝聚北霸槍的精神威壓時,發現自己搶了他人之先,契丹部眾又沒牽扯。
一想到要單人與周奕正面一擊,心臟猛得顫動,全身汗毛都傳遞出危險信號。
氣勢碰撞下,他的精氣神登時衰落,一下子慫了,翻身躍下木柱。
周奕嘲諷一笑,在空中發力托住木柱,調轉方向,從上往下,狠狠壓向慕容伏允。
中年王者避無可避,舉火燒天,啪地一聲打出參合勁!
木柱上附著了周奕的真氣,慕容伏允無法破柱,只得強行較力。
“砰”的一聲。
雙膝在一股重力下跪碎青石,勁風從上壓下,他牙齒咬得咔咔作響,口中被灌入勁風,臉上的肉不斷抖動。
“砰砰砰!”
木柱一截一截炸開,周奕的掌力愈發接近,最下方的木柱,已壓在慕容伏允的胸口上。
他體內血液如沸騰,一口血噴出。
就在這時,慕容伏允呼吸一窒,周奕也感覺到四下空氣變得稀薄。
晁公錯、陰問夏、雷八州運轉起七殺法門。
南海三仙聯手,展開了七殺之陣。
數丈區域的空氣被抽空,化作他們拳上、劍上、杖上的一點。
三點交織,壓縮的真氣各射出一道勁波,交點中心,正是周奕所在。
這波七殺勁力非同小可。
周奕不敢大意,在空中翻身踩在壓于慕容伏允的木柱上,反手打出手印,以絕妙印法配合斗轉星移,腳下的木柱立時受到巨力,化作漫天木屑。
中年王者一個翻滾逃脫。
但他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轉身提槍配合辟守玄與聞采婷攻殺過去。
呼延金、韓朝安從東西二側,一個揮動彎刀,一個舉起長戟,同老君觀的辟虛封死周奕所有方位。
勁氣沖擊成了漩渦。
遠遠觀戰的江湖人瞪目哆口,瞧見那勁氣漩渦中心,眾多杉木木屑浮沉流動將真氣軌跡具現化。
唰唰唰,那刺耳風響好生懾人。
在道門天師身側,正有九大高手。
這一次,毫無疑問,是真正的九對一!
而就在這危急關頭,那最后沖來的五刀霸成為第十人!
他舍棄技巧,四刀歸鞘。
雙手握住最長最闊的那把刀,帶著肆虐刀風,一記劈空跳斬叫四下宴桌全部爆開,作勢斬掉周奕四下不住流動挪移勁力的斗轉氣旋。
晁公錯與辟守玄都是老一輩人物。
他們練功多年,眼力非比尋常。
周奕這門挪動真氣的法子雖然厲害,卻也有上限。
此時九大高手,幾乎與他的法門維持在了平衡點上。
五刀霸這一斬,將要蓋棺定論!
蓋蘇文毫不手軟,帶著眾多欠債人希冀的目光,一刀斬下。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
那些破碎的木屑在浮沉中被定格,蓋蘇文在眾目之下斬入氣旋中心。
倘若周奕的秘法被打破,十人的攻擊落下,那是必死無疑。
無論是什么宗師,真氣一散,絕無擋住兵刃的可能。
周奕斗轉星移之法確實到了極限,可蓋蘇文這一刀,卻在他意料之中。
這一刻,正將榮鳳祥尸首裝入棺中的尤鳥倦猛得回過頭來。
正在給蒲山公營中的老熟人理發的丁大帝,也轉頭看向周奕。
一股熟悉且讓他們悸動的氣息,正悄然升起。
魔門中人,感觸最深。
至陽大竅中的竅神都受到了牽動。
空間漣漪在周奕四下不斷散開,火色的骷髏乃是精神實質所化,在蓋蘇文一刀斬來時,它延伸出去的東西,雖然不能實質有形,卻以無形手段具現。
所謂無形之力,盜取有實之質。
正是天魔大法中的極致精髓。
周奕催動此法的并非婠婠的天魔真氣,而是任督中流轉的道心種魔大法煉就的純正魔氣。
與蓋蘇文的五把刀相似。
此時的周奕,也不再是以一弈十。
另類元神出鞘,便是第二身。
除了精神風暴之外,它的另一作用,便是以虛化實之后的延伸,以實生虛。
這是在天君秘法上的深度開源。
此時此刻,火色骷髏蕩漾起空間波動,蓋蘇文本要破掉斗轉星移的一刀,卻被扯入最純正的天魔奧秘之內。
不遠處將祖君彥打暈的小妖女看向這邊,一點不覺得意外。
可一眾僵持的高手卻神色大變。
蓋蘇文則是感覺到,自己的勁力,竟是泥牛入海。
“這這怎么可能?!”
這位武道天才,臉上的自信之色再也瞧不見了。
辟守玄橫眉瞪目這次認個真切,與聞采婷異口同聲:“這是天魔大法!”
聞采婷手持金劍,花容失色:“你怎能使用天魔秘。”
周奕面對十大高手,無喜無悲,展露出一種眾妙皆在的深邃神態:
“精氣神化三寶,三生萬物,天魔秘只是萬法之一,我掌馭萬法,懂天魔秘有什么奇怪。”
辟老魔抵抗精神風暴本就吃力,可擔心他們撤手,咬牙提醒:“別聽他胡說!”
“他出言只為擾亂我等心境,此刻他的壓力是我們的無數倍,先被耗死的,必然是他!”
慕容伏允握著長槍,朝外低吼道:“阿尼瑪卿山部何在!”
這是吐谷渾一塊重要的牧場和戰略要地。
也是他的精銳部眾所在。
眾人恍然大悟,縱觀榮府,他們這一方的兵力遠占上風。
西秦、涼國、渤海國、契丹靺鞨,劉武周、梁師都,王世充還有李密等眾多人手,這可遠超那些趁火打劫之人。
他們這時只是被拖住,卻不代表沒法走脫。
慕容伏允一聲低喝,小王子伏騫身邊,十多人齊聲應和,朝周奕所在方向殺來!
“休走!”
寇仲大喝一聲,配合木道人,烏鴉道人一齊攔截。
徐子陵與伏騫搏殺,將幾名吐谷渾高手引來。
向思仁看到了機會,朝著楊慶大喊:“楊兄,快殺上去!”
他二人帶來的兵馬,猶在陳國公之上,乃是此方主力兵團,獨孤峰則是與趙從文、郭文懿領人與他們作戰。
這小子有危險。
獨孤峰瞇眼朝周奕望去,老臉上密布陰沉之色,正欲調集人手支援。
一旁的郭文懿察覺到了,立刻制止:“總管莫要沖動,按計劃辦事。”
趙從文與郭文懿也感覺到巨大兇險。
天師操之過急,想一口吞下東都,很容易把自己噎死。
不過木已成舟,眼下已不可能從長計議,只得把計劃執行到底。
劉黑闥帶來的人手與蒲山公營斗在一起,跋鋒寒也在大戰劉武周部眾,助東溟派完成收賬業務。
但是,依然無法阻止人數占了大優勢的各方勢力沖向十大強者圍攻周奕的中心。
石龍甩袖打出推山勁,殺掉了兩個突厥人。
一個縱身,朝周奕所在躍去。
石龍注意到,還有一道苗條的白衣人影比他更快。
這人扔掉了祖君彥,明顯是一路的。
然而,當慕容伏允發聲呼喊時,韓朝安、呼延金也相繼出聲。
他們都不是無根浮萍,全都帶著一批手下。
晁公錯與陰問夏正觀看周圍形勢,精神愈定,心道今日或將殺死一位武道大宗師!
且不談南海派恩怨以及與李密的交情。
只這等榮耀戰績,死后埋入土中也能響徹南海。
他們屬于沒有吃過虧的,雷八州卻謹慎看向周奕,察言觀色之下,頓時感覺一股涼氣沖入腦門。
從飛馬牧場走過一遭,雷八州很清楚周奕的性格。
隨著周圍大量圍攻之人帶著喊殺聲逼近,他見周奕面色如常,心臟猛跳起來,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當五刀霸再度發力時,周奕帶著一絲遺憾收回注意力。
四下里,沒能突然冒出一個‘復活’的尸體。
李密,你是真茍啊。
他遺憾的表情,正落入聞采婷眼中,這騷艷絕色的魔門元老終于露出一絲得逞笑意:“天師,你是后悔了嗎?”
“不,我還有事要做,沒工夫陪你們玩了。”
中年王者,韓朝安、呼延金一齊哼哼冷笑:“還想走?!”
周奕一句話出,眾人立刻加催功力,絕不讓他掙脫。
就在他們發勁瞬間,周奕同樣加催真氣。
天魔大法驟然收窄縮緊!
這一刻,眾人發勁的方向被周奕巧妙斗轉,與天魔力場的收縮方向形成一致,因此顯化出恐怖氣勁渦旋,并極速聚攏在一個點上!
霎時間,整個空間給人一種死寂、冰涼的感覺。
世界安靜下來,個人的脈息心跳無比清晰。
蓋蘇文哪怕不懂魔門秘法,也敏銳捕捉到危險。
但這一法門,敵人發力愈猛,愈是正中下懷,可像無底黑洞任意吸納敵人攻來的真氣。
蓋蘇文也被力場牽扯到,第一時間沒能脫離。
辟守玄與聞采婷意識到了,這感覺他們在江都成象殿就體會過一次。
可這一次,威力更恐怖。
且空間壓縮速度太快!
他們作為知情人,收力欲撤,卻已被空間漣漪波及,與陰后與敵偕亡的“玉石俱焚”不同,這一次爆開的,非是什么精血。
而是與龐大真氣混合在一起的精神風暴!
狂暴沖擊在空間晃動之下散向四面八方,讓整個宴廳大震!
周奕早有心算,在天魔力場爆開瞬間,立刻運轉變天擊地之法,將沖向自己的混亂精神力擊落。
保持清醒的同時,抵御那股龐大真氣。
饒是如此,因處于絕對中心,他也是虎軀連震,火色精神骨骼崩散,在地上踩出數個深坑,體內氣血開始翻騰。
四周第一批圍殺而來的人站位較近,伴隨力場崩碎的勁波,似割麥子一般倒下,上百人在這股氣神交合沖擊下暴斃,霎時間血流成河!
“當啷啷”兵器砸地之聲與倒地聲嘈雜而響。
較遠處受波及之人,哪怕沒有受傷的也止住了步伐。
驚叫喊聲,吵得什么也聽不清了。
直到看到亂戰中心,嚇得硬生生把自己的聲音掐滅。
十大高手之中,首當其沖的聞采婷金劍墜落,身形踉蹌幾下朝地上一歪,無神的雙目,直直盯著周奕所在方向。
魔門元老在臨死時刻,面容枯槁下來,青春凋零。
她功力最低,直接死于引爆的力場。
其余人,也沒一個好受的。
周奕連壓體內翻騰的氣血。
朝著吐谷渾王電閃而至,慕容伏允手中長槍下劈擋劍,僅這個動作,他便面赤如血,十成勁力用不出兩成,槍劍一碰,慕容伏允虎口崩裂,長槍脫手。
寒冷劍光閃亮慕容伏允的雙眼!
“王上!”吐谷渾人大喊!
然而,無法阻止一道血線從慕容伏允喉中飆射,濺在一旁韓朝安的刀上。
這大馬賊的臉上也沾了中年王者的熱血。
他一個激靈,拖著重傷之軀,拔腿就跑。
可沒走兩步,周奕一劍斬去,大馬賊背后的灰袍“嗤”一聲裂開,自他背后一道劍氣貫入,從胸膛透體而過。
“啊!”
林朝安慘叫彎刀飛遠,撲跌在地。
死了,又一名武道宗師死了!
遠遠站在榮府墻頭上的江湖人根本不敢眨眼,吐谷渾王的長槍出現在了道門天師手中。
在風聲銳鳴中,反手投向了呼延金。
契丹大賊聽到背后破風聲,側身而躲。
這一下背后長眼,躲得漂亮。
但身形滯澀,周奕急速追上,呼延金舉戟回頭反戳,他受傷之下氣力不及鼎盛時的三分,卻角度刁鉆,不失武學高手風范。
中了!
呼延金大喜,可定了定神才發現那只是一道殘影。
“啊!”
他肚腹中腳,被踢得躬如蝦米,撞在倒下的杉樹樹根處。
緊接著身體一顫,胸口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長戟穿胸而過,將他釘于樹上!
周奕一個投戟動作過后,縱身追上逃跑的辟虛與辟守玄,那臉色蒼白的妖道,這時更是一分血色也無。
方才他圍殺上來有多么兇狠,此時便多么狼狽。
辟守玄的速度比這妖道更快。
可是,辟虛此刻虛得很,在周奕追上來后,一招沒接下,就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長劍連同心脈,被一劍斬碎!
又死一個!
尋常帶傷也能遁逃,無法被殺掉的武道宗師。
這時像是成了砧板上的肉。
“天師莫要動手,我可勸士弘歸附于你!”
云雨雙修辟守玄,這輩分極大的老魔,首次慌了神。
他一邊逃,一邊叫饒。
雖說是求生本能,卻把自己的臉面名頭丟個一干二凈。
“你想殺我,殺不掉就求饒,哪有這樣的好事。”
周奕不與他啰嗦,氣機鎖定辟守玄,輕功全展,激蕩風云,朝著他電閃追去。
辟守玄壓制傷勢逃跑已是極限。
感受到越來越近的風聲,他心中生出茫然之感。
此刻打是不可能打得過的。
但又怎么跑?!
縱橫快活了一輩子,就要飲恨在此嗎?
辟守玄回頭,隔著七八丈看到一道凌厲鋒銳勝過劍刃的眼神。
他張口大喊:
“陰后,快救老夫!!”
這一刻,辟守玄猛然看向東南方,在一片屋宇之后,顯是有一道目光射來。
他有種預感,那就是陰后。
“宗主,救我!”
辟守玄沒有得到回應,轉身間,那柄帶著火色的長劍已是斬將過來,在他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辟守玄在絕望中舉刀而擋。
此刻雙方的狀態,根本就不處于一線。
“喀!”
短刀坼裂,一片片在眼前碎落。
長劍毫無停頓,在辟守玄眼前劃過一條火弧。
“不!!”
三分之一息后,他脖頸一痛,腦袋搬家,再也發不出聲音。
縱橫世間數十年的老魔,惡業消除,此番了賬。
周奕腳步不停,還在追殺。
那蓋蘇文受了傷,但他最聰明,逃入大軍之中,借著亂陣掩護遁入遠方。
什么高句麗第二高手的面子也不要了,逃命要緊。
雷八州的功力沒有蓋蘇文高,但他受傷最輕,眾人打出最后一波勁力,他則是收勁。
周奕方才殺人時,雷八州就把身上礙事的寬袖廣袍爆爛,憑借豐富的逃跑經驗,已經溜得無影無蹤。
晁公錯的底子遠比雷八州深厚,之前聽到雷八州提醒,他留個了心眼,沒想到真被雷某人給說中了!
他思路同樣明確,逃向滎陽方向。
能對付道門天師的,唯有精神導師!
當年他與寧散人一戰,百招不敗,今次圍殺一個小輩不成,被殺得抱頭鼠竄。
南海仙翁年紀一大把,很重面子。
這下子不僅晚節不保,心里也將出現大面積陰影。
想他晁公錯縱橫一生,從未如此急急而奔,還是被一個小輩追攆,如此大的精神創傷,急需精神導師治療一下。
晁公錯隱隱聽到辟守玄的求救聲,頓時背后一冷,跑得更快了。
同樣在拼命逃跑的,還有南海仙姥。
這陰問夏功力不及晁公錯,脾氣卻比他大,對雷八州的話也沒有太放心上。
故而,她受傷乃是三仙最重。
陰問夏輕功雖高明,卻還是成了跑路最慢的那個人。
就在榮府大門前熱鬧無比的金市街上,辟守玄死后不久,那些沒膽子入榮府的江湖人,看到了一追一逃兩道身影。
這兩人的速度,都遠非尋常人可比。
但很快南海仙姥就被追上,于是在金市街上短暫交手。
接著,陰問夏的慘叫聲響徹東都武林!
銀色拐杖斷成數截,仙姥被一道劍氣鎮殺于金市長街。
張燈結彩的街道上,仙姥的血,也流出鮮紅色的花。
沒有人動那具尸首,卻有許多人帶著驚駭之色圍觀,榮府的戰斗還在繼續,他們又看到天師沖了進去。
榮府的氣氛,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往日里活著的宗師都難見,現在卻是一群死掉的宗師。
馮立喉結滾動,僵硬地看向一旁的薛萬徹。
他“這”了好幾聲,不知怎么開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絕難相信這是真的。
回去該對大公子怎么說?
榮府壽宴成喪宴,道門天師以一敵十,一劍一個武學宗師?!
薛萬徹沒有理會馮立,看向了恢復鎮定的李世民與長孫無垢。
“二二公子,天師已是天下無敵了嗎?”
李世民搖了搖頭:“我不知。”
“不過,他的殺人手段一定是天下第一。”
馮立忍不住插口:“為何他能毫不停歇的對戰群敵,不用回氣回勁嗎?還有,他年紀輕輕,怎可能煉就這一身功力!”
李世民自己也好奇呢,哪能回他的話。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吧。”
馮立把脖子一縮,他做賊心虛,哪里有那個膽子。
薛萬徹望著榮府亂局,一時間心亂如麻。
局勢沒朝他們想的那個方向靠攏。
天師敵對那方的人手始終占據多數,可這就像是兩軍交戰,己方的十名大將,飛龍騎臉的必贏局面,卻被對方一人打死打傷。
十名大將,一個不剩。
眼下人手雖多,卻已是立足難穩,人心渙散。
“他們還能撐得下去?”馮立帶著一絲僥幸問道。
二鳳與長孫無垢已懶得回應。
薛萬徹搖頭指向東邊院墻方向:“那些契丹、靺鞨人,渤海國人,已經在逃命了。”
“哈、哈、哈!”
就在這時,一道大笑聲傳來。
只見人群中一位魁梧青年手持大刀,正不顧身上的多處傷勢豪邁大笑。
“伏騫,你敗了!”
寇仲看向那倒在血泊中的青年,長長喘了一口氣。
慕容伏騫怒瞪寇仲、徐子陵一眼,帶著不忿之色一歪頭,閉上雙目。
“殿下,殿下!”
一旁的吐谷渾高手急忙呼喊,情急之下搖晃他的身軀,可是半點反應也無。
很快,慕容伏騫失了氣息。
這位年輕一代高手,將自己葬身在壽宴上。
至此,吐谷渾老王者、中年王者、小王者全部殞命。
可想而知,在伏俟城、西傾山,洮河流域等廣袤之地,吐谷渾的王庭將發生巨大改變。
“走!”
那些來自西海、河源,鄯善的族人,全都撤退。
王已經死了。
留在東都再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不止是他們一家有變化。
可以預見,今日壽宴一戰,將是九州之外大片土地的轉折點。
林朝安、呼延金若是在黃泉路上跑得快一點,也許能追得上深末桓,窮兇極惡的三大馬賊,將在幽冥地府再次見面。
他們不止是馬賊,還牽連漠北諸部。
九州的湯不僅喝不成,草原勢力也將重回新局。
畢竟,死掉的高手太多了。
有人逃走,有人還在戰斗。
劉黑闥與蘇定方的人手,翟大小姐的人手,依然在與蒲山公營搏殺。
李密的手下起先能戰,此刻卻氣勢衰落,節節敗退。
“向思仁,你這反賊還不投降!”
獨孤峰怒喝一聲,郭文懿與趙從文也叱喝道:“向思仁,速速受降!”
向思仁與楊慶足有五千部眾,拼斗到這時,他也被激起兇悍血氣:“要我受降,你們說了不算,得鄭國公開口。”
郭文懿諷刺道:“王世充這個縮頭烏龜,連頭都不敢露,他怎么說話?”
向思仁朝楊慶看了一眼。
二人皆知,王世充在壽宴上的謀劃已是雞飛蛋打。
但此刻掌握大軍,再不濟也要沖到皇城。
楊慶沒有開口,向思仁抱劍說道:“國公就在紫薇宮,你想見,就隨我一道。”
“好。”
這突兀的一聲“好”卻是從身后傳來。
兩軍對峙,向思仁的人手,絕大多數都盯著獨孤峰方向,這時軍陣后方一亂,向思仁不及回頭,眾多護衛吼喝間已將長矛戳向他身后。
這些親兵的注意力集中,反應也不算慢,第一時間擺開軍陣。
然而,周奕來的突兀,身法更是不好捕捉。
這些親兵匆忙使出槍矛,周奕可能僅僅是頭顱側移一寸,或者腰胯微旋半度,抑或是腳步輕滑半寸,就帶著一串幻影從四下的攻擊中擦身而過,險之又險卻妙到毫巔。
周圍人見他穿梭戰陣,心中又驚。
向思仁更是失色,揮動大劍尚未砍出,只覺手腕一疼,太淵、列缺二穴已被掐死。
手上酸軟丟了力道,大劍跌落。
周奕伸手一抓,拿起向思仁的大劍四下一掃,清空一大片區域。
接著抓他后頸,帶著這九頭蟲得力大將奔出軍陣。
一旁的楊慶手肘都在打顫。
向思仁,就這么被抓走了?
他忽然疑惑,王世充叫我到這里干什么來的?
除掉天師?
楊慶四下一掃,看到了那些武道宗師的尸體。
這時本該調整隊伍氣勢出聲援助向思仁的,楊慶卻板著臉,選擇沉默。
“我也想見鄭國公,他果真在紫薇宮嗎?”
“當然在。”
向思仁壓著心中恐懼,不去看身旁的白衣人,只嚴肅道:“天師想見鄭國公,就請隨我一道。”
他還想說“鄭國公有多少大軍”之類的話。
結果感覺頸后一松,渾身真氣停滯,被丟到獨孤峰面前。
周奕輕飄飄道:“此人既是叛賊,總管來處理吧。”
獨孤峰與他對了一下眼色,立時聲音發冷:“殺!”
向思仁這時嚇得一抖,要說軟話:“別殺,我有話要說!”
郭老二應道:“好,你低著頭說。”
手上動作不停,將他頭發一拽,拉長脖子,趙從文沒等向思仁說話,一刀下去,手起頭落,流暢得很。
之前已經殺過一個陳國公。
這時殺一個向將軍,二人還覺不過癮,笑著望向楊慶,目光在他脖子上打量。
楊慶四周軍陣排開,豎起槍林。
周奕這時也不愿冒險去闖。
只看向楊慶,問道:“楊將軍,你也是反賊嗎?”
楊慶皺著眉頭,沉聲搖頭道:“我不是。”
他看向一眾親隨手下:“都把槍放下。”
向思仁一死,他便是唯一統帥,兵卒全都聽他的,槍戟都放了下來。
楊慶從軍陣中走出,已把王世充的交代忘個干凈。
叫一眾兵卒萬萬沒想到的是。
楊慶走到周奕面前,極為干脆納頭便拜:
“鄭國公被人假冒充數,一面謀劃榮府,一面謀劃皇城,本人無能,只得虛與委蛇,今次交付兵權,請天師法駕紫薇宮,拯救皇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