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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被安置在薛綏偏殿的靜室內。
此刻,殿內藥氣彌漫,燈火通明。她躺在榻上,氣息平穩了許多,只是眉頭依舊緊鎖,嘴唇干裂,仿佛陷入一個無法掙脫的噩夢,整個人透著一股死氣。
天樞正在為她施針。
他身形挺拔,動作沉穩精準,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俠氣。
李肇示意宮人噤聲,靜靜站在門邊看著,沒有驚動他。
直到天樞落下最后一針,緩緩收勢,他才沉聲開口:“雪娘子如何?”
天樞聞聲轉身,看到李肇,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見過殿下。”
他聲音疲憊,卻有一絲如釋重負:“最兇險的關口……算是闖過來了……”
李肇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沸血散烈性至此,她如何能撐到現在?”
天樞微微欠身,接過藥童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才道:“萬幸有薛六姑娘辨明毒理在前,在下與張太醫才想到以寒毒相攻,借至陰之力挫其至陽之烈……意外地控制住毒性蔓延。只是雪娘子身體虧損已久,寒熱相激,損及根本……能不能醒轉,還要看她自己……”
李肇點點頭,“有勞舒大夫費心。”
“殿下言重,醫者本分。”天樞略一遲疑,視線落在榻上的雪姬身上,話鋒忽地一轉。
“殿下,此番下毒一事,疑點重重,絕非內宅婦人爭寵泄憤那般簡單……”
李肇道:“舒大夫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天樞正了正神色,道:“沸血散,非中原常見之毒。其原料難得,產量稀少,炮制之法更是秘不外傳……這絕非薛府內宅之人輕易可為。背后……必有強人操縱……雪娘子一介深閨婦人,與人無爭,為何會被人針對……”
天樞的話,讓李肇想到了夜梟的稟報。
榻上那個病弱的婦人,當真是西茲失蹤的公主?
若此事屬實,一切都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聯起來。
尋親、下毒、復仇、舊陵沼血案……形成了一個驚人的閉環。
“多謝舒大夫直言,此事,孤會徹查到底。”
天樞頷首,又道:“聽聞陛下龍體危殆,至今昏迷不醒。在下不才,愿斗膽……懇請為陛下問診,為太子分憂。”
李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
天樞身份不明,與舊陵沼淵源頗深,卻查不清他的底細……
他此刻主動請纓,究竟是出于純粹的醫者仁心,還是……另有所圖?
“舒大夫可知其中利害?為君王把脈,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設想。”
“醫者不問政務,只問病情。”
“你有幾分把握?”
“一分都沒有……”天樞道:“陛下沉疴已久,元氣枯竭,此番急怒攻心,血瘀阻絡,已是油盡燈枯之兆。此番診視,或許能探得一線延緩之機,也可能只是徒勞。甚至……”
他頓了頓,直言不諱,“若有閃失,便會為殿下惹來滔天非議,授人以柄。”
李肇沉默了。
這個抉擇的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帝若在天樞手中出事,無論真相如何,李肇都將背負弒父囚君的千古罵名。
李肇沉眼看著天樞。
與他坦然沉靜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父皇龍體每況愈下,太醫束手無策……舒大夫醫術通玄,見解獨到,或許……真能有一線轉機?”
“關涯!”他聲音忽地拔高。
“卑職在。”關涯應聲,甲胄反射著冷硬的光。
“你即刻領舒大夫去紫宸殿,為陛下診疾。太醫院諸人從旁協助,不得有絲毫怠慢阻攔。除王承喜外,閑雜人等一概不得近前。”
“遵令!”關涯抱拳領命。
天樞眼神復雜,“殿下就這么信得過在下?”
李肇迎著他的目光,沉聲一笑。
“平安信你,孤便信你。”
說罷,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離去,袍袖帶起一陣涼風。
天樞望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冷光,隨即收斂心神,對關涯抱拳。
“有勞關侍衛帶路。”
千里之外的西疆,沙泉堡。
寒風呼嘯著卷過廣袤荒涼的大地,刮在粗糲的堡墻上,發出嗚嗚的鬼哭狼嚎。
堡內主廳,燈火通明。
蕭琰身披玄鐵重甲,大馬金刀地坐在虎皮鋪就的主位上,頭盔擱在一旁,一張布滿戾氣的臉,陰沉似鐵,眼中燃燒著狂怒的火焰。
廳內下首,分列著幾位心腹將領。
一個個屏息垂首,大氣不敢出。
“好一個心狠手辣的李家小兒!”
蕭琰的拳頭狠狠砸在堅硬的案幾上,震得杯盞亂跳,他猶不解恨,掀起幾上的桌布,便將杯盞掃落在地。
“斷我耳目,鈍我刀鋒。長姐蕭妃飲恨而終,命喪宮闈,父親堂堂宰相,被他構陷下獄,生死一線。還有兄長蕭璟,侄兒正源……我蕭家滿門忠烈,竟落得如此下場。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廳內眾人被他的怒火,驚得渾身發緊。
一名虬髯將領抱了抱拳,硬著頭皮勸道:“將軍息怒……太子監國,陛下生死未卜。京中消息斷絕,傳聞紛雜,諸事真假難辨,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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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難辨?”蕭琰打斷他,冷笑一聲。
“九門落鑰,禁軍易幟,百官噤若寒蟬,蕭家人慘遭下獄、廷杖。東宮手諭高于一切——這難道還不夠真?還不夠清楚?”
“這……”
“李肇小兒,這是要清洗朝堂,將我蕭氏一門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呀……”
他巡視眾人一眼,猛地起身,大步走到廳中懸掛的一幅大梁輿圖前,手指重重戳在上京城的位置。
“李肇小兒囚禁君父,迫害忠良,其行徑與謀逆何異?此等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廳內一片死寂。
眾將臉色變幻,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將軍的意思是……”一名將領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試探著開口。
“誅滅國賊,以清君側!”蕭琰一字一頓,聲如洪鐘,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又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寒光一閃,刀尖指向輿圖的京城。
“傳本將令——諸鎮兵馬,即刻整備。糧秣軍械,加緊調運。十日之內,集結完畢……本將軍要親率鐵騎,揮師上京……誅國賊,清君側,還我大梁朗朗乾坤!”
“將軍三思啊!”那虬髯將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拳急聲道,“無陛下明詔,無朝廷調兵虎符,擅自興兵,形同謀反啊!此是滅族的大罪……”
“滅族?”蕭琰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坐以待斃,引頸就戮,難道就不是滅族?李肇小兒的屠刀已然懸在我蕭氏全族的頭頂!這時再婦人之仁,豈不可笑?”
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那名將領,臉上肌肉激動抽搐。
“待我大軍兵臨城下,清除奸佞,救出陛下,何愁沒有詔書?”
眾將沉默。
蕭琰環視眾人,聲音亢奮,帶著蠱惑人心的煽動與赤裸裸的威脅。
“功過是非,自有青史定論。但此刻,唯有手中刀劍,能救你我性命……”
“諸位追隨我蕭琰多年,榮辱與共,親如兄弟。今日蕭家大難臨頭,亦與諸位前程性命攸關——隨我起兵,掃除奸佞,立不世之功……他日封侯拜相,共享富貴!若有人畏首畏尾,貪生怕死……”
他語氣一冷,手中長刀猛地劈下。
“咔嚓!”
一聲爆響。
那張完好的梨木矮幾竟被生生劈成兩半。
木屑紛飛!
殺氣四溢。
“休怪本將刀下無情,先拿他祭旗!”
凌厲的殺氣彌漫整個大廳,周遭寂靜無聲。
眾將臉上血色盡褪,汗水浸透了內衫。
掙扎、恐懼、對權力的渴望、對生存的本能,最終在蕭琰的利誘和威逼下,化作了順從。
一個將領單膝跪地,高喊出聲。
“末將……愿追隨將軍,清君側,誅國賊!”
“末將愿隨將軍,興義師,除奸佞!”
“末將誓死追隨將軍,破京都,正朝綱!”
一個接一個,陸陸續續。
廳中將領盡數跪倒。
“末將愿往!”
“末將愿追隨將軍!”
效忠蕭氏的聲音,在呼嘯的風聲中響起,如同亂世的喪鐘,在沙泉堡陰冷的碉樓里,久久回蕩,直沖云霄。
薛綏:看吧,說了不要輕舉妄動。
李肇:要娶媳婦怎么能不動?我不動,敵不動。敵不動,我就動……
薛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