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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有點害怕


更新時間:2025年09月03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一只鳥,三個人,四四方方的院,都聽到了外面的消息。

看著圍上來的身影,少微恍惚想到劉岐那晚說過的那句話,他說她如今有了許多,它們都歸她所有。

幸而未曾淪落到一定要動用那下下策的境地,此刻還有一座勉強可被稱之為家的院子可回,人和小鳥都安安然然,未陷于腥風血雨之下。

未將眼前一切拋卻,也依然將赤陽抓獲,正面贏一場,總是更盡興。

加上將雀兒從洞中托出的一瞬,少微有生第一次領會到陌生卑小者的性命重量,于是揭破那地室的丑陋本相,便又添一分計劃之外的意義。

這意義好比在人前宣泄吶喊,而非只在背后咬牙切齒,默不作聲總會壯大惡行,喊出來心中才會暢快,更多潛藏的惡意才會退懼。

一夜未眠的少微此刻在庭院中站定,在迎接而來的目光中,感受這一刻的盡興暢快。

家奴言寡而遲,小魚跑出來后滿心盯著少主,倒叫墨貍搶先開口,他直來直去的腦子這一回最先觸發的不是慶賀事項,而是先看向少主身后,問:“少主,家主不曾一同回來嗎?”

這結論的得來簡單粗暴,其思路過程不外乎是:盜走家主的賊已被捕獲,不翼而飛的家主自然要被討回歸還。

小魚糾正他:“還要審問辦案的,豈會這樣快!”

少微短暫怔了一下,立刻道:“但也不會很慢了,就要回來了。”

墨貍這才過渡到慶賀環節,得了少主準許,照例跑去前院索取更多肉食。

一餐極豐盛的朝食用罷,眾人各司其職,少微在家中補覺,小魚跑去尋武婢練棍,家奴出門探聽消息,墨貍回小院敲鐵、并向順真說:“我說你師父才是賊,你不肯認,如今他做賊被抓,你再不能不承認了。”

經墨貍一整日敲鐵之音的熬磨,順真不知是不堪其擾還是恐怕心志動搖,亦或是某種自罰,昨日竟做出咬舌自盡的舉動。

然而咬舌通常不能自盡,死因往往是斷舌和血液堵塞咽喉,既有人從旁清理救治,斷了半截舌頭的順真便注定死不成,他從木樁上被解下,強行灌了藥,如今被綁住手腳,靠在墻角半昏半醒。

此時聽到墨貍此言,他眼皮一顫,似難以相信,試圖說什么,卻已發不出完整話音,只能在心底木然地重復:師父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亂世勢必仍要到來……

他嘗試整理思緒,以此阻斷那些被誅心之言強行喚醒的相悖想法,但那該死的敲鐵之音再次響起,活似某種審判酷刑。

順真痛不欲生,而少微的暢快盡興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盛大持久。

家奴從外面回來時,天色已見昏黃,他只見少微披發抱膝坐在堂屋外的石階上發呆,不知睡了多久、亦或是根本沒睡。

家奴出言詢問少微有無補覺,未得回應。

默然一瞬,家奴才問:“做這么多,終于抓住赤陽,不開心嗎?”

這一問才算問到孩子心坎癥結上,孩子總算回應,卻是望著庭院青磚,先行聲明:“我若說了,你不要笑我。”

“放心。”家奴應下,并拿出以往作風擔保:“我一向很難笑。”

“不止是面上,在心里暗自笑話也不行。”這話不過是為了自尊做鋪墊,少微也不再繼續等他保證,已垂頭低聲道:“我如今有些害怕。”

“在害怕什么?”

少微頓了一會兒,才道:“赤陽是順真的師父,我怕他比順真更要難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什么都不肯說。”

劉岐帶人前去抓捕,赤陽沒逃,雖說天羅地網之下也注定逃不脫,他背后之人為避風頭也不敢輕易現身,但赤陽這樣配合順從,總讓少微覺得他缺少敗者該有的恐慌,一個不恐慌不害怕的人,要如何從他口中順利撬出答案?

半年前,少微初至京師,一無所有,看不出有半分勝算,但心里有著明晰的捕獵目標,便能一心一德持刀奔赴,再多磨難也不畏懼,然而如今獵物到手,她也看清了這個獵物的病態失常之處,竟感到不知如何下口。

若無其他念想,只管將他抓爛撕碎、痛快報仇便罷,可偏偏另有念想,而這念想牽扯到另一重她未敢說出口的害怕。

如答案揭露前的近鄉情怯,家奴也有類似心緒,他此刻啞聲道:“抓到就是贏了,剩下的且走且看,多得來的都是賺了。他此時冷靜,經過一番刑訊后卻未必還能冷靜,你先不要主動露面,不能被他拖著走,待他被熬磨到短了意志,再去與他談判。”

這也是劉岐的建議,少微暫且采納,開始這最后的心理拉鋸。

少微告訴自己決不能在大勝之后反而退縮害怕,這樣只會被對方吃定,她強令自己抖擻。

這抖擻的精神落在郁司巫眼中,只感此貍周身大巫神之力愈發充沛,難怪逃命之下逃出寶泉,隨手捕蠅也能捕獲那驚人的骯臟勾當。

少微尚未能抖擻兩日,那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質問便伺機找上了門。

黃夫人三七將至,芮府依照習俗要設祭臺,做法事,助亡者魂魄順利尋找到轉世機緣,以免有墮入惡道的可能。

芮家上下極重視此事,芮澤令人請大巫神過府,查看府中是否有妨礙亡魂之物。

巫者執祭祀吉禮,亦負責喪葬兇禮,以及國家軍禮,國母之母的三七法事請太祝到場過目,實乃無可厚非。

被請去的花貍坐于車內,未至芮府,心中已有明斷:她不必到場過目,即知闔府上下最妨礙黃夫人魂魄轉世的臟東西就是黃夫人之子無誤。

芮家對此事的重視程度體現在各個方面,被請來的還有煉清觀的夷明公主。

夷明公主與一眾女冠更先一步抵達,芮澤的妻子聞夫人親自相迎。

聞夫人剛迎出大門,太祝車駕即至,少微下了車,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了那位夷明公主。

同那次夜中窺見時一般,夷明公主好似吸風飲露的仙人般剔透清貴,只是稍近些,可見其眼底藏有微青的疲色。

雖已出家,但夷明公主并不與聞夫人行禮,至于太祝,她亦只是投去打量目光,口中含笑:“原來這便是連立奇功的姜太祝了,真是少年奇才,不同凡響。”

對視間,少微沒有許多表情,只道:“運氣使然,不敢妄大。”

夷明公主淡淡一笑:“這話未免太過謙虛。”

她并不與這個小輩多言,寒暄過便轉了頭,聞夫人讓人將太祝迎入府中,她則伴隨夷明公主左右,行走間,幾分歉意:“公主近日在觀中主持祈福事宜,實在日夜勞心……只是府中這最后一場法事,總還要您親自來過才算圓滿。”

少微行在其后,鼻間異香縈繞不去,其中一味不難分辨,乃作安神之用……思索間,眼前閃過這位公主掌摑女冠的畫面,莫非果真是因為她阿母與嚴相國之事而煩心依舊?

阿母如今不在京中,她也暗中使人隨護,倒暫時不必擔心對方煩心之下是否會有什么不友善的舉動。

少微疑心疑鬼想了一通,很快被請入設下法事祭案的黃夫人居院中,待看罷,正題果然找來,芮澤聲稱自己昨晚得亡母托夢,想請太祝移步一敘,以解心憂。

這亡母托夢的內容實在離奇,一經開口轉述便如閻羅審訊小鬼:“當日在山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微跪坐下首案后,抬眼答:“我與劉岐一前一后進山,我行在前,忽有不明刺客向我殺來。”

上方主位后的人再問:“他們是何來歷?為何要伏殺于你?”

“他們不曾自報家門,我亦無從得知。”少微言簡意賅,信口污蔑:“誰知是哪路反賊要阻止朝廷尋找暗水,之后劉岐趕到,便殺作一團,許是受了他的牽連也未可知。”

芮澤憋了一肚子氣,又忍著問些其它,然而左問右問也問不出有用的線索,不由出言斥責:“你想出的好主意,讓我好一場折損不說,還卷進這等說不清的麻煩里。”

這話出口,下方那花貍卻沒有意想中的誠惶誠恐,看著他,卻道:“可我也在冒死設局誘敵,計劃乃是司農敲定。”

她甚至還委屈不平?

芮澤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官運氣不好,沒能把握住你設下的好機會了?”

便見那少女神態不卑不亢,毫不心虛自責:“我已盡心無愧,自認不該再被問責。”

見她模樣,芮澤強忍怒意,對她這番底氣的來源心知肚明,少年意氣,又逢兩樁大功,皇帝的賞識更上一層,于是便敢同他認起這死理,她渾然無錯,坐得板正,反讓他自己反省調理一般。

真是少年無知不好管教,但誰讓她如今確有這份資本……

芮澤還算理智,但有一樁賬,還是要算,這筆賬里牽扯到一處疑點:“你說自己盡心無錯,然而逃命且罷,何故會與那劉岐同行,就連寶泉的功勞也要被他分去?”

花貍目光定定:“不是我與他同行,是他將我挾持。”

芮澤將信將疑地看著她:“挾持?”

花貍:“他疑心深重,猜疑是我設下陷阱引誘他前來,便試圖將我當作人質——”

芮澤心底一凜,果然,這死小子多疑至此,他不免問:“你與他都說了什么?”

“我自然不會承認,否則焉有命活。”花貍面色不愉:“之后他拿我試探,發現那些人也要索我的命,他才算打消疑心。”

又道:“我也想過對他動手,但他手中有兵刃,處處提防,我不是他對手,未能找到機會。”

芮澤皺眉,勉強道:“這樣是對的,你貿然出手,反而暴露。”

不待他再發難問責,花貍已道:“尋到暗水,乃是偶然。但他因此一事,待我有所改觀,因此近日我又有一計——”

芮澤聞言心中卻不受控制一個咯噔,她又有一計,他卻心有余悸。

“司農安心,此計我一人足以辦到。”花貍看向上首之人:“他如今漸得圣意,暗中待我有拉攏之心,我假意應從,待取得他信任,即可神不知鬼不覺對他下手。”

芮澤一時未語,只看著她,她方才不卑不亢的態度可不像是會主動出謀劃策的樣子……

果然,只聽她道:“但我有條件,事成之后,我要解藥。”

芮澤又看她片刻,目光化作賞識,痛快點頭:“好,本官答應你。”

花貍服下毒藥尚未滿一月,但為表誠意,他提前拿出了第一個月的壓制之藥。

書房的門打開,花貍退了出去。

看著那道背影,芮澤眼底賞識散去,越是這樣野心勃勃,越不能輕易將解藥給出……長此以往,只怕果真還是要借承兒之手將她收用才行。

花貍步伐漸輕,只覺暫時擺脫一只礙事的手,她若不主動給出這誘人提議,芮澤必會不時攪擾使喚。

騙他又如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騙。

騙他是次要的,她要倒數的日子就要到頭,到時該換她來與他算賬,她為閻羅,換他做小鬼。

立志做閻羅的少微尚未能離開芮府,只聞繡衣衛前來搜查,帶頭的正是被花貍暗中不斷出謀劃策殺一回又一回的劉岐。

禁軍此前已將芮府大致搜過,此番劉岐又帶繡衣衛親至,顯然是要細細來搜,芮澤不想與之沖突,但也不能做那心虛的軟柿子,他聞訊疾至,忍怒質問:“六皇子是疑心我芮府藏有死士,還是暗存與那妖道勾結的罪證?”

身著鴉青長袍的少年看著他:“萬一二者都有呢。”

芮澤:“你……”

“戲言而已。”劉岐沒什么誠意地道:“也是為了貴府安危著想,皇命在身,還請芮侯通融。”

芮澤拂袖讓路:“讓他們搜!”

劉岐抬手讓繡衣衛先行,他則看向被人群阻擋在此的花貍,問了一句:“太祝身體恢復如何?”

芮澤看在眼中,心道果然是要借著心服之名來拉攏了,如今已不再是那一副挑刺面目。

“已大好。”花貍簡短答過,即道:“不妨礙六殿下辦差,告辭了。”

少微就此離開,卻察覺背后目光相送,她不禁想,劉岐是剛巧搜到這里,還是知曉她來此,擔心她像上一次那樣受困受迫……所以他才跟來以防不測?

不管如何,這幾番行事,多虧有他相助,如今對赤陽的審訊他也要不時盯著,明里暗里,他要做的事實在很多,而他卻因此私下與她說:他分身乏術,縱是搜查,也注定不能處處親歷親至,也總有遺漏不足處,但愿不會誤了她的事。

劉岐搜罷芮府,帶人登了相隔不遠的梁王府大門。

相比芮澤,梁王和氣至極,甚至歡喜侄兒的到來,磕磕巴巴地使喚下人備茶點果子。

為配合搜查,梁王府的護衛皆停止了當值或巡邏,由來人查驗。

即便如此,也可窺見這些護衛個個身手不凡,此事并非秘密,算是皇帝默許。劉岐也一早知曉,他這位王叔因年輕時的驍勇,得罪了多方勢力,許多殘支后人都想報復,他殘疾在身,這些年習慣了多重保護。

即便如此,劉岐依舊仔細搜查,幾處常見地窖與冰室,也一一入內查了。

從最后一間地窖出來后,經過一處小院,劉岐停下腳步,令人入內。

室內行出一名梳著垂髻的藍衣女子,惶恐不安地站在院中,面龐上有著不少醒目紅點。

管事一直跟隨劉岐左右引路,此刻輕聲提醒:“六殿下,這位是宮中賜下的家人子,病下半月余了……王爺素來看重,且不要讓她驚嚇到才好。”

劉岐轉而看向那女子,與她堪稱和善地點頭,看起來是真將管事的話聽進去了。

青塢也抬眼看他,抬手行禮,六殿下……她聽姜妹妹提起過這位盟友。

少微會在一定范圍內將消息互通,自然也已將尋到青塢阿姊的事告知了劉岐,免得他繼續找下去。

此刻這二人便算打下了照面,見到了彼此只在少微口中聽說過的對方真容。

劉岐離開后,青塢回到房中,心中十分牽掛。

她雖在此養病,但每日仆婢送飯,醫者往來,大巫神近日之事她皆有耳聞。

又是經歷刺殺,又是查到那樣血腥可怖的事,少微妹妹這樣鋌而走險不遺余力,不知是否就快要找到姜家長姐了?萬萬要如愿找到才好。

少微的那一絲害怕不無道理,至少接下來十日內,針對赤陽的審訊,始終沒有值得一提的進展。

他對那血腥暗室的存在并不辯駁,但更多的線索,卻未肯真正吐露。哪怕缺了每日必服的藥,身體逐漸衰弱,熬刑之下,意志渙散,竟也只說些他的道法,就如同從前在各處講經時一樣。

少微也在這拉鋸中熬著,但她依舊沒敢停下,白日里在神祠當值,晚間勢必帶人東奔西走查探。

劉岐查出赤陽在城外假他人之名購置了兩處別莊,少微趕忙去查,然而掘地三尺,翻了數夜,全無痕跡,只翻出幾窩老鼠。

少微已按捺不住,要主動去見赤陽,然而就在當日,赤陽昏昏沉沉終于開口,說他想見大巫神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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