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伴讀那日一大早,公主們坐著軺車從宮殿出來,再在皇城門外換上出行車馬。
鄔陽公主和南宮公主是一起過來的,說了三句話就開始吵架,隨后來的是八歲的升平公主,因為起的太早發脾氣,對要坐的馬車挑剔不肯上車,宮女內侍們又是勸又是賠罪又是更換車內的器具,忙亂不堪。
直到平成公主的車駛來。
“吵什么!”
平成公主從軺車下來喝道,瞬間讓嘈雜的公主們安靜下來。
平成公主是皇帝和皇后的女兒,出生那年皇帝登基,備受寵愛。
十五歲的她集合了皇帝皇后的優點,身材高瘦,膚色白皙,五官精致。
鄔陽公主和南宮公主不情不愿低頭施禮,升平公主縮著肩頭躲在宮女身側。
平成公主冷聲說:“這是要去讀書,去見師長,不是去后宮見你們的母妃,撒嬌吵鬧也要分場合,知道依仗父皇的寵愛,就也該知道不要丟了父皇的臉面。”
南宮主公怯怯一聲“公主教訓的是。”
鄔陽公主緊緊攥著手,眼里不服氣但也沒敢說話。
升平公主眼淚汪汪。
平成公主也不再多說:“上車,難道要師長同學們等我們嗎?”
公主們不情不愿各自轉身上車。
看到妹妹們上了車,平成公主走到最前方的車準備上去,一旁傳來撫掌聲。
平成公主皺眉看去,看到有一行黑衣人走來,她的視線瞬間落在其中的衛矯身上,眉頭撫平,抿住嘴角。
衛矯走近:“長公主威儀啊。”
平成公主橫了他一眼:“少來取笑我。”
衛矯舉起雙手:“我哪里敢取笑你,公主不取笑我就好。”
平成公主笑了:“別跟我亂扯,衛矯,你出門這一趟又被人罵了吧?”
衛矯說:“哪天我不被人罵,我就是死了。”
平成公主呸呸呸兩聲:“胡說八道什么。”又看著衛矯,“你別怕被人罵,把事情做好就對了,罵你的人都是做賊心虛。”
衛矯笑了,低聲說:“小聲些,公主這話要是被他們聽到,你也要跟我一起被罵了。”
平成公主看著一笑眉眼飛揚,如花蕊綻放的年輕人,輕輕哼了聲:“我怎么會怕別人罵我。”
后方車里,鄔陽公主揪著車簾,看著前邊幾乎靠在一起說笑的兩人,一雙眼冒火。
“說起來沒完沒了!”她咬牙切齒,“這就不怕要師長同學們等了?”
再回頭看后邊,見南宮公主幾乎將半個身子探出窗。
鄔陽公主使眼色,想讓南宮公主開口打斷他們,但南宮公主只癡癡看著衛矯的笑臉。
還是衛矯退后一步,伸手做請:“公主快去進學吧。”
平成公主一笑點頭,扶著宮女踏上宮車。
前方禁衛先行,宮車向前而去。鄔陽公主催促“快些”,看著越來越近的衛矯,但不待開口打招呼,衛矯轉身走開了,氣得她恨恨捶窗戶。
都是公主,多看她們一眼不行嗎?
“公主和公主也不一樣啊。”南宮公主的車跟上她,倚著窗委屈說,“嫡長的公主只有一個啊。”
說罷看鄔陽公主。
“姐姐我們都是庶出”
鄔陽公主冷笑:“少拿那些外邊的規矩論我們,我們的父皇是皇帝,你也少來拉扯我,我母妃可是貴妃。”說罷一甩車簾坐了進去。
南宮公主倒沒有像先前那么委屈,撇撇嘴口型無聲“貴妃,貴妃也是妃”說罷也坐進了車內。
衛矯渾不在意他這不公平相待,擾亂公主們的心情。
大家要是去隴西打聽一下就會知道,他在家的時候,衛家是怎么樣的家宅不寧。
家宅安寧,人人和氣,喜樂開懷,衛矯微微笑,多沒意思。
“都尉。”
一個繡衣上前,手里捧著一本冊子。
“趙縣蔣望春教授過的學生名冊整理出來了,但只是趙縣的。”
衛矯收起笑,接過冊子,聽著繡衣繼續說話。
“蔣望春曾四處游學,當時天下紛亂,他的動向暫時還沒查清。”
“他是五年前回到趙縣的,之后便教學修書,來往關系簡單。”
衛矯冷笑:“天下紛亂還敢到處游走,說是讀書人,膽子可真不小,跟前朝寶藏扯上關系也不奇怪,不過前朝寶藏跟他扯上關系做什么?讀書嗎?”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笑起來。
“前朝寶藏這么閑嗎?”
通往國學院的路上,等公主們的車駕過去后,其他人的車才可以行駛。
但路途也并沒有變得很通暢。
雖然相比于真正的國學院考試人少了很多,雖然進入國學院不許帶陪同侍婢,但并沒有說不能相送,所以車馬粼粼熱熱鬧鬧。
國學院在城外碧云山下。
原本是前朝皇家別院,皇帝顧不得修繕戰亂中損毀的皇宮,先讓人修了這座別院,賜予儒師們傳道授業。
莫箏勒馬,看向前方金碧輝煌的建筑。
“小姐,到了。”她回頭低聲說。
楊落掀起車簾,也看向國學院,眼神復雜。
“這就是國學院啊。”她喃喃說。
上一世只聽過,這次終于見了。想到這里,她伸手摸自己的臉,略有些緊張問。
“臉上的遮容粉還在吧?”
今早清晨,楊落睡醒了顧不得吃飯就鉆到廚房找灶灰,說因為定國公家的小姐也來,雖然從未見過,但還是擔心被認出來,所以想要遮掩容貌。
莫箏有些好笑:“那肯定認不出來,你連門都進不去,直接被禁軍拖走。”
誰家小姐在這種場合頂著一臉鍋底灰啊,那種場合可不是在白馬鎮裝乞丐。
楊落當然知道鍋底灰不像樣子,她伸手摸著這張臉,她長得跟母親很像,雖然知道母親的人不多,但萬一……
“遮掩容貌的話,我有一種灰粉。”
獵戶少年忽然說,然后給她拿來一盒粉。
楊落打開看,見跟常見的香粉差不多,散發著淡淡辨認不出來的香料味,她將信將疑在臉上涂抹,果然遮蓋了原本的肌膚,且并不突兀,而且在臉頰眼皮上用不同的量,臉頰和眼睛變瘦,變小。
整個人宛如變成了另一副相貌。
太神奇了。
“阿聲,你怎么有這個?”她驚喜問。
阿聲不是男的嗎?怎么會有妝粉?
“這不是妝粉,是偽裝粉。”獵戶少年糾正,“我們狩獵的時候,要偽裝,就有需要。”
打獵要這么麻煩嗎?什么獵物需要掩蓋相貌?她沒當過獵戶,但現在也顧不得多想。
對她來說,什么奇怪的都無所謂,只要對她有用。
莫箏從車前放著的小籃子里拿起一把小鏡子舉到楊落面前。
楊落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還是那張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臉,她松口氣。
“好了,那我進去了。”她說。
楊落下車,拎著小籃子向內去了,先有禁軍查驗身份請帖,然后書院的教習和宮里的宮婦引路。
邁過書院高大的牌坊時,楊落忍不住回頭看,外邊到處都是人,車馬,視線混亂。
獵戶少年從馬車前站起來,對著她揮揮手。
楊落莫名松口氣,又自嘲一笑。
自從重生回來,這還是第一次沒有這個少年護衛在身邊去自己做事。
還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