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繡衣們到來,幾輛囚車緩緩駛過城門。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不知道受過什么刑罰,宛如被吸走了魂靈在囚車里癱軟如泥巴。
唯有一個年幼的孩童沒有受過刑,此時帶著天真好奇抓著囚車欄桿向外看,咿咿呀呀對著路人揮手。
路旁圍觀的民眾又是驚懼又是憐惜又不知所措。
有罪該殺就殺,該判就判,但衛矯偏偏喜歡游街示眾,活著游街,死了暴尸。
小小年紀,行事詭異荒誕,言行瘋瘋癲癲。
不愧是被趙談這個瘋子養過的小瘋子。
城門校尉垂下視線,只敢在心里啐了口,因為衛矯還沒走,還在城門口,在關切定安公夫人家過去了幾輛馬車。
“三輛車?這么多人?”
“定安公家有這么多人嗎?”
定安公家人也不少吧,定安公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呢,出門三輛車算多嗎?公府里有頭臉的仆婦婢女都能有自己的車,城門校尉再次撇嘴。
“對死的人不是不聞不問嗎?竟然會去這么多人祭拜?”
突然又飄來一句,城門校尉微微愣了下,似乎衛矯知道定安公夫人祭奠的是誰,下一刻聽得馬蹄響,抬起頭看到衛矯調轉馬頭,帶著一群繡衣向城外去了,方向正是大覺寺。
這是又窺探到什么?尋到什么把柄?要對付定安公了嗎?衛矯的心思跟他的人一樣神出鬼沒,城門校尉皺眉看著這一行人遠去。
伴著鐘鼓聲悠悠,大覺寺專供貴客行走的西苑門打開,一輛馬車在五個仆從的簇擁下行駛出來。
馬車邊跟著一個圓臉富態的仆婦。
車里傳來女子嚶嚶嚶的哀哭,然后有纖細的手掀起車簾。
“……王媽媽…..”
女子顫聲。
但話說完,簾子也沒掀起,就被王媽媽抓住手推回去。
“小姐聽話。”王媽媽柔聲說。
車里的女子聲音哽咽:“求求姨母,別送我回去,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王媽媽打斷她:“小姐放心,夫人已經先讓人送信給你母親,說了不許責怪你,也讓她重新考慮你的親事。”
說罷將簾子擺好,對四周的仆從肅容。
“拿好帖子,一路上照看好小姐,不得讓任何人怠慢。”
仆從們齊聲應聲。
王媽媽對他們使眼色,車夫立刻催馬,可能是猝不及防,車里的女子似乎跌倒發出哎呦聲,然后是婢女的問候聲,旋即是更絕望的哭聲。
哭聲隨著馬車行駛不斷傳出來,灑落在小路上。
“小姐,一會兒到了大路上可別哭了。”車夫在外勸,又帶著幾分警告,“這里是京城,咱們家馬車好多人認得,要是被人看到,枉費了夫人的好心。”
女子的哭聲瞬間小了很多,似乎用手死死捂住。
車夫帶著滿意揚鞭,前方就要到了的大路,忽地大路上站過來一行人。
車夫嚇了一跳,要喝斥什么人不長眼,然后看清來人的衣著,瞬時閉嘴,慌亂間咬到了舌頭,發出一聲痛呼,同時勒馬。
馬兒嘶鳴,馬車停下,車里的人再次猝不及防,又是跌撞驚呼。
這幾年,繡衣在大夏也算是到了小兒止啼的地步。
大白天的陡然見到出現,都會如同見了鬼般嚇一跳。
當然,定安公府倒不會如此不經嚇,要不然適才也不會明知繡衣封路,還堅持要走。
但也是因為有先前的事,仆從們心里有些忐忑。
尤其是看到其中那位年輕人。
這可是衛矯。
衛矯竟然親自來了。
難不成適才看到他們強行通過,記恨,前來尋仇?
衛矯還真有可能干出這種事。
為首的仆從忙下馬,恭敬施禮,急急說:“大人們是有公務?”對車夫擺手,“速速讓路。”
車夫剛要牽著馬向旁邊躲,衛矯抬手擺了擺。
雖然沒說話,但車夫瞬間不敢動了,僵在原地,看著衛矯催馬走近。
衛矯呵了聲。
“到了京城,倒是哭的厲害。”他說。
這,這是在跟車里的人說話?仆從們神情驚愕,不可置信看向車內。
這位小姐進京還沒多久,怎么跟繡衣認識了?不可能吧。
車內的人似乎也嚇到了,此時沒有哭聲,似乎連呼吸都消失了。
衛矯視線看四周,掃過仆從們:“那條狗呢?”
狗?什么狗?定安公府的仆從們更糊涂了。
“難道被處置了?”衛矯挑眉,旋即笑,“也對,狗嘛,為了主人敢跟外人不要命,但如果主人要他的命,他只能乖乖奉上。”
為首的仆從再忍不住上前小心詢問:“大人是在找什么人嗎?”
雖然夫人叮囑過不許這位小姐暴露身份,要不然也不會安置在寺廟里,然后悄無聲息送走。
但對繡衣沒有必要隱瞞。
“這是我們夫人姐姐的女兒袁家小姐,前來探親,此時要回家了。”
“車內只有小姐和她的婢女。”
衛矯原本挑眉聽著,待聽到婢女兩字,神情微變,猛地抬手拔出長劍一揮。
仆從的聲音還在嘴邊,眼前寒光一閃,長劍向車內而去……
仆從發出一聲驚叫。
伴著女子們的尖叫,長劍砍落了車簾,露出車內相擁在一起面色驚恐的兩個女子。
兩個女子都是十六七歲,花容月貌可以因為驚嚇而失色,但不會變了模樣。
變成從未見過的模樣。
看著這兩人的臉,衛矯發出一聲笑。
當時搜查時記錄的趙縣外地人事后都發去各地,由當地的繡衣暗衛核查。
那位鬧的很嚇人的主仆兩人自然也在其中。
那邊的繡衣到袁家確認,的確走失了一個小姐,正到處找。
當然,繡衣沒有告知袁家,他們只是核查人是不是真的,并不管家務事。
得知這件事后,衛矯便丟下不問了。
適才見到定安公夫人的馬車,突然想起這件事,算著日子,那位小姐和護衛應該已經到了定安公府了。
他突然想去看一眼,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便掉頭跟過來了。
果然看到定安公府一輛馬車鬼鬼祟祟從后門駛出。
這是那位帶著兇巴巴護衛的小姐被掃地出門了?真是好笑,衛矯當然要上前來嘲笑一番。
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此袁家小姐非彼袁家小姐,更沒有那個狗一樣的護衛。
原來該被嘲笑的不是袁家小姐,而是他,衛矯。
“好啊,好啊。”他黑黑的眼中滿是陰霾,“真是好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