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茶樓的二樓,只能看到朱云霄的側臉。
哪怕是側臉,哪怕沒看到臉,當朱云霄從酒樓走出來的那一瞬間,楊落一眼就認出來。
畢竟他們新婚夫婦才分別不到兩個月。
不過朱云霄被阿聲一棍子打在腿上,因為痛而有些扭曲的臉,倒是從未見過。
楊落忍不住笑了。
上一世朱云霄是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出身好,長得好,人品好,能文能武,是女子們心中最完美的夫婿。
可惜朱云霄還是小娃娃的時候就訂了親,后來雖然岳父戰死,只有兩個女兒,門庭沒落,他也不離不棄。
滿京城的貴女只能死了心。
她楊落更是連心都沒敢生過。
雖然她第一次見到朱云霄就驚為天人。
那是在寺廟里,是她給母親上香難得出門一次的時候。
她想單獨跟母親說說話,所以避開大舅母她們,偷偷來大殿,然后看到跪在佛像前的年輕公子。
日光照在公子身上,挺拔的身姿,俊逸的五官,眉間縈繞著憂傷,讓他整個人變得柔和。
年輕公子禱祝自己的妻子身體快些好起來,然后虔誠地叩頭,久久不起。
她一時看呆了,直到那公子察覺轉頭,與她視線相撞。
楊落伸手按住心口,她當時似乎連心跳都停止了,慌里慌張轉身跑了。
再后來她在歇息的地方,聽到說勇武伯世子給大舅母問安,楊慧興高采烈的跑出去看,她沒去,是不敢,也是有小私心。
那時候好像是覺得如果不去看,那個年輕公子就只存在她一個人視線里。
十七歲春心萌動的少女真是傻得可笑。
楊落自嘲一笑,再后來,虔誠的祈禱沒能保住朱云霄妻子的命,朱云霄成了鰥夫。
京城中的貴女們的心再次復蘇。
雖然那時候勇武伯因為剿匪不利,但朱云霄依舊是大家擇婿的良選,哪怕是續弦填房。
她那時候依舊沒敢肖想過朱云霄。
雖然她上了楊家族譜,被稱為楊家小姐,但她知道,京城里的高門大戶是不把她當貴女看待的,更不是擇親的良配。
沒想到勇武伯府上門向她提親了。
說朱云霄看上了她。
她清楚地記得,媒人轉述朱云霄的話,說她“性情溫良,是為良配”
她暈暈乎乎,不知道朱云霄什么時候看出她性情溫良,難道是寺廟那次,但那時候朱云霄的妻子還沒死,她不敢問更不敢提。
親事她沒有拒絕。
她怎么會拒絕,她高興的瘋了。
想到這里楊落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讓她的臉也有些扭曲。
真蠢啊。
為什么不想想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為什么砸到她?
她是傾國傾城還是富甲天下?
這分明是一場算計。
莫箏在此時推門進來,看到楊落自己打自己。
“小姐是在愧疚嗎?不用這樣。”
她說,“雖然是你卜算的沒有真實發生的事,但你卜算的時候也受到驚嚇了,報復一下,老天爺不會怪罪的。”
楊落又被逗笑了,看著這個少年護衛。他又穿上了那身公子衣服,沒有人會認出來他就是適才街上舉著竹竿的乞丐。
他擅長裝乞丐,擅長打人,還能不被人發現。
他還擅長行路,擅長跟人結交,擅長到一個地方就能了解每一個地方。
楊落笑了,看著這個少年護衛:“老天爺何止不怪罪我,還給了我這么大一個助力。”
走進青石坊,朱云霄勒馬看向前方一座宅邸。
宅邸高大,看起來氣勢不凡,但因為宅門緊閉無人進出,顯得有些黯淡。
朱云霄的視線落在門頭懸掛的立威兩字。
這兩個字是陛下親筆題寫的。
當年鄧山攻打京城正要緊的時候,涿州太守忽地自立燕王,且勾連匈奴,危及后防。
姜封率兵殺入涿州,親手斬下涿州太守的頭,并追擊匈奴兵,只是擊退匈奴時受了重傷,在鄧山進入京城稱帝的時候,亡故了。
鄧山大悲,追賜姜封立威大將軍,還賜了宅邸題字。
這間宅邸如今住著姜封的妻子和兩個女兒,以及姜封的族弟一家。
伴著朱云霄的思緒,隨從已經先上去叫門,門先是開了一條小縫,門內的人從內窺探,待看到正下馬的朱云霄,這才急急打開。
“哎呀,姑爺來了——”
門房帶著諂媚相迎,又對內喊,“快去告訴老爺——”
“哪個老爺?”
朱云霄打斷他,神情冷冷。
門房帶著畏懼避開視線:“小的,小的說錯了,二老爺……”
朱云霄再次打斷:“去稟告夫人,我來見姜小姐。”
不待門房縮著頭去稟告,內里已經有婢女急急跑出來。
“世子來了。”
她狠狠瞪了那門房一眼,再對朱云霄歡喜說,“夫人知道你今日應該要來,讓我們早早就候著呢。”
朱云霄面色緩和頷首,邁過門檻,只是抬腿的時候身形一僵,眉頭微微皺。
婢女緊張地問:“世子怎么了?”
又小聲解釋,“世子勿惱,這是族里遠親,不會當門房,什么都不懂,夫人已經準備把他換了……”
治宅治家是要會管,不是會換,朱云霄心里皺眉,但面上撫平了眉頭,說:“沒事,我磕絆了一下而已。”
說罷示意婢女帶路。
繞過前院,就看到姜家大廳,一眼能看到一個清瘦的婦人坐著刺繡,一個少女握著書卷在讀,而在屋檐下,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兒在舞弄一把短劍。
不待婢女開口,女孩兒已經看到朱云霄,大喜舉著短劍沖過來。
“姐夫——”
這聲音讓室內的人都看過來,婦人臉上浮現笑,而少女則略帶羞澀皺眉。
“姜萌!”
她喝道,“不得無禮,亂喊什么。”
姜萌已經跑到朱云霄身前,聞言帶著委屈抓著朱云霄的衣袖搖了搖:“世子,姐姐不讓我喊你姐夫。”
朱云霄說:“那你別當著她的面喊,私下喊。”
說罷看向廳內。
站在身邊的姜萌咯咯笑了,站在廳內的姜蕊也笑了,眉眼嗔怪。
看著這一幕的姜夫人也露出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