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寶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一把奪過信件,粗短的手指費力地拆開火漆。
他瞇著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小眼睛,逐字閱讀。
隨著目光下移,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臉漸漸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老爺,出什么事了?”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啪!”
魏大寶猛地將信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跳了起來。
“哪個天殺的王八蛋干的!竟敢謀害冠軍侯全家!這……這這,我魏家為何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
魏福嚇得一哆嗦:“謀害冠軍侯?老、老爺,這究竟……”
魏大寶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領,噴著唾沫星子滿天飛。
“我叔叔說,冠軍侯府上下一夜之間被人滅門!如今所有線索都指向我們魏家!皇上震怒,要魏家全族進京對質!一個都不能少!狗日的,真是要坑死本老爺了。”
院子里頓時鴉雀無聲,幾個打扇的丫鬟嚇得瑟瑟發抖。
殺人已是大罪,謀害皇親國戚,死幾百次都不足以消罪啊!
陛下不會來個株連九族吧?那他們這些魏家的下人恐怕也難逃一死。
“老爺,這怎么辦,怎么辦呀?”管家捏著拳頭,急得直跺腳。
魏大寶松開管家,像困獸一樣在院子里轉圈,嘴里不停咒罵。
“狗娘養的!自己找死別拉著全家墊背!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干的,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管家又壯著膽子問:“老爺,那我們現在……”
“還能怎么辦?”魏大寶一腳踢翻了旁邊的花盆,“收拾行李,立刻進京!叔叔說一個都不能少,那就是連襁褓里的娃娃都得帶去!”
他忽然停下腳步,臉上的怒容漸漸被一種古怪的表情取代。
管家很熟悉這種表情,每當老爺想到什么賺錢的門道時,就會露出這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老爺?”
魏大寶摸了摸下巴,小眼睛里閃著精光。
“進京也好……正好可以去親自問問韓蕾那丫頭,百萬生意的事到底怎么說。順便拜訪叔叔,說不定還能從叔叔那里撈點好處……”
管家暗自搖頭,都這種時候了,老爺居然還惦記著那樁沒影的生意。
“還愣著干什么?”
魏大寶突然提高嗓門。
“快去準備!金銀細軟都帶上,把老子的紫貂大氅也拿出來,京城可比咱們這兒涼快多了!再備幾壇三十年陳釀,給我叔叔帶去!”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辦。”管家連忙應聲,轉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魏大寶又叫住他,“去賬房支一千兩銀子……不,五千兩!多帶點銀子總沒壞處。再讓廚房準備些路上吃的點心,老子可吃不慣外面的粗食。”
管家剛要離開,又被叫住:“還有!派人去縣衙告訴駱海一聲,就說老子進京了,讓他有韓蕾的消息立刻飛鴿傳書到丞相府!”
“老爺,這……合適嗎?”管家猶豫道,“丞相雖然說是去對質,可變相就是讓您去受審啊……”
“放屁!”
魏大寶雙眼瞪得快要噴出火來。
“老子又沒殺人,怕什么?冠軍侯府算什么東西?我叔叔也是當朝丞相!再說了,真要審也是審那些犯了事的混蛋親戚,關老子屁事!”
管家不敢再多言,點頭哈腰的匆匆下去安排。
魏大寶坐回搖椅上,掏出信又看了一遍,嘴里忍不住嘟囔。
“御前對質,一個都不能少,否則后果自負……哼,嚇唬誰呢?”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高聲喊道:“春桃!去把三姨娘叫來!”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桃紅色紗裙的年輕女子扭著腰肢走進院子:“老爺,這么急著找人家,是不是……”
“少廢話!“魏大寶不耐煩地打斷她,“收拾東西,明天跟我進京。”
三姨娘驚訝地瞪大眼睛:“進京?為什么突然……”
“問那么多干什么?讓你跟著去就去!”魏大寶不耐煩的揮揮手,“對了,把老子的那對翡翠鐲子帶上,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三姨娘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魏大寶又喚來幾個心腹小廝,一一交代路上要注意的事項。
正當他忙得不可開交時,管家又匆匆跑來:“老爺,縣太爺駱海來訪,說是有要事相商。”
魏大寶眉頭一皺:“他來干什么?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身著官服的駱海急匆匆的快步走進了院子,臉上帶著少有的嚴肅表情。
“魏兄,我剛收到朝廷邸報,冠軍侯府一案,讓各州各縣……”
“我知道了。”魏大寶打斷他,“我叔叔來信說了。怎么,駱大人是來看笑話的?”
駱海搖搖頭:“魏兄誤會了。你我相交多年,我豈是那種人?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冠軍侯乃皇親國戚,此案已震動朝野。魏兄此去京城,務必小心行事。”
魏大寶哼了一聲:“老子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
駱海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總之……魏兄保重。若有需要幫忙之處,盡管來信。”
魏大寶這才臉色稍霽:“這還像句人話。對了,韓蕾那丫頭有消息嗎?”
駱海苦笑:“尚無音訊。不過魏兄此去京城,倒是可以親自去一趟錦繡坊尋訪。”
“那是自然。“魏大寶拍拍肚子,“老子這趟進京,非得把這兩件事都辦妥不可!”
送走駱海后,魏家大宅徹底忙碌起來。仆人們來回穿梭,收拾行李,準備車馬。
魏大寶坐在正堂太師椅上,一邊喝著參茶,一邊監督眾人干活。
“小心老子的青花瓷瓶!摔碎了剝你的皮!”
“那箱銀子放在最里面,用綢緞蓋好!”
“蠢貨!誰讓你把冬天的皮襖都帶上的?現在是六月天!”
夜幕降臨時,所有的準備工作才告一段落。
魏家大門口停了五輛馬車,二十多匹駿馬,還有十幾個短打裝扮的護院守著。
魏大寶滿意地巡視了一圈,對管家說:“明天天一亮就出發,走官道,日夜兼程,爭取七日內到京城。”
“老爺,這么趕會不會……”
“你懂什么?”魏大寶瞪眼,“早到一天,就能早一天打點關系。再說了,老子還急著打聽那百萬生意呢!“
回到臥室,三姨娘已經睡下。魏大寶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天上的明月,臉上的囂張氣焰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安。
“冠軍侯府……到底是誰干的?”他喃喃自語,“可千萬別真和魏家有什么瓜葛……”
但很快,他又挺起胸膛,自我安慰道:“怕什么?有叔叔在,天塌不下來!倒是那百萬生意……韓蕾那丫頭可別讓老子失望……”
夜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
魏大寶關上窗戶,拖著肥胖的身軀走向床榻。
明天,他將踏上前往京城的旅程,而等待他的,究竟是福是禍,此刻誰也說不清。
第二日清晨,空中薄霧未散。
魏大寶一行人已向著京城出發,馬車轆轆駛出城門時,恰好與一隊疾馳而來的快馬擦肩而過。
為首的黑衣騎士馬鞭甩得啪啪作響,驚得魏大寶的馬車夫慌忙避讓。
“找死啊!”
馬車夫剛罵出口,就被魏大寶按住肩膀。
透過飄起的車簾,魏大寶瞥了一眼那幾人絕塵而去的背影,催促道:“別多事兒了,快走吧!”
此刻的清水縣衙后院,駱海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青石板上被他磨出兩道發亮的痕跡,案幾上的茶早已涼透,但他卻毫無心情品上一口。
前些日子,肖正飛帶著幾名親衛路過清水縣,說是冠軍候派了十二名死士來伏殺趙樽,已有五名死士落網。
還有七名死士不知去向,韓蕾到京城查看生意,趙樽擔心剩下的七名死士是沖著韓蕾去了。
所以,趙樽派肖正飛帶著幾名親衛去京城營救保護韓蕾。
可韓蕾剛去了京城查看生意,京城冠軍侯府一家就出了事。
冠軍侯府的慘案,雖然還沒有具體的嫌疑人,朝廷的邸報上也只是說讓各州各縣留意可疑人員,但這相當于是朝廷下了海捕文書。
只要覺得你行跡可疑,各州各縣的衙役就有權利先將你抓起來再說。
不知為何,這件案子他總感覺與韓蕾進京有關。
但全府滅門這樣的驚天大案,會是那韓蕾丫頭干的嗎?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那丫頭現在在何處?若在外面被當做可疑人員抓住了,那可怎么辦?
正在駱海的心七上八下之時,忽然院門被猛地推開,他的一個心腹衙役跌跌撞撞跑來。
“大人!外面蒼州王身邊的肖統領到了!”
駱海瞳孔一縮,三步并作兩步迎了出去,只見肖正飛等人滿身風塵,黑色勁裝下擺還沾著斑駁泥點。
兩人目光相接的剎那,肖正飛面色嚴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駱海立即會意,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都退下!”
駱海屏退所有的人,然后帶著肖正飛等人快步朝著書房走去。
待書房門閂咔嗒落下,肖正飛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面上皆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大人放心,王妃無恙。”肖正飛笑著拱手道。
“怎么說?”
駱海不自覺地前傾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肖正飛。
“我們趕到京城時,王妃早已化妝入京。別說是那些下落不明的死士。就是我們幾個,乍一見到王妃也沒能認出來。所以,王妃很安全。”
“對,王妃化妝成一個胖胖的富貴公子了。嘿嘿!”另一名親衛補充道。
“化妝?富貴公子?”駱海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
“那……那冠軍侯府的事情,跟王妃沒關系吧?”駱海試探著問道。
他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肖正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希望肖正飛的答案千萬不要是自己擔心的那樣。
可他擔心什么偏偏就來什么,只見肖正飛鄭重的點了點頭,語氣里滿是自豪。
“冠軍侯府的事,就是王妃帶著我們干的。”
“啊?呃!”
駱海嚇得扯了個嗝,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不可思議的看了看了另外幾名親衛,那幾名親衛也狠狠的點頭,一副很自豪的模樣。
“你們知不知道,朝廷已經向各州縣下發了海捕文書?”駱海急切道。
肖正飛笑道:“大人放心,朝廷查不到我們身上的。”
“為何?”
看他們一點不覺得害怕,反而輕松自然,這倒把駱海整不會了。
肖正飛突然噤聲,打開書房的門,查看了一下外面,見外面沒人才關上門,壓低了聲音。
“因為他們是一同飲了王妃送的酒,那酒一開就爆炸,所以一起被炸死了。而侯府之人死的時候,我們早已離去。”
駱海倒吸一口涼氣:“可侯府門禁森嚴……”
“趁著侯府為長樂郡主大擺生日宴,用了魏家的玉佩輕而易舉就進了侯府。”
駱海抹了把冷汗,卻見肖正飛露出古怪笑容:“大人可知王妃扮作個胖公子,走路時渾身的肉都在晃。”
肖正飛比劃著夸張的弧度,“任誰也想不到,王妃送的酒是能炸平侯府的大殺器。”
“就是,他們還想找兇手,難啊!王妃現在正大搖大擺的待在荊州呢,哈哈哈……”另一個親衛一臉得意。
他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將那日冠軍侯府發生的所有情況事無巨細的講了一遍,聽得駱海心驚膽戰,忍不住為他們捏了一把冷汗。
他終于知道韓蕾騙魏大寶的玉佩來干什么了。那家伙還心心念念等著韓蕾帶他合伙做生意呢!
魏大寶一家今日進京了,希望他在京城能自求多福吧!
聽他們如此一說,既然朝廷難以查到,駱海也漸漸放下心來。
韓蕾那丫頭做事,不僅膽大心細,還走一步看三步。
由此看來,有她在趙樽身邊,趙樽的大事可成。
因為據他所知,現在趙樽已經完全掌控了北關駐軍,扶風縣和北關現在都在按照計劃飛速發展。
趙樽說,下一步就會在蒼州各處關隘修建棱堡。
即便朝廷就是現在知道了趙樽有不臣之心,想要出兵討伐蒼州,以北關駐軍現在所配備的神秘武器,也不再懼怕。
只是,能多拖一日,蒼州就能更進一步。
駱海讓肖正飛等人在縣衙休息一日再走,但肖正飛等人忙著去見趙樽復命。駱海再三挽留,肖正飛一行卻執意啟程。
用過午膳后,連茶都未及細品,便匆匆辭別駱海。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揚起一陣輕塵,肖正飛等人朝著北關方向疾馳而去。
北關大營旌旗獵獵,趙樽負手立于新建的瞭望臺上,遠眺著已成規模的棱堡輪廓。
他的胸前掛著一枚碧綠溫潤的環形玉佩,正隱隱的發著微光。
友友們,非常抱歉,沒有存稿了,為保證質量,明天請假停更一天,整理稿子,望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