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有天，重重云海之上。
重光站在云中，有些意外，因為這一次他并沒有替代先天真人的身份，而是以原本模樣出現在此地。
“見過這位道友。”
應聲看去，只見云起云落，現出一位皓首蒼顏的老人，正含笑看著他：“道友是第一個走到此地的。”
重光沒有回答，而是繼續打量起了周圍，隨后沉聲道：“我本以為，這最后一劫應該是道友昔日求金的場景.是我猜錯了，還是道友和之前一樣，想要在我正式開始之前，先和我暢談幾句？”
“都有吧。”
先天真人微微一笑，袖袍一揮，云氣頓時化作了茶亭，他先落座，重光則是緊隨其后，坐在他對面。
“道友已歷四劫，能說說你的感受嗎？”
先天真人的語氣不急不緩，顯得很是沉著：“我這一生劫數眾多，在道友看來，又是個什么模樣呢？”
重光聞言眉頭微皺。
不過很快他就舒展神情，坦然道：“道友確實不容易。”
“前四劫，群芳髓是道友煉氣時的劫數，當時道友太過年輕，壓不住心欲，被算計是無可奈何。”
“灌愁海是道友筑基初期的劫數，道途無望，心生絕望，道友能渡過，重拾道心也著實不簡單。”
“迷津渡乃是道友尋求‘空證’的時候，遍尋他法而不得，又是散修，得不到上宗正統傳承，由此而生的迷惘，這是跟腳的先天之別，也怪不到道友頭上，只能說道友天生少了一份命數。”
“至于長恨歌，則是道友明悟真相后的憤恨。”
說到這里，重光做了總結：
“縱觀道友一生，皆在真君治下，從煉氣就開始算計，不留半點活路，說實話，能有今日已是天幸。”
先天真人聞言卻是大笑：“天幸.天幸哈哈哈！”
“道友所言甚是！”
“若非天幸，我豈能達到筑基圓滿？若非天幸，我又豈能尋到那枚界天之種，將無有天演化出來？”
“都是天幸啊”
下一秒，先天真人的笑聲卻戛然而止：“可如我這般得了天幸的人都成不了真君，道友覺得合理嗎？”
“我知道外界是怎么傳的，很多真君都來我這無有天試探過，認為我是想要奪舍進入無有天的修士，什么讓他們代替我渡劫，最后渡完五劫的只會是先天真人，而不是他們自己.”
說到這里，先天真人冷然一笑：
“.可惜，這一方世界，那一群真君，都是自私自利之輩，我都明白告訴他們了，他們都不會去想。”
“嗯？”
此言一出，重光真人頓時瞇起了雙眼，心中閃過此前和先天真人的對話，隨后眼中陡然泛起了光芒：
“因為你沒有魂魄？”
先天真人聞言頓時笑了，點頭道：“不錯！”
此刻的他，只是存在于無有天內的一道意識，真正牧長生的魂魄早就轉世去了，這一點他早就說過。
對每一個進入無有天的人，他都會這么說。
然而無人察覺，無人發現。
“成就真君所需要的金性.是從魂魄里提煉出來的！我連魂魄都沒有，拿什么求金？又拿什么登位？”
他將謎底都放在謎面上了。
卻沒有人發現。
或者說發現了也不相信，畢竟如果不是為了求金，不是為了登位，先天真人又為何要弄出如此陣仗？
重光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所以.道友究竟所求為何？”
“為了重來。”
先天真人語氣平靜：“這個重來，不是為了我自己重來，而是為了已經轉世的我能重來。”
重光眉毛微揚：“道友魂魄轉世，已經重來了。”
先天真人搖了搖頭：“天上還有諸位大人，真君矚目，一切皆虛，哪有什么重來？不過是重蹈覆轍！”
“對此，道友感悟應該是很深的。”
說到這里，先天真人嘲諷般地勾了勾唇角：“以道友的天資，道心，悟性，真君之位本應志在必得。”
“可結果呢？”
“道友求金，何其艱難？甚至道友都還算好的了，碰到了雪飛虹那個癲婆以至于還有一線生機。”
話音落下，重光也頓時生出回憶。
那是在他淪為棄子，清澄飛雪真君決定轉而支持鴻運求金的前一天，他被清澄飛雪真君叫到了座前。
“你對我沒用了，離開吧。”
當時的清澄飛雪真君臉色平淡，語氣也不生波瀾：“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各憑本事，你應該明白。”
“若是死了，只能證明你黔驢技窮。”
“若有成就，來日我喚你一聲道友。”
想到這里，重光都忍不住搖頭失笑，隨后肯定了先天真人的說法：“確實，能得真君看重是我之幸。”
先天真聞言冷然一笑：
“可饒是如此，道友依舊難求正果，可見一人兩人，改變不了大勢，這片天地已經近乎一灘死水了！”
“即便如此，道友又意欲何為？”
面對重光的詢問，先天真人正襟危坐，肅然道：“我欲扭轉這大勢，推翻天下真人頭頂的那一片天！”
“不可能！”重光搖頭。
“長久當然不可能。”先天真人沉聲道：“不過如果只是一段時間的話，目前的無有天已經可以了。”
“.什么？”
看著重光意外的神情，先天真人突然笑了：“其實無有天有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卻沒有人發現。”
“或者說發現了也不在意。”
“那就是無有天是沒有對應道基和功法的！他的基礎，完全是建立在其他筑基真人身上的！”
“換而言之，無有天自身其實并不會培養能將它托舉起來的筑基真人，而是去掠奪修練了其他果位的筑基真人，讓他們來托舉自己如此一來，無有天升上去，其他果位就必然下跌！”
此言一出，重光都愣住了。
他明白先天真人的做法了：那就是用無有天褫奪天下真君治下的筑基，從而讓他們的果位跌落！
一旦成功，天下真君必受影響！
因為高高在上的果位也是需要治下的筑基真人們用自身道基去托舉的，筑基真人太少，果位就會隱世。
果位隱世，就會難證。
而倘若隱世的果位上還有真君在位，那一旦果位隱世，連帶著真君也會收到約束，難以再干涉現世！
即便以真君之能，可以用自身洞天重新托舉果位顯世，可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而這段時間，就是天下真人的機會！
海闊天空，但憑魚躍的機會！
然而相應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必然為天下真君所敵視。
“道友，這就是你的第五劫。”
“其名為：競自由。”
話音落下，就見先天真人伸出手，掌心處浮現一枚光球：“只要道友愿意，現在就可以開始渡劫了。”
“若是畏懼，現在離去也還來得及。”
看著眼前的先天真人，重光罕見地沉默了片刻，隨后才勾勒嘴角，從唇齒間擠出了一陣暢快的笑聲：
“哈哈哈好，好！”
“牧長生，好一個牧長生！”
笑聲未落，就見重光神色決然，旋即一把抓住光球，頃刻煉化：“萬類霜天競自由，何來劫數之說？正是我證道機緣！”
轟隆！
下一秒，天地為之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