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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崇昭十六年的正月十五。
上京城的燈市似乎比往年更熱鬧幾分,火樹銀花,人流如織。
朝廷刻意營造的盛世氣象,沖淡了去歲嚴冬的肅殺和血腥。
宜園里也掛了燈籠,是薛綏帶著小昭和如意幾個丫頭親手糊的,有兔子燈,有蓮花燈,雖不精致,卻滿是煙火氣。
此時東宮與朝臣的關系,也趨于平穩,太子處理政務越發得心應手,皇帝則一心沉迷修煉,對朝事也漸漸懈怠……
皇后有意為太子和薛綏賜婚的消息,以及西茲郡主的冊封,不知怎的也在坊間悄然流傳開來。
薛家反應最快。
崔老太太特地讓三夫人錢氏備了厚禮,帶著薛十姑娘到宜園來道賀,言語間極為熱絡,生怕旁人瞧不出親近。
魏王妃薛月娥也不請自來,還特意為雪姬帶來了幾樣名貴的補藥,噓寒問暖,姿態格外殷勤。
看得出來,薛家眼見她地位水漲船高,是有意要重修舊好。
薛綏沒有什么特別的表示,只依禮接待,不親不疏,維持著表面的客氣。
錢氏和薛月娥坐了半日,說盡了場面話,心滿意足地走了。
皇后的賜婚,薛家的殷勤,薛綏都沒有放在心上,卻讓另一個人受了極大的刺激……
端王府內,李桓獨自在書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幾只酒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濃郁的酒氣彌漫在空氣中。
他歪倒在軟榻上,素來齊整的發髻與衣袍略顯散亂,眼底布滿紅絲,如同困獸一般,流露出從未示人的痛苦……
薛月沉推門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
她手中牽著年幼的阿寧,見狀不由蹙眉。
“這是怎么回事?伺候的人呢,怎敢讓王爺這般醉酒吹風……”
阿寧看到平日溫和慈愛的父親滿身酒氣的模樣,撇著嘴便小聲啜泣起來。
“爹爹,爹爹怎么了……爹爹……”
這孩子養得嬌,一下便哭紅了眼圈。
李桓沒有像往常那般將女兒抱起來安撫,勉強掀開醉眼,掃了她們一眼,聲音沙啞地呵斥。
“下去,帶孩子回去。莫在這兒攪煩本王。”
薛月沉心頭一緊。
她示意乳母先將孩子帶出去。
關上房門,自己挽起袖子,拿帕子擦去桌上的酒漬,撿起歪倒的酒壺,又快步走到李桓身邊,蹲下身,想去扶他。
不料指尖剛觸到他手臂,卻被他猛地揮開。
“滾——”
李桓滿臉寒霜,全然沒有往常溫雅從容的風度。
薛月沉看著他這般模樣,心口像是被針扎似的疼。
她壓下喉間哽咽,努力讓自己看上去端莊沉靜。
“王爺這是何苦?不過是個名義上的郡主。她終究是……是咱們府里出去的人,攀了高枝,也抹不去過往。王爺若覺面上無光,日后少來往便是……”
她以為李桓是受不了曾經的下堂側妃搖身一變,成了西茲郡主,又要嫁入東宮,讓他這位前夫顏面難堪。
她想給他,也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
李桓卻像是被這句話徹底點燃,猛地抬頭,雙眼猩紅地死死瞪著她,忽地撿起地上的酒壺,狠狠摜在地上。
“面子?你以為本王在乎的是面子?”
他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逼近她,酒氣混著他身上的素心蘭香,格外刺鼻。
“呵……本王在乎那點臉面?本王……不在乎……”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最后幾乎是在低吼……
仿佛要撕碎薛月沉自欺欺人的幻想。
從前她便知道李桓對薛綏的在意,不同尋常。
但李桓是個藏得極深的男人,心懷天下,眼中只有江山皇權,豈會為一個女子亂去心神?她以為那不過是男人一時的興致,過些時日便會淡去的念想。
豈料他會這般失魂落魄、不顧體面?
薛月沉只覺得渾身冰冷,心口仿佛被撕開一個大洞。
“王爺……還惦記著六妹妹?”
“是……本王就是惦記她!本王就是想要她……又如何?”李桓聲音嘶啞,好似自言自語一般,帶著濃重的酒意。
“她本來就是本王的……本王的側妃……憑什么?李肇……他憑什么搶走她?”
“皇位是他的,江山是他的,現在連我的女人也是他的!憑什么?”
“她是本王的,本王的!”
他的話語混亂而激烈,充滿了嫉恨和痛苦,像要把壓抑的戾氣全倒出來……
阿寧在門外被嚇哭了,薛月沉又驚又懼。
看著他對另一個女人強烈的愛而不得和失去的癲狂,覺得自己像一個笑話。
她從未見過李桓如此失態。
更沒見過他如此痛苦。
她所有的賢惠大度,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可笑。
“王爺心里便是放不下她,也不該作踐自己,作踐妾身,作踐阿寧……”
聽到阿寧,李桓身子晃了晃,力竭般癱坐在軟榻上,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喃喃道:“出去……都出去……讓本王一個人待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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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沉微微垂眸,慢慢退下,替他掩上門。
夜深人靜,酒意稍醒。
李桓獨自一人,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王府的檀秋院。
這里曾是薛綏的居所,自她離開后,便再無人居住,只留了兩個老仆定期打掃。
他推開門,屋內冷清空蕩,帶著一股塵封的氣息。
昔日的擺設卻還在,梳妝臺上甚至還有一支她遺落的舊簪,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去。
他就那樣默立了許久,寒風從洞開的房門吹進來,拂得他衣袂翻飛,冰冷刺骨,卻遠不及心頭的寒涼和空洞。
他曾以為,那不過是一枚失去了家族依仗、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出身低微,性子冷淡,正好用來牽制薛家,也用來試探李肇。
他從未真正珍惜過,甚至未曾好好疼愛過她……
直到她決絕離去,直到她站在了太子的身邊,變得越來越耀眼……
他幡然醒悟。
那種摻雜著不甘和占有欲的復雜情緒,毒蛇般瘋狂啃噬,纏繞得他幾乎窒息。
他失去的,何止是一個側妃。
他是弄丟了自己在未曾察覺時,便已悄然扎根的心頭所愛。
紫宸殿內。
崇昭帝穿著寬大的道袍,盤腿坐在鋪著錦墊的榻上,聽著玄璣子低聲講道。
“正月十五月正圓,紫微星明,天地之氣交融,正是陛下修煉長生道基的絕佳時機……可貧道昨夜觀星,見帝星被一層暗光所掩,隱有浮動之象……”
玄璣子聲音拉長,帶著一種莫測高深的味道。
“陛下,此乃天示警兆啊。”
崇昭帝輕咳一聲,顯出關切。
“仙長快說……朕當如何化解?”
“太子婚事……”
“哦?”崇昭帝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朕修朕的長生道,太子娶他的太子妃,這二者有何相干?”
玄璣子捋著胡須,“太子乃國之儲君,命格與國運同脈,婚娶之事應當承天應命。這人選若對了,便能引天地清氣,反哺陛下龍體。若是錯了,濁氣便會順著儲君之脈,纏上陛下的道基,萬不可輕忽。”
崇昭帝病后,十分惜命。
一聽與自己壽數有關,當即坐直了些,催促道:“仙長請細說。”
玄璣子道:“太子妃人選,命需極貴,方能旺國運、佑圣體。其品行、家世、樣貌體態自不必說,尤其八字一層——日主需強旺,得月令之氣,有天地靈氣滋養,無沖克之象。方能穩固紫氣。”
聞聲,崇昭帝眉頭皺起。
“依仙長看來,薛氏不妥?”
“大為不妥啊。”玄璣子搖頭,語氣沉重:“那薛氏郡主出身舊陵沼,煞氣過重,刑克六親,性情更似剛硬男兒,恐致陰陽倒置,于國運、于東宮、于陛下圣安……大為不利。若強行婚配,只怕……傷及陛下壽元,動搖大梁國本。”
皇帝渾濁的眼睛半瞇著,喉間低低咳聲。
眼下李肇權勢日盛,皇后也有意促成婚事,西茲更來旨冊封,以示恭賀。他如今身子虛弱,不到萬不得已,不想為此事與太子再生齟齬。
沉默片刻,他方才問:“仙長可有合適人選?”
“待貧道細細推來。”
玄璣子閉目掐算,半晌睜開眼,“有了。”
在皇帝探究的目光中,玄璣子緩緩道:“京中有一女,乃皇后娘家謝氏旁支,閨名微蘭,其父謝延展,素有清流名聲。該女命格貴不可言,五行流通間官星明透,印星護佑,命帶天乙、月德貴人,與太子殿下乃天作之合,更可引天地清氣滋養陛下龍氣,穩固道基,實乃太子妃之上上人選。”
崇昭帝沉吟。
“謝延展之女?”
他印象里有個模糊的影子,是一個安靜守禮的大家閨秀。
謝家還有一個女兒,曾嫁過魏王,后來病死。
可再具體的事,他都想不起來了……
他發覺自己的腦子像蒙了一層薄霧,近來總是混沌,好多原本緊要的事情,都變得模模糊糊。
但玄璣子說,這是雜念消退、道基漸成的征兆,是好事。
“陛下,天時不等人,要盡早定奪啊。”
崇昭帝揉了揉太陽穴,看著玄璣子篤定的神色。
“謝氏出身名門,知書達理,倒也不算辱沒了太子。”
“陛下圣明。”玄璣子躬身,“此乃天意所示,陛下順天應人,必能福壽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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