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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這未免不對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20日  作者:非10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他笑時眸似寒星,虛弱中宛如琉璃易碎寶劍將折、卻不改其光,乍一入眼,足以使人魄亂魂搖。

少微愣了一下,沒顧得上回應他這個笑,又思緒錯雜地覺得自己本就不擅長笑,輕易笑不出與他同等的水平,若勉強笑來,定被他襯得干巴巴灰撲撲,就此敗下陣來。

劉岐原也未指望她會回應自己,他自覺形象狼狽,也未再說其它,只伸出右手接過阿鶴遞來的藥碗。

他微仰臉喝藥,脖頸一覽無余,少微正要收回目光之際,又見對方喉結隨吞咽湯藥而滾動。

時下并無男女大防的說法,少微又向來無拘,昔日天狼山也好桃溪鄉也罷,每到夏時,數不清的男子打赤膊,她從來也不覺得有什么,但此刻莫名覺得彼此距離太近,她不該這樣盯著他在榻上喝藥。

于是起得身來,徑直在室內踱步,閑看屋中書畫陳設。

劉岐握著空了的藥碗,見她背過身閑走,一會兒仰頭看看墻上的畫,一會兒探首去盯缸中彩魚,但她只看不碰,雙手始終負在腰后。

他心內有一道不知是怎樣冒出來聲音在說:她應該伸手去摸一摸畫,戳一戳魚,這里的一切她都可以觸碰。

她的觸碰必有點化之能,而即便她始終負手,只是在這室內走來走去,看來看去,也已經讓這里變得不同了。

劉岐跟隨她的目光去觀物,件件都變得鮮活不凡起來,心中又有一道更加猖獗失序的聲音出現:若她能一直留下就好了。

終于被這道心聲驚回神思,劉岐困惑茫然,那晚月下結盟,他已經反省過,也在心中向自己下了嚴令——任憑他再如何貪慕她的神妙之能,但她要離開的話既已說明,他縱然惋惜,來日也該灑脫相送。

那時他分明已經說服自己收起貪念。

自幼隨舅父出入軍中,之后又在生死仇恨掙扎中養出按行自抑的習慣,凡在心中下達禁令之事,必不能夠違背翻悔,可此時……這自認已被除去的貪念竟又變本加厲地卷土重來。

不明所以,計劃之外,雖然只是一個念頭,卻意味著心智失控,此時此刻毫無頭緒,只能解釋為中毒體虛,以致于幻覺迷亂。

一身黑衣的她轉回身,他自覺心虛地垂眸避開了她的目光。

阿鶴捧出藥碗去了外間,侍立在旁的阿婭看了看那黑衣少女,又無聲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年,片刻,也慢慢垂下了眼去。

少微沒有再坐回去,只是走近些,與劉岐說了些近日自己探聽到的各路消息。

在看到劉岐那卷回信時,少微就在想了,公平起見,她也會與他共享她憑自己的本領得來的消息,今次當面告知,剛好可以逃避寫信。

少微如今明暗皆有打探消息的門路,雖不如劉岐的暗樁扎得深久,但京中消息繁雜,誰也不能保證能探知全部,因此互通交流很重要。

她的消息五花八門,帶著一種未經篩選的豐富錯雜,在這件事上她還在學習當中,劉岐則很認真地在聽。

末了,劉岐又認真與她問起她要尋找的那二人的詳細樣貌特征:“……竇拾一轉述恐有遺漏。之后得了消息,也好更準確地辨認。”

少微先細說了青塢,再說姬縉:“他今有十八,性情和心腸皆與青塢阿姊一般好,說話重禮節,做事有擔當,樣貌……”

少微認真回想,又參考了姜負以及桃溪鄉眾鄰舍的評價:“他是一等君子,玉樹般挺拔秀美。”

披衣而坐的劉岐看著她,片刻,才向她印證:“據說你口中的阿姊,是要與他定親了?”

少微點頭:“正是,青塢阿姊此去陳留就是為了商議親事,使人打聽時也可作為線索去查問。”

劉岐帶些笑意應下:“好。”

他想到什么,另與她詢問:“你入京要找的人是何等年歲模樣?是男子還是女子?如今你我同在京中,說不定我也能幫得上忙。”

少微這下卻猶豫起來,不同于青塢與姬縉,姜負之前一直隱瞞扮作男子的國師身份,不知是否有什么隱情忌諱,她對姜負的過往所知太少,有太多不確定,她此刻與劉岐合作,卻并非姜負與劉岐合作,思來想去,終究不想自作主張替姜負暴露太多。

“她的事有些復雜,我不知該不該替她說,還是不說為好。”少微道:“反正她若活著,必在赤陽手中,將赤陽逼入死境,就是找到她的最快捷徑。”

這不同于大海撈針般四處尋人,樣貌年歲特征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對付赤陽。

劉岐便不再追問。

實則,對于她要找尋的那個“有點討厭的人”,他先前曾有過大致猜測。此前她在武陵郡養傷,決定入京時,曾托他讓人去往桃溪鄉向趙俠客傳信,他那時即已有了私心,遂使人了解了一番她在桃溪鄉的過往,得知她曾與“長姐”相依為命。

怕給她帶來痕跡麻煩,只是大致打聽,并不敢深挖,故而仍不知她的名,她在那個地方很少與人密切往來,那里的人都稱呼她們為外來的姜家姐妹。

房屋被燒毀,“姜家姐妹”二人都消失不見,他理所當然地做出推測,她要找的人就是她的“長姐”。

但之后他進京之時,遇到暗中追蹤仙師府隊伍的趙俠客,他借搜查之名強行查驗那輛馬車,車內誘餌分明是個男子,雖被趙俠客以一句“假的”否定,他卻也不禁猜測她要找尋之人未必一定就是那位長姐。

她的一切都神秘未知,她不愿細說,他便不能再問。

況且是男是女是長是幼,似乎也沒那么重要,反正無論是什么人,都是能讓她拼死相尋,并決心要與之一同離開長安、再也不會回來,占據了她心中最緊要位置的人。

劉岐心想,那個人縱經歷了萬分不幸,卻也萬分幸運。

該說的都已說罷,少微再想不出其它,于是道:“若無旁的事,我就先回……”

聲音未盡,忽聽劉岐咳了起來。

少年雙手撐在身前榻上,發髻微亂,原本挺括的肩低垂下去,頭也垂下,咳嗽不止。

阿婭立時上前,少微也走近,劉岐勉強停住咳聲,抬起頭來,嘴角掛上一絲血跡。

少微不禁問:“你這毒究竟中了幾分?假戲真做也該留些分寸才對吧!”

劉岐接過阿婭遞來的棉巾擦拭嘴邊,聲音微弱著道:“留了分寸的,只是此毒猛烈。”

少微皺起眉:“那你切記好好歇息,短時日內決不要再上趕著受罰受傷了,否則我怕你當真一命嗚呼。”

“好。”劉岐支撐著向她露出虛弱笑意。

外面隱有腳步聲人聲靠近,片刻,鄧護從外面進來,通傳道:“殿下,湯長史回來了,在外求見殿下。”

少微一聽這個名號,習慣性便道:“我要藏起來嗎?”

說罷又快聲道:“我干脆跳窗走掉吧!”

“不必走也不用再藏。”劉岐道:“長史如今已是自己人,你或可順便與他見上一面,來日若在外遇到,也能及時應對照應。”

于是湯嘉進來時,便見室內赫然立著一個陌生黑衣少女。

那陌生少女站得端直,不懼不畏,毫無拘謹,一雙格外烏亮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朝他看來,倒叫他愣在原地。

劉岐開口引見:“長史不必緊張,這位是姜太祝。”

湯嘉原本只是未能反應過來,聽罷這句,反而緊張起來。

姜太祝?他知道!

往近了說,聽說此人被他家郡王得罪了一通……往稍遠些說,聽聞對方能招來太祖魂魄降于其身!

驚異之下,在宮中哭得頭昏腦漲的湯嘉腦子更亂了,一時竟不能確定對方是來尋仇,還是代太祖他老人家前來看望可憐孫兒?

他縱有愚鈍時,卻并非十足蠢材,結合當下情形,前一個可能只一瞬便被排除,后一個卻說不準,他是信奉鬼神的人,而眼前之人氣勢殊特,叫人無法不多想。

因此,少微抬手與其見禮時,他將手執起遲遲不落,膝蓋顫顫將彎未彎,不知究竟該還哪一種禮。

少微感到莫名其妙,轉頭看劉岐,卻見他突然笑起來,肩膀都笑得微微發顫,一邊對湯嘉道:“我已說了不必緊張,今夜來者為姜太祝——”

這話落下,湯嘉執起的手才敢落下,總算找回應有的真實感。

少微只為與他打個照面,倒沒什么需要詳說的,他是劉岐的人,需要解釋的自有劉岐來解釋。

一番不太圓滑的簡單寒暄之后,少微告辭離開。

恭送罷的湯嘉直起腰身,突然想到,六殿下當日扔下他,飛也似地往京中趕,殺了祝執山莊上的人,射殺祝執,挨棍受罰……這一連串的事,多半正與這位當夜完成了一場轟動大祭的巫女有關。

此事細節無需深究,不得不問的是:“殿下與之早就相識了?不知是如何結識了這等奇人?”

劉岐想了想,答:“當年尚幼,不打不相識。”

湯嘉愕然,卻也正直公允地道:“再是年幼,然而六殿下自小習武,又怎能欺打小小女兒家?這未免不對。”

劉岐:“是她打了我。”

湯嘉愈發錯愕,不是欺打小女兒家,是被小女兒家欺打?可為何語氣中隱含欣悅?這未免不對。

只好再問:“……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人?真正是何來歷?”

劉岐依舊坐著,此刻看向房門所在:“她來歷不明,似鬼神在世,如山間幽客,天地間僅此一個。”

湯嘉無言張了張嘴,再看少年神態,腦中再次緩緩出現一聲回響:這未免不對。

被少年望著的門外月明星疏,再過一重又一重門,出了這座皇子府,可見四下燈火稀疏,整座長安城都在月亮的窺視之下。

月亮也注視著那一雙敏捷出沒的飛鳥,一只是真正的飛鳥,另一只是黑色的飛影。

即將經過一片延綿恢弘的府邸時,飛影停下,就近攀到一座已經熄了大半燈火的道觀閣頂之上,隱伏在夜色中,遙遙望向前方其中一座府宅,那是魯侯府所在。

飛在前頭的沾沾沒想到少微突然停下,緊急在空中剎停折返,落在少微頭頂。

小鳥不知道它的人在想什么,但知道人近來很操心很累,于是拿長喙替人撓頭。

少微腦中閃過諸般事,待回過神時,頭頂已被撓作一團鳥窩。

揮趕走小鳥,少微抓了抓頭發,離開之前,看了一眼這座道觀的全貌,此觀氣勢軒恢,多見樓閣高臺,內里挖池引水,遠非尋常道觀可比。

出于好奇,少微特意繞到觀外,看了一眼觀名——煉清觀。

少微遂恍然。

煉清觀她聽過,這座道觀的觀主是個女子,且是一位公主。

封號她記不得了,只知是當今皇帝同父異母的妹妹。

少微聽過有關這位公主的一些傳言,其中有一則最是廣為人知。

據說這位公主的駙馬早亡之后,她曾公然要下嫁給當初還未曾高居相國之位的嚴勉,彼時世人皆知魯侯之女已經“亡故”數年,但嚴勉依舊未應允公主的垂愛。

公主絕食多日,皇帝也從中說和,依舊換不來嚴勉妥協。

終究未能得到心上人憐惜的公主卻在命懸一線中得了神仙點化悟道,就此看破紅塵,出家清修,建下此觀,為大乾江山子民積福。

這座煉清觀便算是半座皇家道觀,如此氣派也不足為奇了。

夜風搖動道觀高閣下懸著的銅鈴,鈴音斷斷續續搖散夜色,喚得朝陽出岫,宮門次第洞開。

少微跨過重重宮門,在內侍的指引下去往未央宮,向皇帝獻上丹藥。

有人比少微更早到達,黑袍雪發之人立于殿中,聆聽皇帝之言:“仙師之意,是這些貴女、連同那些家人子在內,皆無適配太子妃之位者?”

太子今已十七,婚事理當提上日程,這幾日來眾多女子的生辰八字被送往仙臺宮,交由仙師代為卜看。

赤陽垂眸答話:“機緣雖未現,卻亦不遠矣,還請陛下靜候。”

皇帝思索著點頭,頭腦隱隱漲痛,此時有內侍入殿通傳:“陛下,姜太祝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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