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良吹著口哨,腰間圍著浴巾走出來。
他心情很愉快,甚至有些上頭,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
當陳貴良再次回到客房,邊關月已將馬尾盤起,還把毛巾纏在頭上作男子打扮。
“當當當當……嗆!”
邊關月模擬傳統樂器聲,忽踏碎步繞行,圍著陳貴良轉圈。
陳貴良笑道:“你這是唱哪出?”
卻見邊關月頓足轉身,繼而左腳尖點地,裙擺猛旋,施展出川劇的蹬步技巧。
她右手執著空氣折扇,朝下緩緩劃出半圓:“梁兄且看這溪中水——潺潺緩緩自西東,石阻沙攔不改容。”
繼而右手陡立,手腕急抖,似乎在快速扇扇子。左手捏著蘭花指,虛按在胸口繼續唱:“若似急浪拍岸去,碎玉裂珠一場空!”
唱完,邊關月退后一步,又配幫腔畫外音:“哎呀,一場空啊!”
陳貴良撓撓頭,他大概聽明白了,似乎是讓自己別急躁,細水長流才能久遠。
邊關月以祝英臺的身份唱幾句,又以梁山伯的口吻對唱。
梁山伯急躁拂袖:“賢弟怎比迂腐翁?流水無情最無用!你看那春江潮涌連海平,轟轟烈烈方稱雄!”
陳貴良心想,我特么成梁山伯了,而且還是猴急版的梁山伯。
這唱詞臨時改的吧?
邊關月又退后一步,唱著幫腔畫外音:“轟隆隆,稱英雄!”
隨即,邊關月扮演祝英臺,跺腳念白:“你……你真是塊火燒木炭!熱得快,冷得也快!”
幫腔畫外音竊笑:“嘿嘿,火燒木炭喲。”
這句是念出來的,陳貴良聽得明明白白:邊關月怕進展太快,愛情只有三分鐘熱度。
邊關月再次扮演祝英臺,朝著墻壁虛空一指:“泥塑月老牽紅線,百年姻緣一線纏。梁兄偏要學哪吒,風火輪上綁紅鸞!”
陳貴良忍不住開口:“梁祝跟哪吒有什么關系?”
邊關月朝他勾魂一笑,迅速切換到梁山伯角色:“哪吒鬧海顯神通,乾坤圈定四海同!賢弟空談慢工活,只怕月老打瞌睡”
陳貴良哭笑不得,配合她演出:“還是我來配畫外音吧,你一個人唱三個角色太累了。我該喊什么詞?”
邊關月道:“模仿月老打瞌睡。”
陳貴良按著腰間浴巾,防止這玩意兒掉下去,扯開破鑼嗓子喊:“睡覺覺了,呼嚕嚕……”
邊關月被逗得一笑,繼續扮祝英臺:“好好好!你既要做那哪吒,我便問你:三頭六臂鬧東海,可曾問過龍女意?龍女都還沒跟你親嘴巴,你卻想跟龍女睡覺覺喲。”
陳貴良徹底明白了,感覺特別有趣,哈哈笑著幫腔:“咚咚咚咚嗆,睡不得,睡不得!”
這酒店似乎隔音不好,隔壁有個男人猛地吼起來:“開房就開房,大晚上唱個幾把!”
邊關月尷尬吐舌。
陳貴良卻不示弱,當即吼回去:“給你們伴奏還不好?哥們兒悠著點,中場休息唱一段!”
“神經病!”隔壁罵道。
陳貴良覺得好有意思,跑去把窗全關上,對邊關月說:“咱們繼續。”
“不會影響別人吧?”邊關月低聲問。
陳貴良說:“不怕,關窗了。”
邊關月扯掉纏在頭上的毛巾,把頭發披散下來,放低聲音唱道:“三年同窗非虛妄,今日坦言是嬌娘!我本有心托終身,卻怕你烈火烹油燙斷腸!”
梁山伯與祝英臺又對唱了幾段。
最后,邊關月以祝英臺的口吻,唱出自己想說的話:“梁兄啊——并蒂蓮開須守時,青梅釀酒待年遲。你今日若逼我即刻嫁,我寧投古井化頑石!”
陳貴良上前把她摟住:“對不起,是我太急了。”
邊關月見他沒生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下,高興道:“你都還沒正式表白呢。”
氣氛已經到了,陳貴良捧著她的臉說:“關關,我愛你。”
“嗯。”邊關月應了一聲,直接閉上雙眼,等陳貴良吻過來。
其實她心里也很急。
急著嘗嘗初吻的滋味。
唇兒印在一起,邊關月毫無經驗,緊張得咬緊牙關,隨即又嘴巴微張。
一分鐘不到,她就喘不過氣了,掙脫開之后大口呼吸。
陳貴良笑嘻嘻提醒:“其實鼻孔也可以呼吸的。”
邊關月又羞又氣,揮拳捶了他一下,跑去從背包里拿出換洗衣服。
“我去洗澡了,不許偷看!”
陳貴良躺床上閉目養神,他今天先去天安門,又跑到清華轉悠,接著再回北大轉悠,晚上還喝了不少啤酒。此刻又累又乏,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貴良感覺床面下壓,下意識的睜開眼睛,卻面邊關月正側躺著看自己。
“打擾你睡覺了?”邊關月問。
陳貴良笑道:“還沒睡熟,就瞇了一下。”
邊關月小心翼翼說:“我只是覺得進展太快了,今晚逛校園才開始牽手。擁抱和接吻,也是你剛剛才補上的。”
“對不起,我們慢慢來。”陳貴良伸手撫摸她的秀發。
邊關月道:“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男生都很急的。我在蓉城讀高中的時候,就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接受男生表白的第二天,那個男生就想帶她去開房。”
陳貴良轉開話題:“剛才那些唱詞,是你現編的?”
“嗯。”
邊關月拿起床頭柜的背包,取出一個筆記本說:“你洗澡的時候,我就把唱詞編出來了。”她把筆記本遞出,又忽地想起什么,“不許看前面的內容。”
陳貴良認出來了,這是他去年平安夜,送給邊關月的筆記本。
前面那些內容,應該是邊關月的日記。
翻開的這一頁,則是邊關月臨時寫的唱詞,許多地方涂涂抹抹還有修改痕跡。
先前沒有完全聽清楚唱啥,陳貴良看到唱詞才徹底理解,這些唱詞居然還是有場景和情節設計的。
陳貴良由衷感慨:“關關,你好有才華啊。”
邊關月說:“多學幾出戲,就要背很多唱詞,把那些唱詞隨便改改就行。”
“真的很厲害。”陳貴良說。
邊關月得了夸獎很是受用,湊到他耳邊說:“我學川劇,是爺爺奶奶教的。初中改學聲樂以后,我就只在家里唱戲。這么多年,除了家里人,你是第一個聽到的。今后除了外公外婆,我只唱戲給你聽。”
陳貴良大為感動,摟著她說:“我奶奶也會唱戲。等我帶你回家,你跟奶奶一起唱著玩。”
“好呀。”邊關月更加高興,眼睛笑成兩彎月牙。
陳貴良又吻過去。
這一吻持續好久,邊關月感覺自己快化掉了。
她推開陳貴良,大喘氣說:“今晚最多抱著睡,你答應了不亂來的。”
“好。”陳貴良某處很難受。
兩人抱在一起說話,邊關月開始講自己小時候。
她從來不向外人吐露童年,今晚卻說起來沒完沒了。悲傷的,歡喜的,無聊的,想起來什么說什么,仿佛要把這十年壓抑的心事都傾訴出來。
陳貴良默默聽著,時不時插兩句。
足足聊了三個多小時,邊關月終于困了,趴在陳貴良懷里說:“你真好。”
邊關月沒再說話,呼吸漸漸變得平穩,已然在他懷里睡著了。
此時已凌晨四點,陳貴良也困得不行,打著哈欠迷迷糊糊睡去。
一覺醒來,快到十一點。
邊關月紅著臉,把陳貴良的一只手,從她胸前小心挪開。隨即又感覺不對,陳貴良昨晚只圍了一塊浴巾,不知什么時候浴巾早已散開。
她牽起被子的一角,悄悄將那東西遮住。
遮掩之前,還忍不住偷瞧兩眼。
就挺好奇的。
然后她翻身趴在陳貴良旁邊,一動不動看陳貴良睡覺。
她感覺很神奇,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跟男生睡在一張床上。而且這一天還來得如此之快。
沉睡狀態的陳貴良,邊關月怎么看都帥。
她越看越帥,越看越滿意,自個兒偷笑起來。
然后,大起膽子主動去親。
睡美男被公主的一吻給弄醒了,很快反客為主差點擦槍走火。
“我餓了,去吃飯吧。”邊關月瞅了眼滑落的被角,轉身側躺背對著陳貴良。
陳貴良這才想起自己沒穿衣服,連忙把昨天換下的臟衣服穿上。
兩人在南門外吃飯時,陳貴良給郭楓打電話。得知那兩位還沒吃午飯,便讓他們先等會兒,自己打包給他們送去。
陳貴良牽著邊關月的手,先回宿舍取自行車,然后載著她前往科技園。
“嚯,頓頓大魚大肉啊!”郭楓驚喜道。
董千秋也聞著香味湊過來:“正好餓了,你這里伙食不錯。”
平時清冷如水的邊關月,赫然化身為熱情老板娘,幫兩位牛馬打開塑料袋擺筷子。
他們吃飯的時候,邊關月又去收拾辦公室,把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放整齊。
其實,她自己寢室的東西都是亂放的……
等兩人吃完,邊關月又把剩下的湯水拿出去扔垃圾桶,接著回來打掃辦公室的地面灰塵。
董千秋看得羨慕不已,覺得邊關月好勤勞懂事賢惠啊。他自己那個女朋友,沒有邊關月漂亮不說,還經常跟他斗嘴吵架,而且丟三落四瓶子倒了都不扶。
唉,人跟人不能比,董千秋只能黯然神傷。
陳貴良跟他們又聊一陣,便騎車載著邊關月到處轉悠。
在一處報攤停下,陳貴良問:“有沒有《萌芽》?”
“有。”
“來一本。”
《明朝那些事兒》已經開始連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