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第278章 藥浴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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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藥浴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10日  作者:姒錦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姒錦 | 問九卿 
雨聲淅瀝。

室內氣氛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棉絮。

李肇那一聲裹挾著雷霆之怒的厲喝,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狠狠劈開了客堂內凝滯黏稠的空氣。

“殿下……可以放手了。”薛綏無力。

聲音帶著強弩之末的虛弱,額角冷汗涔涔。

“血又流下來了,仔細污了殿下的手。”

“污?”

李肇征戰沙場,見過太多傷口,太多血色。

新鮮的傷口,流出的血該是鮮紅,而眼前的傷,卻透著一種不祥的暗紅。

這顏色,像極了黑風口那些感染了無名疫癥、最終咳血而亡的士兵嘴里流出來的污血……

“薛平安,這傷很不尋常。”

“些許暗器擦傷……勞殿下掛心。”

薛綏閉了閉眼,試圖凝聚逐漸渙散的精神。

“貧尼……死不了。”

“你還要嘴硬到幾時?非要等到孤為你入殮時才肯松口?”

“殿下……”她喘息一下,聲音破碎而低啞,卻帶著一絲奇異的冷靜,“貧尼若真死了……不正合殿下心意?省得……礙殿下的眼……”

她扯出一個極其虛弱的、近乎挑釁的笑。

“一了百了……豈不干凈?”

“你——”李肇被她刺得肉痛。

他真想掐死這個不知死活的瘋婦。

“你真懂得如何讓孤動怒……”

李肇渾身緊繃,伸手扼住她,幾乎要將人摜在座榻上——

“殿下,老臣張懷誠求見……”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李肇緊繃的指節驟然一松,“進。”

張懷誠背著藥箱疾步而入,見室內景象,先是一怔,隨即垂首。

太子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那女子整個人籠罩在陰影里,一只手仍扣著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衣襟上沾染著點點刺目的血漬。

“老臣叩見太子殿下。”

“免了!”

“殿下,容老臣先查驗傷勢。”張懷誠俯身請命。

“嗯。”李肇退至一側,目光卻未從薛綏蒼白的面容上移開。

張懷誠應聲上前,放下藥箱,動作麻利而沉穩。

他先仔細凈了手,才輕輕托起薛綏受傷的左臂。

冰冷的指尖觸碰傷口,薛綏下意識抿唇,額上冷汗瞬間又涌出一層。

李肇盯著她的反應,下頜繃得更緊,負在身后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如何?”

張懷誠收回手,對著李肇深深一揖,面色凝重。

“回稟殿下,妙真師父的傷口……甚是古怪……”

“有毒?”李肇的聲音繃得像拉滿的弓弦,每一個字都透著焦灼。

張懷誠搖搖頭,又點點頭。

“似毒非毒,非尋常蛇蟲草木之害,倒像是,倒像是……用疫病尸身的穢物配伍熬制,且摻入了腐骨草一類延緩傷口愈合、加劇痛楚……如此便如寒毒侵體,阻滯血脈之癥……”

他頓了頓,語氣更為沉重。

“此毒發作緩慢,卻如附骨之疽,若不能及時拔除,寒毒深入臟腑,輕則傷及經脈,重則……恐有性命之憂!且拖得越久,越難治愈……”

李肇臉色微微一變。

“可有法子?”他問,聲音低沉得可怕。

張懷誠面露難色:“需盡快以銀刀刮去瘀肉腐毒,暫緩寒毒蔓延之勢……”

他看一眼薛綏蒼白如紙的臉,有些猶豫。

“刮毒過程極其痛苦,如烈火焚身,冰針穿髓,非常人所能忍受!且妙真師父早前曾染雪里枯重疾,損及元氣,恐……恐是難熬……”

李肇目光沉厲,掃向唇色青白的薛綏。

她閉著眼,指尖還穩穩搭在膝頭,呼吸很輕,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全然看不出半點張懷誠所說的元氣大傷,疼痛難熬的樣子。

真是能忍人所不能忍。

他眉峰緊蹙,“那還愣著干什么?刮!”

聽他言辭冷硬,薛綏看一眼露在外面的小臂,淡淡開口。

“算不得什么,張太醫盡可動手,不礙事的。”

“算不得什么?”李肇猛地直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狠狠盯了薛綏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蘊藏著驚濤駭浪。

“生死關頭還敢逞強。你是嫌命長了?”

薛綏輕咳一聲。

此刻的李肇就像是一個被點燃的炮仗,誰碰到他都要炸開……

她不惹。

“有勞太醫了。”

張懷誠低垂下頭,不敢看太子的臉色,更不敢怠慢,從藥箱取出薄薄的銀刀用火炙烤,再噴上烈酒,拿出瓷瓶中的白色粉末。

“妙真師父忍一忍,刮去腐肉污血時,會有些刺痛。”

薛綏點點頭。

深深地呼吸一口,垂下眼瞼……

匕首即將觸及傷口,李肇突然伸手,一把奪過了張懷誠手中的薄刃小刀。

“孤來。”他聲音低沉,不容置疑。

薛綏一怔,抬眼看他。

燭光下,他下頜線條緊繃,眼神專注地盯著她猙獰的傷口,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整個人泛著一種異樣的認真。

“殿下金尊玉貴,這等污穢之事……”薛綏試圖婉拒。

“少廢話。”李肇打斷她,語氣生硬。

“孤手上扒過的尸體,比你見過的死人還多。”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將她籠罩。

薛綏索性閉上眼睛。

也罷,他此刻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總要找個發泄口。

剜骨療傷,皮肉之苦,由他親手施加,也算一種另類的報復。她的疼痛,肯定能讓他無比痛快……

且由他。

薛綏微微別過臉,做好了承受劇痛的準備。

沒有料到,李肇執起匕首,小心翼翼刮去傷口周圍的毒血,動作之穩、之細,竟比經驗豐富的張懷誠還要輕柔。

薛綏睫毛輕顫。

沉水香混著雨氣的味道,溫熱的呼吸拂過臂彎。

帶來一種麻癢的酥麻感。

“疼就出聲。”李肇語氣生硬。

薛綏垂眸:“貧尼修的是苦行,這點痛算什么。”

李肇動作一頓,抬眸看她側臉。

燭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輪廓,睫毛微微顫抖,顯然是在強忍。

他心中莫名一堵,指尖用力,拔毒散滲入傷口,薛綏猛地吸氣,額角滲出冷汗,卻硬是沒吭一聲。

“死鴨子嘴硬。”

李肇低聲咒罵了一句,動作卻未停。

當刮到一半時,又不忍她冷汗浸濕眉角,動作一頓,幾乎下意識地,抬起未持刀的左手——那柔軟的綢料,輕輕拭去她額角的冷汗。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兩人都有一瞬間的僵滯。

“當年在普濟寺的假山下,你也是這副鬼樣子。”

李肇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意,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

“寧愿凍死,也不肯向孤求助。”

薛綏的身體驟然僵住。

冰封的記憶被撬開一角,刺骨的寒冷與少年李肇狠狠丟下來的、帶著他體溫的狐裘仿佛瞬間重現。

那個同樣嘴硬心軟、別扭又固執的少年,就在眼前……

她喉頭有些發緊。

當時少年……

曾用體溫焐熱過她凍僵的身體。

嘴硬心軟的人,一直是他。

“殿下……”她聲音低啞下去,帶著一絲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復雜情緒,“是個良善之人。”

李肇握著刀的手猛地一頓,突然被“好人”二字燙到,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抬頭看她。

沉默對視一瞬。

他低下頭,繼續處理傷口。

只是動作,似乎更輕緩了些。

燭火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纏繞著彼此交迭的呼吸……

就連沉默都染上了一抹夜的黏稠。

按壓間,李肇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她手臂內側一處陳舊的疤痕,眼神倏然一暗,握著刀柄的手指緊了緊,力道在那一剎那,無意識地加重了幾分。

“呃……”薛綏猝不及防,痛得悶哼出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

“哼!說最狠的話,嘗最痛的苦。”李肇抬頭看她,目光里寫滿了恨鐵不成鋼,語氣近乎挫敗。

“薛平安,你是不是永遠不知道什么叫服軟?還是你篤定了孤……拿你沒辦法?”

薛綏迎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沉水香裊裊,是兩人糾纏的氣息。

窗外雨勢漸緩,檐角水滴墜地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直到傷口完全處理干凈。

她見李肇喘著氣,一動不動,才輕輕咳嗽。

“殿下,清理好了。”

說著,她便想把撕裂的衣裳攏好,卻牽扯到傷口,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手臂無力地垂落。

“別動!”李肇下意識抓住她試圖整理衣裳的手腕。

“我是會吃人么?這么怕我碰到你?”

四目相對,呼吸可聞。

空氣中彌漫著藥味與淡淡的血腥。

薛綏受不了他灼熱的目光,想偏頭躲開,卻被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后頸,拉近……

他的掌心帶著薄繭,溫熱的觸感透過肌膚傳來,讓她心跳失序。

“殿下,張太醫……”

她試圖提醒他還有旁人在場。

“下去。”李肇頭也未回,聲音冷硬。

說罷低頭攏住她,按住她的肩膀輕輕一扳,迫使她仰頭看自己……

仿佛當張懷誠是個死人一般。

當然,張懷誠此刻也恨不得自己是個死的,或者干脆是個聾子瞎子……

可是,他還不能死啊……

張懷誠進退維谷,膝頭發軟地拱手稟報。

“殿下恕罪!老臣還有要事稟明……刮毒只是第一步,毒素雖暫緩蔓延,但已侵入肌理。后續需以藥湯浸浴拔毒,蒸騰藥力,方能將深入之毒逼出體外……”

李肇瞇眼:“浸浴拔毒?”

張懷誠輕咳,冷汗浸透內襯。

在李肇深不可測的目光中,硬著頭皮開口。

“此過程……需除去外衫,只留貼身小衣,以便藥力滲透……”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帶著十二萬分的尷尬與謹慎。

“且需時刻有人在旁看護,寸步不離,以防她力竭暈厥,沉入藥湯……”

除去外衫?

只留貼身小衣?時刻看護?

李肇霍然轉身,目光直直射向張懷誠。

他認真的?

張懷誠被太子爺看得頭皮發麻,擦著冷汗垂下頭。

“藥浴所需和內服湯藥,老臣這就去親自煎制……”

說罷不待李肇回答,便如蒙大赦一般,拱拱手,幾乎小跑般往外退,險些在門檻兒上絆倒。

“張太醫……”薛綏喊他,“張太醫將方子寫下來便是,貧尼回去再自行調理……”

“你傷成這樣,回哪里去?”李肇猛地回頭,“留下!”

“殿下說笑了。”薛綏微微蹙眉,“貧尼方外之人,怎可久居太子別院……傳揚出去,于殿下清譽有損。”

“孤的清譽,何時輪到你操心?”李肇低頭逼近,鼻尖幾乎擦過她的額頭。

“孤讓你留,你就得留。”

兩人距離極近,薛綏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和藥味。

也能看到他眼中牛一樣不容置疑的霸道……

她忽然笑了。

“殿下是想軟禁貧尼?”

“隨你怎么想。”李肇眸色深沉難辨。

說罷,又低頭啞聲。

“當初為孤種情絲蠱。后來又私自作主解蠱,一句解釋都無。薛平安,你這里……”

他指尖滑到她心口,指節點了點,“從前種種,可有過一絲動容?”

薛綏閉上眼,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

解蠱時的萬蟻噬心,折壽十年的代價,她從不想告訴他。

“殿下莫要怪罪。其實我十年前,就該是個死人。如今活著,無非為著一己私仇,茍延殘喘……命如草芥之人,怎配對太子動容?”

李肇看著她刻意疏離的眼神,喉結滾動。

“很好。”

他慢慢起身,看著窗外的雨幕,胸口劇烈起伏。

眼中閃過的痛楚,隨即被冷漠覆蓋。

“孤不會再問。”

說罷,他背對她靠窗而坐,仿若入定一般。

薛綏看著他孤冷蕭索的背影,輕輕撫摸著手臂,心中五味雜陳。

這算什么?報復?關心?

還是……未了的情絲?

屋檐上雨滴沙沙,無休無止地敲打著幽篁居的窗欞。

這深夜的靜室,愈發壓抑死寂。

待張懷誠帶著兩個小廝抬著盛滿藥湯的木桶,顫巍巍地進來復命,門外守著的錦書和小昭,也跟著推門而入。

“姑娘!”

小昭一眼便看見自家姑娘半邊衣袖被撕裂,露出小臂上的傷口紅腫,還在滲著血絲,比方才還要狼狽幾分,不由氣得心口劇震。

“哪個天殺的干的,婢子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咳!”錦書瞥她一眼,斂衽躬身。

“多謝太子殿下命人尋醫。只是姑娘家身子金貴,不如請殿下與太醫到外間稍候,婢子來伺候姑娘寬衣?”

張懷誠拱手一禮,將事情的始末簡潔地解釋了一番,又緊張地對李肇道:

“殿下,事不宜遲,須立刻為妙真師父藥浴拔毒……”

薛綏望一眼李肇。

“請殿下回避。”

李肇眼神一沉。

見她撐著座榻起身,額角和頸側布滿了汗濕的痕跡,那原就凌亂的衣裳早已被冷汗和血漬浸透,緊緊貼在單薄的身上,勾勒出纖細玲瓏的輪廓……

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伴隨著更深的恐慌和一種被稱之為“占有欲”的陌生情緒,猛地沖上頭頂。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神瞬間幽深,胸腹間翻涌著自己也無法解讀的暗流……

“都出去。”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決斷。

張懷誠和幾個侍人皆是一愣。

“殿下?”

錦書臉色煞白,正要上前,卻被李肇一個凌厲如刀的眼風釘在原地。

“孤說,都出去!”李肇目光如寒冰掃過眾人,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沒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錦書與小昭呼吸一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擔憂地望向薛綏。

薛綏沉默。

片刻,才抬眸輕聲安撫。

“下去吧。”

錦書低應,瞄她一眼,默默退下。

小昭眼眶泛紅,想違逆又不敢,一步三回頭,咬牙將門重新合攏。

門扉關閉的輕響,像是掐斷了最后一絲外界的聲息。

二人對視無聲。

只余下室內燭火燃燒的噼啪微響,以及窗外再次急驟的雨聲……

二合一章……

李肇:你倒是合啊!

薛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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