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雪不情不愿的離開小攤。
陳貴良笑道：“怎么，還想撿漏啊？”
“小說和電視劇里，主角逛古玩攤都能撿漏。”陶雪對此充滿了幻想。
邊關月說：“如果有漏，早就被人撿了。”
“那可不一定。”陶雪說道。
邊關月問：“你懂古玩？”
陶雪當然不懂，她強行挽尊說：“但我喜歡文學，看過很多古代小說，那些古書我肯定能認出真假。”
邊關月笑了笑。
陶雪為了證明自己，跑去一個賣書較多的攤位，取來好幾本裝模作樣的翻閱。
京城賣古書的人，大概分為四類。
第一類是真懂。這種人往往開著店鋪，不會跑來擺攤，而且喊價很高。
第二類是職業騙子。而且各種裝傻充愣，把自己偽裝成無知愚夫，說什么祖上傳下來的，平時把這書拿來墊桌腳。
第三類是二道、三道販子。他們雖然也不懂鑒定古書，但非常了解市場價值。有自己的進貨渠道，曉得什么書好賣、什么書能喊高價。
第四類屬于老江湖，系統學識欠缺，經驗極其豐富。對各種術語和行話張口就來，但遇到他們經驗之外的就抓瞎。
眼前這個攤主，屬于第三類人。他這攤子上的古書，都是某村村民批量生產出來的。要多少有多少！
“姑娘可真識貨，您手里這本可不是地攤兒貨。正經的乾隆年蘇杭官刻本！”
攤主大概50歲左右，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音：“京城這不辦奧運嘛，好多地方都在拆遷。這書是去年拆遷隊從一老庫房刨出來的。您瞅這庫絹封面。瞧見沒？金絲兒！用驗鈔那種筆打光一照，防偽暗記都看得清清楚楚！”
陳貴良笑道：“古代的書還有金絲暗記啊。當時怎么不拿這種技術來做鈔票？”
攤主煞有介事說：“當時叫銀票。電視劇里的銀票不靠譜，導演沒文化。真正的清朝銀票，就有這種金絲兒暗記。”
陶雪有些迷糊，扭頭問陳貴良：“清代的銀票真有金絲暗記？”
“噗！”邊關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如果放在幾年前，來京城古玩市場閑逛，還真有可能撿漏到線裝書。因為攤主和顧客的關注點，一般都不在古書上。
但2002年的嘉德秋拍會上，《錢鏡塘藏明代名人尺牘》拍出990萬元的天價。全國各地的古玩攤主們，一下子就對古籍重視起來，漸漸還出現了職業造書團隊。
陳貴良提醒說：“裝潢和紙張，越精美的你越不要看。那種精品如果是真的，人家老板早拿去拍賣行了。”
攤主瞅了陳貴良一眼：“小伙子挺識貨啊。”他指著旁邊的幾本，“這些真是我淘來的。全是真貨，幾百萬肯定不值，但賣幾百塊算市場價。”
陶雪把那些破爛線裝書撿起來看。
陳貴良瞅了其中兩本，發現全是民國早期刻本，批量印刷的近代線裝書。而且品相極差。
真貨倒是真貨，但頂多賣幾塊錢。
陶雪翻來翻去，陳貴良瞟見其中一本是手抄的。
他拿過來一看，發現這本書有半截泡過水。很多字跡都不清晰。
但封面上的書名還能辨認：《河防見聞錄》。
翻開仔細閱讀，發現作者是清代的一名管河同知，書籍內容都是他搞水利工程的技術總結。
不算啥撿漏，但這本書確實有點意思。
“老板，這書多少錢？”陳貴良問。
攤主瞟了一眼：“這本1800。”
陳貴良道：“剛才不是說幾百塊嗎？”
攤主解釋道：“那些民國的幾百塊，這本是清朝的。我認識繁體字兒，里面還寫著什么乾隆三十九年。”
陳貴良還價道：“去掉兩個零。18塊賣不賣？這書是乾隆年間的不假，問題是品相太差了。作者也不是啥名人，寫的全是水利技術。清代的水利技術，放到現在也不值錢啊。你這要是品相再好點，我還能買回去收藏。被水泡成這樣怎么收藏？”
老板叼著煙：“18塊也太少了。我給你打個折，1500塊。”
陳貴良道：“我們幾個是窮學生。哪有學生揣那么多錢來逛街的？”
窮學生三個字是還價利器，意味著榨不出什么油水。
老板大發善心：“行吧，看你們是學生。100塊錢拿走。”
陳貴良掏出兩張10塊錢的：“20塊我就買。”
“80塊，我再給你搭兩本民國的。”老板買一贈二捆綁銷售。
陳貴良也懶得再浪費時間，80塊錢買走三本破書。
雙方都覺得自己賺了。
等遠離攤位，陶雪興沖沖問道：“我們是不是撿漏了？”
陳貴良說：“還不清楚。或許有一定學術研究價值，但肯定不值錢。我打算捐給北大，看他們拿到有沒有用。”
“給我看看。”邊關月也有些好奇。
陳貴良掏出手機撥打電話：“喂，韓教授你好……我是陳貴良……不是請教問題。我剛在地攤淘到一本《河防見聞錄》，是一個清代管河同知寫的。有名有姓，這個同知叫莊茂德。你如果感興趣，我就捐給北大。”
韓教授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女教授，專門研究中國歷史地理學，尤其擅長研究中國歷史農業地理、社會地理和環境變遷。
韓教授在電話里還不忘傳授知識：“清代的管河同知，分為府州兩級。根據情況不同，最高的正五品，最低的從六品。你這本書有名有姓，還是具有一定研究價值的。里面寫了什么？”
陳貴良從邊關月手里拿過書籍，翻開讀里面可以辨認的內容。
讀了幾頁之后，韓教授有點小激動。
韓教授說道：“這本書的作者，在闡述技術時描寫得非常詳細。一般古代的水利書籍，只會簡述為‘汛后取淤’。但你剛才讀的是‘伏汛后三日，水色澄碧時取河心淤’。其他書基本不會記載詳細配比，你這本卻寫‘一方淤土，沙三泥七為佳，拌入切碎麥秸廿斤’。”
陳貴良推測道：“這是手抄本，沒有公開刻印，估計是詳細寫來傳給后代的。屬于清代技術官僚家族的不傳之秘。”
韓教授說：“所以非常具有學術研究價值，能夠還原清代的一些水利技術。”
“既然有研究價值，那我下周一拿去捐給學校。”陳貴良說。
韓教授特別高興：“太好了！我代表學校和學院感謝你。”
這本書的內容，足夠韓教授寫好幾篇論文。
但書是真不值錢，沒誰會收藏這玩意兒。
等陳貴良掛掉電話，陶雪歡呼雀躍：“哇，我們真的撿漏了！”
陳貴良逗她開心說：“幸好有你帶著逛地攤，否則都遇不到這本書。”
“我就說肯定有收獲吧。”陶雪得意洋洋。
邊關月沒看他們兩個，徑直朝著前方走去。
三人慢悠悠前往茶園。
現在還沒開場，但人已經來了挺多。
陳貴良甚至看到了張國利，正在掏錢給郭得綱送花圈……啊呸，送花籃。
郭得綱去年能夠爆火，除了報社記者的功勞，也離不開張國利、袁麗等明星幫忙宣傳。
此時此刻，張國利和鄧潔兩口子都在。
“我們要不要送花籃？”邊關月問道。
陳貴良說：“送吧。就當是請這些說相聲的到海內網注冊的邀請費。”
陳貴良起身前往后臺入口，找劇務組登記花籃信息。
工作人員問：“請問您要送哪款花籃？有80一對的，也有120、200的。還有四個人抬的超級大花籃，一對要800塊。”
陳貴良說：“送兩對超級大花籃。一對給老郭，一對給于謙兒。”
工作人員大喜：“請問客人尊姓大名？”
陳貴良道：“陳貴良。”
工作人員一邊登記，一邊琢磨這名字好耳熟。
陳貴良掏錢的時候才發現，身上的現金好像不夠，于是問道：“能刷卡嗎？”
“啊？”
工作人員愣住了：“我們這只收現金，就沒刷卡那機器……您等一下。”
工作人員沖進后臺，對郭得綱說：“師父，有個年輕人，要送兩對800塊錢的花籃。一對給您，一對給于老師。”
于謙兒正耍著折扇，聞言笑道：“嚯，這回連我也有份。”
郭得綱喜滋滋說：“大老板啊。兩對大花籃，我們今天得返場才行。”
工作人員解釋道：“但他掏錢的時候現金不夠，問我們可不可以刷卡。”
郭得綱和于謙兒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于謙兒說：“你這里該弄一臺POS機了。”
郭得綱思來想去，說道：“演出之前，我們不方便露面。你去把那位大老板請進來，我當面說一聲抱歉，我們的服務確實不周到。”
工作人員立即離開，很快又跑回來：“那人不見了。”
于謙兒說：“哎喲喂，人家大老板等不及了。可惜了我的大花籃，好不容易我也有份兒。”
陳貴良在干嘛？
在找張國利借錢，順便認識一下。
做生意的人，總有用到明星的時候。指不定以后做視頻網站，還要自己投資拍影視劇。
“張老師，你好啊。”陳貴良自來熟的過去握手。
張國利見他年輕，還以為是哪家的晚輩。
張國利下意識握手，迷糊道：“你是？”
陳貴良說：“我叫陳貴良。”
鄧潔反應過來：“就是報紙上跟李彥鴻吵……鬧矛盾那個？”
“是我。”陳貴良笑道。
張國利還是不知道陳貴良什么來頭。
鄧潔悄悄杵了老公一胳膊，滿臉笑容說：“陳總也喜歡聽相聲啊？”
陳貴良道：“第一次來。想送兩位老師大花籃，結果發現現金沒帶夠，這里又不能刷卡。”
“我們有。”鄧潔連忙掏錢包，數了1600塊給陳貴良。
這年頭的有錢人，身上帶的現金真多！
陳貴良毫不客氣的接過現金，微笑道：“多謝鄧姐，回頭一起吃飯，我順便把錢還了。”
鄧潔笑道：“隨時約飯都可以。”
直到陳貴良離開，張國利才問：“這人誰啊？”
鄧潔說道：“百度你知道吧？”
張國利說：“百度我肯定知道啊，那么大的公司。”
鄧潔說道：“這人最近在跟百度的老板吵架，全國報紙都在報道。你也看報紙啊，怎么不知道他？”
張國利說：“他爹是當官的還是做生意的？”
鄧潔說道：“人家農村孩子，自己創業做的老板。身家十多個億了。”
“自己創業就十多個億，他年齡也不大啊。”張國利難以理解。
鄧潔說道：“搞互聯網的。”
“喔，那就難怪。”張國利恍然大悟。
德云社后臺。
工作人員第三次跑進來：“師父，于老師，那個大老板又來了。這次拿了現金，也不知道從哪兒弄的。”
“嘿，你這倒霉孩子，什么叫不知從哪兒弄的？偷來的搶來的不成？”郭得綱聽了氣不打一處來。
付錢之后，花籃需要去隔壁訂做，還要掛一副聯：某某送給某某花籃，祝某某怎么怎么。
那家店也兼賣花圈，做做挽聯什么的。
相聲表演即將開始的時候，兩對大花籃才陸續抬上場。真就四個人抬，來回抬了好幾趟。
現場頗為轟動，紛紛打聽是誰送的。
“聯上寫著陳貴良！”
“陳貴良是誰啊？”
“大老板啊，最近跟百度老總吵架那個。”
“是他呀，我說誰這么有錢。”
現在人們討論陳貴良，如果有誰還不認識，都用“跟百度老總吵架那個”來解釋。
著實名氣大漲。
有個現場觀眾跟郭得綱很熟，直接打電話過去：“老郭，送你大花籃的是陳貴良……人家是大老板，身家幾十億，前陣子還在跟百度老總吵架……”
“啊？你不知道？我草，你跟土豆網簽獨家網絡約。土豆網就是陳貴良投資的……對，你來幾個現掛，說點好聽的……”
“還可以順便諷刺調侃一下百度，逗逗陳老板開心……你不清楚怎么回事兒？我給你說啊，李彥鴻演講時滿嘴跑火車，還說陳貴良干的行當沒前途……對，就這么說。不怕得罪百度，誰讓李彥鴻不來聽你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