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第120章 借刀_宙斯小說網
當前位置:宙斯小說網 >>言情>> 問九卿 >>問九卿最新章節列表 >> 第120章 借刀

第120章 借刀


更新時間:2025年03月11日  作者:姒錦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姒錦 | 問九卿 


普濟寺的夜,向來多雨。

文嘉早早便抱著女兒,蜷縮在禪房的床榻上,睡下了。

禪院的檐馬在夜風中晃蕩,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將門外范秉的咆哮也送了進來。

“我要見公主!你算什么東西,給我滾開!”

“滾開——”

“老子可是公主的駙馬,當朝的駙馬爺范秉!你個禿驢,是不是活膩了!”

“找死嗎?”

今兒天未亮透,范秉便尋到了普濟里來糾纏。

在晨課鐘聲里跪求原諒,哭得聲淚俱下。

說自己和平樂絕對沒有私情,那天在端王府的事兒,是被人陷害的……

在旁人眼里,范駙馬在公主面前卑微至極。

從清晨跪到晌午,一直到烈日高懸,見文嘉依舊不為所動,他耐心便消磨殆盡,跪不住了,說了一些尖酸刻薄的話,灰溜溜下了山。

夜幕剛落,普濟寺的小僧正要關上寺門,他卻拎著酒壇,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

這時候,香客都已散去,寺里僧眾都是修行之人,輕易不會動手,范秉借著幾分酒意,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肆意撒潑。

一哭二鬧三上吊,他比之潑婦尤勝。

文嘉捂著女兒的耳朵,將一個繡著七寶瓔珞的護身符,輕輕放在女兒緊緊攥著的小手里,而后緩緩坐起身來。

砰——

范秉便一腳踹開了禪房。

文嘉的眼神,在巨響聲里瞬間冷凝。

“別吵著女兒。”她輕聲說著,整了整素白的裙裾,為女兒掖好被角,這才走過去,對著門外兩個不知所措的小僧,微微躬身行禮。

“勞煩小師父了,你們先去歇息吧,我同他說幾句話。”

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何況是公主和駙馬的糾葛?

兩個小僧雙手合十行禮,看了范秉一眼,這才退了下去。

“施主有事,便招呼我們。”

范秉滿臉怒容,甩了甩肩頭的雨水,“哐當”一聲,將酒壇摔在地上,抬腳就要往屋里邁。

“讓妞妞好生睡覺不行嗎?范秉,這是佛門重地!”

文嘉擋在門口。

燭光映照著她清瘦的面龐。

案頭抄到一半的《法華經》,被燈光照得煞白。

五歲的妞妞,蜷縮在禪房的蒲草床上,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她的小手緊緊攥著被角,連同母親給的護身符,一起握在掌心,脊背止不住地顫抖,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她是醒著的。

在父親的暴力陰影下,這個過早懂事的孩子,學會了用裝睡來保護自己。

“我們出去說。”文嘉輕聲道。

范秉哼聲,搖搖晃晃地走近,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嗤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文嘉看著他歪歪斜斜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女兒睜開的眼睛,對視一眼,安慰的一笑,這才邁出門檻,緩緩將門合上。

“我有多少家底,你最清楚不過。”文嘉走到廊下,聲音平靜得如同這雨夜的禪院。

“這些年,我的嫁妝都被你揮霍一空。你一開口就要十一萬兩,我上哪兒去給你弄這么多錢?”

范秉坐在廊下,后背靠著圓木柱子,雙眼通紅,滿是醉意。

“你可是公主!你不會進宮去求皇上嗎?一個公主就這點本事?早知道你這么窩囊,老子當初就不娶你了!”

文嘉笑,“不是每個公主都像平樂。你當初是怎么娶到我的,你心里不清楚嗎?”

一聽這話,范秉像被人戳了肺管子。

他看出了文嘉的鄙視和不屑。

那是當朝公主天生的,高高在上的,他一輩子企及不到的尊貴。

“賤人!你別跟老子廢話,拿錢來——”

范秉伸手,一把揪住文嘉的衣角,用力拉扯,那瘋狂的模樣,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整個撕碎,才能填補自己的自卑。

文嘉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多年養成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

她落下眼淚,聲音飄忽得近乎絕望。

“我私庫的鑰匙,早被你拿走了。我還剩什么?我什么都沒有了,你為什么還要逼我?”

“你撒謊!”范秉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的頭往柱子上撞去。

“你肯定藏了私房錢!哪有公主這么窮的?說出去誰信!交出來,快給老子交出來!”

文嘉哀叫一聲,痛呼道:“我是真的沒有了!就算我去求父皇,他也不會拿這么多錢給我……”

見范秉不信,她抽泣著說道:“原本我還有一支母妃給我的玉葉金蟬簪,能值不少銀子,可年節時被平樂瞧上,硬生生拿走了……”

范秉哼聲,“別拿平樂公主來壓我!實話告訴你,今天不拿出錢來,老子活不成,也要拉你陪葬!!”

他雙眼圓睜,面目猙獰,近乎癲狂般施暴,喉中爆出獸鳴一般的辱罵。

細密的雨絲織成一片銀白的簾幕,將古剎籠罩在一片凄迷之中。

血線沿著眉心滑落下來,文嘉忽然低笑出聲。

“你有種打死我啊!打死我,你便什么都沒有了。”

她突然用力一掙,將范秉推得踉蹌后退。

她緩緩走近范秉,柔荑輕輕覆上他暴起青筋的手背,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啪”的一聲,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一個耳光結結實實。

“你整日花天酒地,游手好閑,只會欺負婦孺,算什么好漢?不是缺錢嗎?平樂曾向我炫耀過,她在西山的別院里,打造了一間流泉飛瀑的密室,莫說金銀數不過來,哪一樣珠寶不是堆積如山?她要什么有什么,有本事你去拿啊!”

雨水打濕了她猩紅的眼尾。

她偏頭望向雨幕。

菩提樹上,有一道利刃的光芒在夜雨里閃過——那是搖光埋伏的暗衛。

“敢騙我,老子饒不了你!”

范秉啐了一口,抹了抹嘴角,罵罵咧咧地走了。

文嘉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這才沖進雨中,對著天際行了一禮,而后雙手合十,緩緩朝著佛堂的方向跪了下來,以頭叩地,一連三拜。

“阿娘……”

不知何時,小小的妞妞走了過來。

小姑娘沒打傘,頭發濕漉漉的,滿臉都是淚痕。

“娘……”

那一聲稚嫩的呼喚,撕裂了文嘉最后的堅強。

她爬起來,一把將女兒緊緊摟在懷里。

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血污,她又哭又笑。

“就快解脫了,妞妞,我們就快要熬過去了。”

她將女兒抱到檐下,輕輕翻開妞妞手心的護身符,露出襯布里的偈語。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

這是凈空法師的點化,也是薛六姑娘給她的信物。

“妞妞,我們會解脫的,有人度我。”

第二日,早朝剛散,幾位天子近臣便齊聚在御書房,商討西境軍備與西茲國的異動,以及端王革新刑律和整治貪腐以來的朝堂局勢,各抒己見。

崇昭帝半靠在榻上,神色倦怠,不時揉著眉心。

“西境軍餉,已經耗去了國庫的三成。若是真的開戰,后續的補給需求只會與日俱增,朕就算傾盡天下財力,刮盡民脂,也填不了這個無底洞。依朕看,金部司的案子,不僅要查下去,還要嚴查、深查,往死里查……”

他的目光掃視著眾人,最后落在李桓身上。

“不僅戶部要查,兵部、吏部、刑部、御史臺、鴻臚寺、太仆寺等一應衙門,也統統都要查!這滿朝的蛀蟲,不論官職高低、權勢大小,吃下去的,都要給朕吐出來!”

李桓拱手領命,“是,兒臣遵旨。”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皆是神色凝重。

崇昭帝看著他們,將茶盞重重地擱在龍紋案上。

“就這么辦吧。朝堂事務,諸位愛卿多費些心思。今日朕還有私事要處理,眾卿先退下吧。”

陸駙馬已經在紫辰殿外候了兩個時辰。

許多人都看到了。

皇帝遲遲不召見,顯然是在為公主出氣。

眾人心下不免嘆息。

可惜了一代才俊,瓊林宴上打馬游街的狀元郎,一朝成為皇家駙馬,不僅斷了仕途,還陷入夫妻不和的困局。

今日,李肇也在御房書里。

他是太子,尚未理政,但可以學習理政。

不過,往常他是很少露面的,今兒卻恭立一旁,從頭聽到尾。

眾臣退下后,他和李桓向崇昭帝行禮,又被皇帝叮囑了幾句,這才退了出來。

李桓正要向他告別,李肇卻先一步走近。

“皇兄。”

他笑著打招呼,袖口上的蟠龍繡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來者不善。

李桓客氣地行禮,“太子殿下。”

李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與他并肩而行。

李桓卻不敢僭越,不著痕跡地落后一步,保持一個身位的距離,恰到好處地表現出謙遜、恭謹。

“不知太子屈尊相就,有何要事?”

“皇兄這般拘禮,倒顯得生分了。”

那日在端王別院“把酒共歡”后,兩人表面上親昵了不少。

至少在人前,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

李肇很不見外,單刀直入,“別苑搜出的西茲玉玨,你可調查出眉目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像李肇的為人。

李桓松了一口氣,面上仍帶著溫潤笑意。

“不瞞太子,我們都被蒙騙了,那玉玨是假的。”

“哦?是假的?”李肇挑了挑眉,“魏王如何說?顧少夫人又如何說?”他似笑非笑,“玉玨即便是個贗品,也該有一個生它的娘吧?”

李桓道:“魏王矢口否認,顧少夫人更是堅稱冤枉。一個是堂堂親王,一個是后宅婦人,哪來的動機和膽量與西茲勾結?依為兄愚見,這二人是被人陷害。通奸是真,通敵是假。”

李肇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李桓又壓低聲音,“幕后黑手布局精巧,挑起各方爭斗,從中漁利,心腸實在歹毒。”

李肇眼尾一勾,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眼神含笑。

“方才聽進奏官提及,西茲與舊陵沼有秘密往來,正巧皇兄的左翊衛在查此事,依我看,這局恐怕是沖著皇兄來的,你可要小心。”

李桓口頭稱謝,心下卻是巨震。

那個神秘出現又消失的“舊陵沼詔使”,的確讓他疑慮重重。

他懷疑這里頭有一個連環圈套,或是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否則,一個詔使來上京酒樓四處招搖,怎么又會突然消失不見?

兩人各懷鬼胎,一面走,一面笑著說話。

陸佑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見他們過來,恭敬地行禮。

李肇挑了挑眉,還了一禮,一言不發。

李桓則是和顏悅色,“駙馬久候了。”

說完又語重心長,“父皇最疼平樂,你們夫妻不和,父皇也憂心忡忡。你多擔待她些,她的小性子,該讓就讓,該告狀也別憋著,可不能太慣著她。”

陸佑安低頭應是,沒有多說什么,王承喜便出來傳喚。

“駙馬爺,請吧,陛下請您里邊說話。”

陸佑安微微欠身:“是。”

他先向兩位皇子頷首示意,這才轉身進了御書房。

“微臣陸佑安,見過陛下。”

崇昭帝半靠在榻上,后背貼著一個軟墊,露出滿臉的疲態,咳嗽幾聲,王承喜趕緊遞上帕子。

“駙馬。”崇昭帝抬手輕拭嘴角,不無冷漠地道:“你今日專程入宮,可是為平樂的事?”

陸佑安低頭拱手,“正是。”

崇昭帝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幾分。

“平樂打小被朕和她母妃寵慣壞了,行事多有不妥,但她對你的心意,是不容置疑的。你們還有一雙兒女,乖巧懂事,夫妻間有矛盾,相互包容便是。”

“陛下。”陸佑安突然撩起袍角,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臣是來請旨和離的,請陛下恩準。”

崇昭帝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么?你要和公主和離?”

陸佑安挺直脊背,擲地有聲地道:“請陛下恩準臣與公主和離。臣愿奔赴西疆,筑壘戍邊,固疆寧土,以畢生忠義報效朝廷,從此不再踏入上京一步。”

“放肆!”崇昭帝一拍御案,大聲呵斥,隨后又咳嗽起來。

這一聲怒喝,讓剛走出不遠的李肇和李桓都停住了腳步。

茶盞的碎裂聲,驚得檐下的云雀撲棱棱飛起。

兩人對視一眼,雖不知屋里發生了什么,但從這動靜來看,皇帝是真的動怒了,而且,是因為平樂。

李肇看了李桓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可惜了。”

李桓眉頭一皺,落后半步垂手而立,目光落在李肇新換的犀角蹀躞帶上。

“駙馬向來與世無爭,父皇就算惱他,也無非斥責幾句……倒是太子殿下,別管為兄多嘴,手底下的人,行事也張揚了些,尤其是左右衛率,在京城肆意盤查,驚擾百姓,惹朝野非議。若哪日父皇追究下來,為兄也不好為你遮掩……”

“多謝皇兄提點。”

李肇笑著謝過,與他拱手作別。

一路回到東宮,臉上的笑容才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冷冽。

“告訴那個西茲大祭司,他女兒,是死在平樂手上。”

暗室里站著的人,是夜梟。

每次夜梟現身,東宮必有大事發生。

關涯和元蒼等侍衛都守在外面。

夜梟領命離去后,梅如晦才得令走了進來。

“殿下,西茲人動作頻繁,恐怕要掀起一波朝堂風浪。這個節骨眼兒上,您何苦給自己招來麻煩?”

李肇輕輕一笑,眼底泛起奇異的光。

這時,窗外忽有白影掠過。

李肇快步走過去,猛地推開窗戶。

一只漂亮的白鴿俯沖進來,輕盈地停在他的手臂上。

李肇微微掀起唇角,撫它羽毛,“你倒是乖巧。”

白鴿低頭啄他,李肇取下它爪間的信筒。

信紙上烙著舊陵沼的印記。

一個背著刀的小骷髏頭,原本是死亡的象征,可李肇端詳片刻,竟鬼使神差地覺得,它長得格外可愛。

“魚兒咬餌了。”

他笑著轉頭,回答梅如晦方才的詢問。

“她擺了一出好戲,孤不看可惜。”

梅如晦頭痛。

這個“她”是誰,顯而易見。

可是那個她,還有眼前的這個他,兩個瘋子湊一堆,不是要瞎胡鬧吧?


上一章  |  問九卿目錄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