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皇城籠罩一層薄霧,宮殿宛如仙山。
平成公主走進坤寧宮,看到皇后寢殿前站著很多人。
有坤寧宮的人,也有皇帝身邊的,還有兩個不是宮里的仆婦。
平成公主看著那兩個仆婦,認出是外祖父宜春侯家的。
宮女內侍迎來施禮,那兩個仆婦也近前大禮參拜:“公主,宜春侯老夫人來見娘娘。”
平成公主先是一喜“外祖母來了?”旋即又蹙眉,看向皇后寢宮,“有什么事嗎?”
這么早。
“臣婦是來看看皇后,先前我病了,皇后一直擔心,我今日來讓她看看也好放心。”
宜春侯老夫人說,看著穿著家常服來陪皇后用早膳的皇帝,恭敬施禮。
皇帝笑呵呵扶住她:“倒是讓岳母辛苦了跑一趟,是我的失誤,我該陪著阿鳳去看看您。”
皇帝皇后是戰亂中結成的夫妻,當了皇帝皇后相處也沒那么多規矩,對待宜春侯夫人依舊習慣稱呼岳母。
宜春侯老夫人剛要道謝說不敢,一旁只穿著簡裝挽著一個發髻粉黛不施的皇后冷冷一笑:“陛下聽到消息立刻就過來,娘,你實話實說,別瞞著他。”
這話讓室內的氛圍一凝。
在殿外偷聽的平成公主也有些緊張。
相比于父皇,母親的脾氣很不好。
她記得哥哥說過,母親在他小時候很溫柔……
哥哥是在父皇母后進京立國前出生的。
父皇登基的時候她在母后肚子里,一生下來就是公主,母親也變成了皇后。
可能鄧大將軍夫人和皇后的身份不一樣,母親的性情也不一樣了。
平成公主胡思亂想,聽得皇帝的聲音有些無奈傳來。
“阿鳳,我真是要陪你吃飯的。”
皇后只當沒聽到,說:“我娘是因為定安公的事來見我的。”
定安公?平成公主愣了下。
內里宜春侯老夫人已經惶惶施禮:“陛下,臣婦并沒有阻攔定安公見陛下。”
外祖母為什么這樣說?平成公主更驚訝了,她踮起腳,透過窗格向內看去,看到父皇急急攙扶外祖母。
“岳母,快起來,朕沒有這樣想,您千萬別這樣說。”皇帝用力將宜春侯老夫人攙扶起來,嘆口氣:“岳母,您這樣,鄧山我何以自處啊。”
連自稱都出來了,宜春侯老夫人神情愧疚:“是臣婦錯了。”說罷再不遲疑,“是這樣,公主們選伴讀,定安公想要讓他的女兒入選,請托到侯爺跟前。”
皇帝愣了下:“他怎么……”
不親自來找皇帝,而是去找宜春侯?
皇后淡淡說:“或許是覺得我們欠他的。”
皇帝面色一僵,旋即惱火:“真是糊涂。”
宜春侯老夫人忙制止皇后:“不要亂說。”再看向皇帝,“他是知道陛下的脾氣,不敢來托人情,這件事也怪我,定安公問到我們這里,是我想要兩家親近一下,所以就應了,求了皇后。”
說到這里忙又補一句。
“皇后的確給辦了。”
皇帝看向皇后,嘆口氣:“讓你受累了。”
皇后淡淡說:“陛下不用夸贊我,事情沒辦成,他家女兒落選了,現在定安公更恨我了。”
沒辦成?皇帝要說什么,宜春侯老夫人苦笑一下先開口:“原本這是一件小事,皇后把題目也給了,也給國學院負責考試的交代了,但沒想到,祭酒大人親自閱卷……”
所以楊家小姐落選了。
皇帝懂了,王在田的脾氣他自然清楚,別說皇后吩咐,就是他這個皇帝開口,也不一定給面子。
尤其是涉及讀書。
皇帝笑了:“看來定安公府的小姐學問不怎么好。”
宜春侯老夫人唉聲:“才十三四的女娃娃,能有什么學問,祭酒也是太嚴苛了。”
不知道這話讓皇帝想到什么,神情微微恍惚一下。
宜春侯老夫人看到,眼神微微一凝。
“不管怎么說,我們這件事沒辦成。”她說,“定安公就誤會了,認為我們從中作梗,唉。”
“所以昨天鬧的父親不得安寧。”皇后冷笑說。
皇帝惱火:“這混賬。”
說著來回踱步。
“楊彬真是小人心度君子腹。”
“這么多年了,也一把年紀了,一點長進都沒有。”
宜春侯老夫人說:“不管怎么說,我們應了,但沒辦成,是對不住他……”
皇后蹭地站起來:“怎么對不起他了?他自己女兒無能,倒要怪罪我,我哪里對不起他。”
皇帝忙拉住她:“沒人說你對不起他,這件事與你無關,這件事你不用管了,朕……”
皇后猛地看向他:“怎么?你要親自見他,替我向他們賠禮道歉?”
皇帝面色微僵:“沒,不是,我叫他來,給他說一聲,這是祭酒的判定,免得他胡亂猜測怪罪。”
皇后冷笑:“讓他胡亂猜測讓他怪罪啊,我難道怕他?”
皇帝忙勸:“阿鳳,你不要動氣,好,我不見他……”
他帶著幾分求助看向宜春侯老夫人。
宜春侯老夫人忙開口:“陛下放心,這件事我……”
她的話沒說完,門外響起喚聲“父皇母后——”
平成公主腳步輕快地邁進來,明媚的笑容瞬間驅散了室內的陰郁。
皇帝站直身子,皇后垂下視線掩飾憤怒,宜春侯老夫人浮現慈愛的笑容。
“外祖母。”平成公主撲過去抱住她,“您終于肯進宮來看我了。”
宜春侯老夫人笑哈哈:“老身身上的藥味別熏到公主。”
皇后皺眉:“多大了,別在外祖母身上膩歪。”
平成公主笑著又挽著皇帝的胳膊:“原來父皇在母后這里,我正要去找您。”
皇帝滿面笑容:“什么事?”
平成公主說:“父皇,我明日要去上學了,還缺點東西。”
皇后在旁說:“上學筆墨紙硯就夠了,還有什么缺!別仗著讀書索要好處。”
“讓她說嘛,平成長這么大,很少跟我們索要東西。”皇帝笑說,看著平成公主,神情欣慰,“必然是因為你祭酒才親自看考卷,你比父皇厲害,他都不肯看我的字,嫌棄丑。”
這也是平成公主的意外之喜,原本教習和宮婦說祭酒不會過問,沒想到最后是祭酒親自看的,雖然祭酒并沒有點評她的字和文章,但一定在祭酒心里留下印象。
平成公主笑意濃濃:“父皇是天下最厲害的人,我只求不給父皇丟臉。”又看皇后,“也不給母后丟臉。”
皇后沒有說話,但原本緊繃的臉已經柔和。
“說吧要什么。”皇帝笑問。
平成公主說:“雖然有伴讀了,但我還缺個侍讀。”
侍讀?皇帝愣了下,宜春侯老夫人和皇后想到什么,皇后眉頭一豎要說話,被宜春侯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制止。
“在國子監讀書不能帶婢女,但我到底是公主嘛,有些事自己真做不來,所以父皇再給我找個侍讀吧,也不用學問好,能幫我磨墨翻書,整理筆記,侍奉茶水,就足夠了。”
聽著平成公主的話,皇帝眼中慈愛更濃,說:“父皇允許你自己挑。”
平成公主一笑:“那就定安公府的楊小姐吧,我考試時候見她,蠻喜歡的。”
皇帝深深看她,點點頭。
“好。”他柔聲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