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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昭十五年,中秋前夕。
太子監國的詔諭,頒行四海,朝野震動。
大梁朝局在李肇的鐵腕控制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朝堂暗流潛行。
無形的硝煙彌漫在朱墻碧瓦之間。
各方勢力仍在暗中角力。
上京城的百姓卻在緊張的氛圍里活絡起來。
街市上掛起了燈籠。兔兒燈、蓮花燈、走馬燈……形態各異,流光溢彩。小販的叫賣聲也帶上了幾分喜氣。攤位上瓜果時鮮,月餅糕點,琳瑯滿目,月餅鋪子前的人排到了巷口,一派熱鬧景象。
各家各戶也都動了起來。
婦人們在廚房里忙碌,案板上撒著雪白的糖霜。男人們搬來梯子,踮著腳往門楣上掛大紅的燈籠。孩子們也舉著紙燈,在巷子里追逐笑鬧……
薛府捎了信,讓薛綏回去過節。
薛綏婉拒了,讓錦書捎些糕點茶餅回去,全了禮數,便不再提此事。
中秋那日,她同慧明師太和庵里的姑子們,吃了一頓簡單的團圓飯,幾樣清淡的齋飯,也算應了節。
晚膳后誦完經,眾人便各自散了。
夜下的庵堂,一片寂靜。
遠離塵囂,沒有中秋的笙歌與熱鬧。
薛綏不忍錦書、小昭和如意她們與自己一樣枯守清寂,便早早打發了她們,讓她們結伴下山,去城里街市,吃點可口飯菜,看看花燈。
然后借口賞月,獨自來到庵堂外。
水月庵大門的老梅樹枝椏橫斜。
她倚著樹干,看著天邊那輪漸漸豐盈的月影,摩挲著袖中溫潤的連理玉佩,思緒萬千。
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靜靜駛來,停在陰影里。
車簾掀開,露出李肇清俊的側臉。
“上來。”
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溫柔的笑意。
薛綏依言上前。
李肇伸出手,穩穩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將她拉入溫暖的車廂。
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松木清幽撲面而來。
案幾上放著一個小巧的竹籃,里面放著精巧的月餅,一壇尚未開封的桂花釀,還有一盞做工別致的琉璃燈,散發著朦朧柔和的光暈,將狹小的空間染上一層暖意。
“太子監國,竟有如此閑情逸致?”薛綏打趣。
李肇握住她的手,指尖帶著涼意。
“再忙,中秋也該陪你。”
薛綏默言。
馬車緩緩駛出山間小徑,沒有去繁華的街市,只沿著僻靜的河岸小路,向著城郊靜謐處行去。
駛過石橋,但見寬闊的河面上,漂浮著百姓放下的河燈,點點燭光順著水流遠去,像散落的星辰……
二人沒有入城,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河岸高地,坐在平坦的山石上,眺望中秋盛景。
夜風帶著河水的濕潤和岸畔桂子殘留的甜香,輕輕拂過面頰,吹散了宮闈朝堂帶來的沉重。
“宮里的月餅太甜,想著你未必喜歡。特意繞去城南拐角那家老字號買的。聽來福說,他家這蓮蓉蛋黃餡的,清甜不膩,最受姑娘家青睞……”
李肇遞過來一塊,目光落在她臉上。
薛綏接過,輕輕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蓮蓉混合著蛋黃特有的沙糯在舌尖化開。
“著實清爽可口,好吃。”
李肇眉眼笑開,眸底的疲憊似乎都淡了些。
“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仰頭看他,燈籠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比起你在紫宸殿應對那些明槍暗箭,我這算什么委屈?青燈古佛,日子倒也清靜舒心……”
李肇拿起琉璃燈,將燈芯撥亮了些。
光暈瞬間擴散開來,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將他們籠罩在一片小小的光明之中。
他將燈遞到她手里,“小時候聽奶娘說,中秋的燈能照見心中所想。你看,這燈里的影子,像不像你我?”
琉璃燈上刻著纏綿的連理枝。
交錯的影子竟真像兩人依偎的模樣。
薛綏心頭微暖,李肇又道:“等忙完這陣子,帶你去城外的月棲河,聽說那里的月色最好。”
薛綏將琉璃燈抬高,指尖是溫潤的暖意。
“我等著。”
李肇忽然傾身,在她額間印下一個輕吻,帶著桂花釀的清冽。
“平安,我想下旨廢了你的尼籍,讓你堂堂正正站在孤身邊。”
薛綏心頭一震。
她抬頭,撞入太子深邃的眼眸……
里面映著漫天的星子,也清晰地映著她自己的影子。
“朝局未穩,此時徒增口舌。何必?”
“孤決意如此,何人敢攔?”
薛綏沒有直接回答他。
夜風吹動袍角,清冽怡人。
她微微仰頭,看著天邊疏朗的星子。
太子雖代天子行監國之權,卻非天子。
根基未穩,多少人虎視眈眈,就盼著他出錯……
“殿下,來日方長。”她低語道。
既是安撫,也是承諾。
李肇:“薛平安,你終歸是要嫁我的。”
他語氣篤定,順勢將她的頭輕輕攏靠在自己肩上,下頜抵著她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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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拂過岸邊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聲響。
遠處模糊的喧鬧隨河風傳來,隱約可聞。
琉璃燈的暖光靜靜流淌,將兩個依偎的身影拉長,寧靜雋永,像一幅尚未完工的水墨畫。
沒有喧囂的宴席,沒有繁復的禮儀。
一碟月餅,一盞燈,連同彼此掌心的溫度,構筑起一個溫暖的港灣,足以抵御這世間的風霜。
薛府。
雪姬躺在拔步床上,臉色白得像張宣紙。
她近來咳嗽得越發厲害,常常整夜不能安睡,連帶著伺候的丫環都熬得眼圈發黑,瞧著憔悴了不少。
“雪姨娘,藥……藥熬好了。”
小丫頭捧著藥碗,怯生生地走近床邊。
雪姬恍若未聞。
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秋風卷著雨絲打在窗畔的芭蕉葉上,眼神空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沒想,只是空著。
一陣腳步穿過院門,由遠及近。
薛慶治走進來。
他沒穿官服,一件家常直裰,眉宇間帶著近乎溫柔的笑意。
“怎么又坐起來了?”
他在榻邊坐下,聲音放得低柔,替她掖了掖被角。
“大夫說了,你這病,最忌勞神憂思,要好生靜養才是。”
雪姬眼睫顫了顫,目光緩緩落到他臉上,帶著一絲恍惚的探究。
“老爺……”她聲音嘶啞干澀。
“妾身這破身子……怕是好不了了。若妾身去了……求老爺看在多年情分上,多多照拂六姐兒……”
她喘了口氣,胸口微微起伏,聲音更低,“她性子倔……可終究……是老爺的骨血……”
薛慶治沒有應聲,抬頭看那捧藥的丫頭。
“藥溫得正好?”
丫頭忙點頭,手微微發顫。
“回老爺,婢子親自盯著火候,這是剛熬好的,晾得差不多了。”
薛慶治讓丫頭把藥碗遞過來,親手接過,用小勺輕輕攪了攪,又吹了吹,舀起一勺遞到雪姬唇邊,前所未有的耐心。
“莫說這些喪氣話。把藥喝了,好好睡個安穩覺。”
藥氣氤氳,甜腥味似乎更重了些。
雪姬定定地看著他,嘴唇抿得發白,身體幾不可察地往后縮了縮。
“怎么?”薛慶治眉頭一蹙,隨即又舒展開,語氣更柔和了一些。
“怕苦?我讓人備些蜜餞。喝完藥就吃一顆,可好?”
雪姬身子微微一僵。
空洞的眼中,忽然漾起一點水光,像枯井里落了滴雨。
眼前的男人,是她一生中所有不堪與狼狽的根源,也是她泥沼般人生里為數不多的、虛幻的光。
“老爺……”她聲音哽咽,干裂的唇微微翕動,在那片刻的溫情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為何……突然待妾身這樣好?”
“怎么跟孩子似的?待你好,還要論個長短不成?”
薛慶治微微一笑,藥勺又往前送了送。
“等這陣風波過去,我帶你去江南走走。那里水土養人,你的病……定會好起來的。”
雪姬咳嗽兩聲,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順從地張開口,將那勺溫熱的、帶著詭異甜腥的藥汁咽了下去,又仰頭看他。
“六姐兒怎生還不回來……”
薛慶治的手頓了頓,又舀起一勺藥,遞了過去。
“一早便派人去庵里傳話了。你安心養著,她一會兒便回來看你了……”
李肇:讀友們,孤求婚了,你們看見沒得?
讀友:???啊這……
薛綏:???這便是太子的“便宜行事”?果然夠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