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別想了。”
莫箏將燈熄滅一盞,室內變得昏暗,看著坐在桌案前凝思的楊落小聲說。
“睡會兒吧。”
楊落回過神看向她,忍不住一笑:“你還睡得著?”
莫箏亦是一笑:“有小姐在,事情果然迎刃而解,我當然睡得著。”
自從定安公出門說去向皇帝請罪,定安公夫人便勸著讓大家去歇息。
柳長青帶著女兒和弟子被安置在一間院落,莫箏和楊落被安置在一間院落。
這間院落不是楊落上一世住的地方。
定安公夫人也沒有時刻守在她身邊,而是在廳堂坐立不安等定安公。
當然跟上一世不一樣了,楊落看著莫箏。
“別喊我小姐。”她小聲說,“現在你是楊小姐。”
莫箏點頭:“好的,阿聲。”說到這里又停頓下,從一旁桌子上找到紙筆,饒有興趣壓低聲音,“不過既然是女子,阿聲的聲不如改成笙,更合情理,你覺得呢。”
楊落再次失笑,竟然還在考慮這種細節……
“我聽小姐的。”她笑著點頭,又低聲感嘆,“不是有我在,事情迎刃而解,是阿,是小姐你應對得當,事情才順順利利。”
雖然已經知道這護衛遇事不慌,但驟然之下交換了身份,讓她假扮自己,且因為倉促,她幾乎什么都沒有交待,但這個護衛應對的穩穩妥妥。
雖然說有玉牌,定安公夫婦不會懷疑,但到底人還是會看言談舉止,太反常總是要引人懷疑,這一次認親,還有很多外人在,柳長青,以及繡衣衛矯……
尤其是衛矯,先前還打過交道。
想到這里楊落按著胸口吐氣,現在回想她還有些慌。
而阿聲全程不慌不忙,不驚不喜,不冷也不親近。
總之就是她想象中該有的完美的反應!
她自己親自來都不一定能做到。
莫箏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聽楊落的贊嘆。
“其實不算什么應對,就是自己什么樣依舊什么樣。”她說,回頭看楊落,輕聲說,“因為他們不了解我們,不用想面對他們該有什么反應,我們什么反應都是對的,所以你也要記得,你習慣如何就依舊如何,不要刻意裝婢女行徑。”
楊落認真點頭應聲是。
莫箏對她一笑:“那躺下歇息一會兒吧。”
屋子里的燈熄滅了。
楊落作為婢女睡在了床邊的小榻上,床上的“小姐”呼吸均勻似乎真睡著了。
她是睡不著的。
直到現在她似乎才有時間能想一想發生的事。
雖然也早就預料會有這么一天,但這一天來的太快。
而且也跟預料的不一樣。
畢竟她先前預料的時候,并不知道護衛是女的。
所以如今的結果比預料中好得多。
雖然進了定安公府,她不是楊落的身份,相當于依舊藏在暗處。
可以更方便旁觀他人的反應,可以避開一些直接沖“楊落”這個身份來的危險。
念頭閃過,楊落放在身前的手緊緊攥了攥。
她不是故意,放任,讓阿聲替她擋著危險……
但她握緊的手又松開,自嘲一笑。
何必自欺欺人,她的確是利用阿聲。
從一開始就是。
“……他們給你編造另外身份的事,你先前也卜算到了嗎?”
輕柔的女聲傳來。
楊落嚇了一跳,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阿聲這樣的聲音。
“啊,那個。”她回過神,在黑暗里點點頭,“是,我有卜算到。”
當時她和阿聲在內換完衣服,定安公夫婦驗證完玉牌,要走出去之前,定安公夫人又拉住阿聲,說了一個請求。
跟上一世一樣的請求。
讓她不要表明是母親的女兒,假裝是家中一個亡故的姨母的女兒。
“你母親當年遇人不淑,離家這么多年,一切都成了舊事,如今你回來了,為了避免他人再翻出舊事,你母親和咱們家再次被嘲弄取笑,所以讓你假做是叔外祖父家那位姨母的女兒。”
“那就是對外這樣說,給你入族譜,以后就是咱們家的女兒,也是替你母親重回家里,那些前塵往事不會被提及了。”
“落兒,你說好不好?”
那一世她毫不猶豫點頭說好,事實上也根本不在意舅母說了什么,反正認了她,入了族譜,有家了,就好。
這一世么,阿聲聽完看向她,她便歡喜地道喜“太好了小姐。”
阿聲便點頭同意了。
對外說是誰的女兒無關緊要,不知道她的不在意,知道她的也不會被蒙蔽。
“但我不能卜算到接下來會如何。”楊落小聲說,“還能不能被允許上學。”
畢竟那一世定安公府一直把她藏起來,她從未走出去,更別提上學讀書。
“這個不用擔心,已經發生的事,他們沒有辦法改變。”莫箏在黑暗中輕聲說:“要想把人關在家里,需要給更多的人解釋,這是很麻煩的事,而且,我們也不是說關就能關的住。”
是啊,她可不是那一世的楊落,而且最關鍵的是,她還有阿聲,想關住她在家里,是不可能的。
楊落忍不住笑了聲。
“不過,明天肯定上不了,所以……”莫箏接著說,聲音懶懶,“可以安心地睡個懶覺了。”
楊落再次笑起來,是,沒錯,現在最該煩惱的不是她們。
楊落在小榻上伸個懶腰,舒展繃緊的身體,再換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
夜色漸漸淡去,晨光漸漸透亮。
初冬的清晨一日比一日寒冷,平成公主走在路上忍不住搓了搓臉頰。
“公主戴上帽子吧。”
隨行的內侍忙遞過來一頂綴著白狐貍毛的風帽。
平成公主拒絕了:“不用了。”她看向前方,“馬上到母后宮里了。”
她加快了步子,輕盈歡快地邁進坤寧宮,但皇后卻不在。
“娘娘去御書房見陛下了。”宮女們說。
這么早?平成公主愣了下,而且,母后很少去父親的宮殿,是有什么事嗎?
“公主要等皇后嗎?”宮女們詢問,“還是去御書房?”
平成公主看了看天色。
“不了,我今日還要上學。”她說,“等放學再來給母后問安。”
這是平成公主今天遇到的第一件不同尋常的事,很快她就遇到了第二件。
公主們的馬車在禁衛清路的大街上行駛時,她沒有見到原本應該等在街口的楊慧的馬車。
其實楊慧不需要在街口等她,但為了表明自己與公主關系好,楊慧故意要跟著公主的馬車行走。
這是區區小事,平成公主也不介意,便任她隨意。
今日為什么不等了?
平成公主坐在車里,微微皺眉。
非要等,她寬容,不駁了定安公府的面子。
但如果今日等明日不等,那公主的面子也不是這樣隨意的。
平成公主決定到了學堂課間的時候告訴楊慧,以后跟其他伴讀一樣,別再跟車而行。
但到了學堂,一直到教習們都進來準備上課,楊慧都沒有來。
平成公主微微轉頭,看著最后兩個空空的坐席。
那個柳蟬也沒來。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所以,這也是母后一大早去見父皇的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