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第一眼就覺得這人影熟悉。
可元慕魚這裝扮太狠了,寬大的斗篷,整個人包得粽子一樣,什么身材也看不出來,臉也被遮了大半,遠遠看過去也就看見一個下巴,連唇都看不清。只能從那白嫩的下巴感覺到應該是個女的。
真正的粉絲也得從嘴角才能認出一個人,再怎么白月光也不可能看個下巴就認上了。
只是內心本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陸行舟想來想去,結果就回憶起裴初韻當初第一次出場也是套著陰尸宗的寬大斗篷,難道熟悉感是這樣來的?
別是小妖女跑這里搞笑來了……陸行舟撓撓頭,覺得應該不可能。
真要在這里出現熟人,那大概率會是元慕魚……元慕魚會因為自己看過去就垂首不對視?那還是魚嗎?
算了管她是誰,打了怒蛟島就知道。
倒是夜聽瀾嘴角微彎,有所察覺。
按照三戰兩勝來說,這第一場渡厄仙宗對金風島的戰局勝負已分,連第三位都不用比了,夜聽瀾也就悠悠宣布:“渡厄仙宗對金風島之戰,金風島勝出。下一場千山島對戰斜月宗,雙方可以上場。”
此時島上也是一片嘩然,各自私語。
渡厄仙宗是海內著名大宗門,單是這種宗門名字的因果都不是一般人能承擔的,宗內據說隱藏有超品。如果說有人能給天瑤圣地添點麻煩,渡厄仙宗算是熱門之選。
想不到這種“種子選手”,居然在第一戰就被人刷掉了,人們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刷掉的過程還不是什么激戰,兩場都只是一招結束啊。
對面那金風島,反倒是個不太出名的角色,擠進這種海中大宗門的大比都有點小勉強的樣子,就像上一屆他們也是比較墊底的。這次怎么忽然這么頂?
但若質疑請外援什么的,反倒質疑不到他們身上。他們可不像陸行舟陸糯糯這樣忽然冒出來,方啟昊段凝這幾年都有在海上出沒的,頗有些小名聲。
只是沒想到真見了面,這點小名聲竟然這么強。
場中正在進行千山島對戰斜月宗的新對決,打得倒煞是好看,這才頗有點展現海上仙宗風貌的樣子,陸行舟感覺似乎普遍比中土宗門強一截。
可惜被方啟昊段凝這么一整,這種正常的比試現在反而引不起人們的興趣了,現在每個人都在期待后續天瑤圣地上場會是什么結果。
也會像金風島這樣,一擊結束么?
“千山島對戰斜月宗,斜月宗二比一獲勝。”夜聽瀾的聲音傳遍全場:“下一場……天瑤仙宗,對怒蛟島。”
元慕魚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抽的什么破簽。
本來還指望先看看行舟現在的水平,至少先看看獨孤清漓,才能指點怒蛟島的人怎么打。
結果直接就對上了。
算了,對上就對上,只要不是被秒,臨場傳音指點也不是不行。
也許會被姐姐發現?那又咋了,她也傳音指點去唄,就當姐妹隔空對局了。
正這么想著,獨孤清漓已經出現在場中,冰劍遙指:“怒蛟島哪位上來指教?”
元慕魚總覺得她這劍簡直像在指自己,差點就想自己上去揍人了。
可憋了半天,終于還是示意身邊一個黑衣漢子:“你去。”
黑衣漢子大步上臺:“聽說這個小白毛是天瑤圣主唯一的嫡傳,老子掂掂斤兩。”
言語間已經站在獨孤清漓面前,漢子取出重劍,隨手一揮:“小白毛,記好了,爺叫……”
“嗆!”
寒芒爆閃。
元慕魚都沒來得及傳音,血光噴濺。
這一次的獨孤清漓沒有動用往常標志性的圣冰光環,沒有冰凜來拖累對方的速度,只是最純粹的劍意,最純粹的肅殺。
漢子的重劍原本看似想要搶攻,逼迫獨孤清漓這一劍勢弱回防,那是符合重型武器壓制輕兵器的常規做法。
可惜他太慢了。
重劍方動,肩頭已經被刺傷。
爺叫什么名字終于說不出口,漢子臉色蒼白,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小白毛,無法想象這劍為什么能這么快。
獨孤清漓飛撤一步,倒轉劍柄,拱了拱手。
連“承讓”都懶得說,更不想聽“爺叫什么”。
那藍眸平淡如冰,看向的方位是元慕魚。
面前的漢子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壓力,反倒是那個全身藏在斗篷里的怪人眼眸如電,帶著隱隱的殺氣,那目光所過之處正是自己破綻最盛的地方。
那才是能帶來致命威脅的對手。
滿場寂靜之中,獨孤清漓淡淡開口:“那位也是參賽者么?”
所有人轉頭,目光齊刷刷看向元慕魚。
元慕魚心里恨不得把這小白毛摁在地上抽個一百遍,斗篷再度遮嚴實了幾分,沙啞著嗓子道:“我只是替補。獨孤姑娘何出此問?”
“哦。”獨孤清漓轉身下臺:“我只是覺得,貴方若是不出你的話,第二場也不用打了。”
元慕魚下意識看向陸行舟的方向,陸行舟也在看她。
這一次元慕魚沒有刻意垂下頭。
兩人在不同的位置,隔著茫茫人群,首次正式對視。
陸行舟緩步從夜聽瀾身后走下高臺,登上擂臺,口中道:“出戰者是貴方自己選定的,閣下想要從替補出場也不是問題。我也更想和閣下交手。”
元慕魚沙啞著嗓音道:“為什么?”
“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閣下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也很……親切。”陸行舟道:“我總覺得,渴望和閣下面對面。”
夜聽瀾的笑容消失了。
元慕魚嘴角比他的舟楫都難壓。
身邊的老者低聲道:“閻君,您意下如何?”
元慕魚依然在看陸行舟,口中隨意道:“我上便是了,你們年輕一代確實不是這幾個的對手,尤其是眼下這位,嘻。”
不是,你嘻什么嘻啊?老者莫名其妙,還是勉強道:“這個……雖然我們做了您代戰的準備,可這非常容易暴露。聽瀾真人可不是好忽悠的……一旦暴露……”
“暴露又如何?有什么后果么?”
“那個……”老者愣了一下。
暴露的后果無非是他們怒蛟島被驅逐出這個“圈子”,以后不得參與這類賽事,其實好像也不是太重要。畢竟這個圈子對于日常沒啥作用,沒有誰會因為你同屬參與大比的圈子內就對你客氣忍讓幾分,大家正魔兩道都有,又不是同盟。
倒是若有大事隱隱會處于天瑤圣地的調解之下,至少你有性命攸關的大事求上門,天瑤圣地始終會給幾分面子,幫襯幾分,不至于讓大家爆發什么大沖突,一旦脫離圈子就難說了。
但那個時候,背后也站著超品閻君,好像也不是非常要命,反而此刻不讓閻君盡興,就直接得罪了超品。
只是想不明白閻君為什么有這種雅興,和一個三品年輕人玩鬧……想不明白就不想,老者還是妥協:“那就閻君上吧,高興就好。”
話音未落,元慕魚都已經上臺了。
老者:“……”
夜聽瀾饒有深意地翻著名單:“按貴方替補名單看,你叫平瀾?十五歲?”
“是啊。”元慕魚悠悠道:“圣主大人二十好幾才破三品,想不到世上有這么多比你年輕的俊彥吧?”
整個島嶼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周邊的海浪嘩嘩,如同伴奏。
要說這么多屆挑釁天瑤宗主的人倒也不算少,夜聽瀾人到這里也已經被挑釁好幾次了,但大家起碼有點分寸,沒有任何一個會直接沖著天瑤圣主個人跳臉,那味兒都快沖臉上了。
何況還叫平瀾……嗯。
夜聽瀾深深吸了口氣:“藏頭露尾上陣,是對對手的不尊重,閣下可揭了斗篷說話。”
元慕魚淡淡道:“那就看這位……扶搖仙子的弟子,有沒有資格揭下我的斗篷了。”
實際上都不用揭,陸行舟站在面前已經在發愣了。
一個斗篷再怎么蓋著,能遮多少地方啊?離得遠的話,她又刻意微垂腦袋,自然看不出什么,可如今近在咫尺,看見的可就不止是下巴了,那唇,那鼻尖……
魚姐姐你在干什么?
你來這里打算掃天瑤圣地的臉也就算了,你真的親自上陣?
親自上陣也就算了,你打我?
不是,怎么沒有人掃她骨齡啊,這人能上場嗎?
見陸行舟發愣的樣子,元慕魚其實已經猜到他在愣什么了,心中又好笑又有些歡喜,語氣卻依然繃得淡淡的:“怎么,這位新秀第七、天才丹師、丹學院狀元、天行劍宗客卿、扶搖仙子親傳、天瑤圣主視之如子……的陸行舟閣下,怕了?”
陸行舟壓低了聲音:“這許多名字里……為何沒有你?”
元慕魚冷冷道:“與我何干?”
“那你為何登臺?”
“不是你和你那個白毛姘頭一人一句擠兌我上來的么?”元慕魚冷冷道:“既然上來了,那你準備好怎么死了沒?”
陸行舟深深吸了幾口氣,認清了真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元慕魚對戰的事實。
元慕魚看著他的臉色從不可置信變成了凝重,又變得微帶笑意,拱手施禮:“那就請這位……姐姐,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