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第287章 血債還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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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血債還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3日  作者:姒錦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姒錦 | 問九卿 
來福望著薛綏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角門,轉身便在雨幕深處的庭院里,尋到了李肇。

從前的太子殿下最厭風月,不愛侍弄花弄草,今日卻是蹲在情絲花前,輕捻殘瓣,像工匠打磨玉器一般,專注出神……

“啟稟殿下,薛六姑娘已走遠了。”

李肇背對著他,輕輕嗯聲,沒有回頭。

雨幕里,立著一個墨色勁裝的男子。

是東宮暗衛夜梟。

不知他是何時來的,如鬼魅般靜立。

“殿下若想留,她便走不掉。”

李肇一怔,忽而低笑出聲。

“留不住的,就像這花,縱是拼盡全力讓它盛放,終要被風雨打落泥濘。孤惜它、憐它,卻不能強折枝頭,更不能移入暖房,那樣反教它枯萎得更快,凋謝更早……”

夜梟沉默,不懂。

來福卻是心頭酸澀,心疼主子。

“她的血仇未報,我的根基未穩。”

李肇轉身踏入雨幕。

四周安靜得像亡者的靈堂。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清俊的臉上,像一個被剝去鎧甲的敗將,字字如霜。

“何況,她不喜歡孤,如何強求?”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快。

凜冽的寒意,仿佛一夜間便飛遍了上京的大街小巷,朱門寒舍里,炭盆燒得通紅,也驅不散那滲入骨髓的寒意。

承天門的左掖門旁,一個黑漆漆、僅容一紙投入的“揭弊箱”,牢牢地釘在宮墻的石基上。

那是太子李肇新設的“鳴冤筒”。

凡有冤情密告、檢舉不法者,皆可匿名投入此箱。

黑洞洞的鑄鐵箱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獸獠牙,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散發著無聲的恐懼和誘惑。

起初,人群只是遠遠觀望,指指點點。

直到第一個用破布包裹著頭臉、身形佝僂的老郎中在夜色下,顫抖著將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片投入漆黑箱口,并迅速消失后,壓抑已久的暗流,再次被點燃了……

沒有人知道誰揭發了誰……

揭發了什么事……

恐慌如同瘟疫,在上京勛貴中無聲蔓延,悄無聲息……

往日里門庭若市、笙歌不斷的府邸,如今門戶緊閉,連采買的下人都行色匆匆,眼神躲閃,仿佛身后有鬼追著。

茶樓酒肆里,關于某某大人的流言,成了最下飯的佐料……

鄭國公府,氣氛更是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正院……

郭丕躺在錦帳深處,眼窩深陷,渾濁的目光死死盯著頭頂繁復的雕花,每發出一個字,喉嚨里都有“嗬嗬”的痰音。

“好……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

郭云容紅腫著眼睛,跪在榻前,緊緊握著祖父枯瘦如柴的手,聲音哽咽。

“祖父,太醫說你吃著這新藥,脈象漸穩,你不會有事的……”

郭丕渾濁的眼珠,緩慢地轉動了一下。

良久,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拿……紙……筆……”

堂內小廝連忙將筆墨捧到榻前小幾。

“出去。”郭丕看著郭云容。

又轉向坐在一旁的大兒子郭洪。

“你們……所有人……都出去……”

“是。”

眾人魚貫退下。

屋內只剩沉重的呼吸和死寂。

郭丕讓長隨將自己扶起,顫抖著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握筆,蘸飽墨,在那上好的宣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幾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次子郭明遠,長孫郭照懷,勾結隴西節度使蕭琰,工部的王啟年、戶部馬元魁、大理寺謝延展等人……虛報兵額、篡改賬冊,截留、倒賣軍需,罪證確鑿,罪無可赦

寫罷,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神,手一松,頹然癱倒。

“快馬,將賬冊一并交給太子。”

長隨捧著那紙,手抖得如同篩糠。小說宅已發布醉薪漳結

“老爺,這……這……何須如此……”

郭丕猛地一陣咳嗽,幾乎背過氣去。

“告訴照懷……祖父對不住他……讓他認下……保全…宗族香火…”

他閉了閉眼,兩行渾濁老淚滑落。

“郭家子孫…的血…不會白流……蕭嵩、謝延展……這些個……老匹夫…也休想…獨善其身……”

刑部大牢,地字丙號。

石墻透著刺骨涼氣,碗口大的氣窗里,漏出的一點慘淡光暈,照著滿室霉味與血腥,更襯得這方寸之地,如同陰曹地府。

郭照懷縮在墻角,囚衣成了破布,臉上鞭痕還在滲血,哪還有半分貴公子的模樣?

他眼神渙散,想著祖父托人捎來的話。

認罪揭發、拉人下馬。

以自己和二叔的命,保全郭家宗族。

身為國公府嫡孫,他應當盡孝,可西疆那一樁軍需貪墨案,他當真從未沾手,更未分贓,著實冤枉。

憑什么?

祖父要冤枉他?

憑什么讓他去死?

他還有嬌妻美妾在室,還有年幼的兒子……

他不想死……

不能死。

絕望如冰冷的毒蛇,勒緊他的心臟。

“哐當——”

牢門開了。

進來一個低眉順眼的青衣獄卒,頭上斗笠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個冷硬的下巴。

身后跟著個不起眼的小獄卒,捧著食盒。

郭照懷破口大罵。

“哪來的雜碎?給爺滾出去……”

那獄卒沒吭聲,步履沉穩地走到他面前,摘下斗笠,露出一雙清冷的眼……

“郭大公子,還記得我嗎?”

薛綏踢開腳邊稻草,蹲到他面前,指尖敲了敲食盒,看著他笑。

“故人為你送行來了。”

小昭打開食盒,里頭擺著金黃的酥油餅。郭照懷干裂的喉嚨,猛地一動——

“薛六,你不是出家去了嗎?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想干什么?”

薛綏慢條斯理地拈起一塊點心,在指尖碾了碾,酥皮簌簌落下。

“十年前,臘月廿三,寒鴉渡蘆葦蕩。”

郭照懷渾身一震。

“你揪著我頭發,把我踹進冰水里。”

薛綏盯著他放大的瞳孔,笑容冰冷。

“就為了討平樂公主歡心。你用隨手折的蘆葦稈,硬生生戳我的眼睛,還笑嘻嘻地問我,瞎子的天,是不是全黑的……”

“陳年舊事,你,你提它做什么……”郭照懷驚恐地往后縮,卻被沉重的腳鐐生生拽住。

鐵鏈嘩啦作響。

薛綏把一個點心丟在他面前。

“我高燒七日,差點死去……還有,那年冬天,普濟寺的假山下,你們將我塞在冰窟窿里,用雪團抽我脊背……”

“幸得好心人相救,方能活到今日,為你送終。”

一句一句。

塵封的罪孽,在大牢的霉味里,重新剝開,再次結痂……

她慢慢松開手。

又一個點心滾在郭照懷的腳邊。

金黃的皮沾了泥,像極他如今狼狽的處境……

“薛六,你區區草芥,膽敢謀害朝廷命官?”

“你是階下囚。”

薛綏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祖父已把你當成棄子,無人能再保你。你死后,不會有一張干凈的裹尸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郭大公子,當年的你,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報應?”

“你……你這個瘋子!”

“瘋子,是嗎?”薛綏道:“我會如你所愿……”

郭照懷看著她眼底翻涌的戾氣,瞳孔一縮。

撲通!

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

“當年……當年是我年少無知……玩笑開過了頭……薛六姑娘……你大人有大量……放……放過我……我給你磕頭……”

他忽然涕淚,掙扎著想磕頭求饒。

“遲了。”薛綏冷笑,“黃泉路遠,你墊墊肚子吧,免得做個餓死鬼,也替我看看,瞎子的世界是不是黑色的……”

郭照懷拼命搖頭。

恐懼讓他語無倫次。

“不!我不吃!有毒!這里有毒……”

“怎么會有毒呢?這是上好的點心。”薛綏溫柔地笑,湊近他耳邊,聲音很輕。

“我為了布這一局,煞費苦心……還精心為你準備了餞別禮,怎么會落下如此拙劣的把柄?放心吃吧,比你當年喂我的豬食甜多了。”

“薛六,你做了什么,對我,對薛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這個瘋婦……”

“郭大公子,好走——”

薛綏慢慢從懷里掏出一本畫冊,抓住郭照懷痙攣抖動的手,用他的鮮血,將畫著他的那一頁,勾出一個巨大且猙獰的血叉。

“小昭。”薛綏漠然起身。

小昭應聲,眼里發著狼崽般興奮的光。

薛綏沒有多話,轉身踏入牢門外的陰影。

背后,是郭照懷撕心裂肺的詛咒。

“薛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小昭抓起一塊酥油餅,狠狠塞入他大張的嘴里。

“唔……”

短促的慘叫聲堵在喉頭。

獄中老鼠尖叫,亂竄。

腳步聲遠去,牢門再次哐當一聲,沉重鎖死……

金黃碎屑混著血污,被踩踏在地,像郭照懷曾經煊赫,如今卻卑賤的命運。

他死了。

薛綏用十年前的怒火,把一個國公府世子從云端拽進泥地,在眾叛親離里,爛死在這不見光線的大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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