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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妙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我不認識……”
她壓抑著濃烈的情緒，聲音都在顫抖。
任誰都能聽出，這是個非常蹩腳的謊言。
但祝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好像在隱晦地表示——
不管你說什么，我都會信。
明妙撐著手臂坐起來，豆大淚珠簌簌滾落。
她哀傷地垂著眼睛，將被角攥得很緊。
祝聞干脆岔開話題：
“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我讓掌柜的請了大夫過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等、等等！”
明妙掐著掌心，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終于迎上祝聞的眼睛，
“抱歉，我剛才騙了你，其實我……”
話沒說完。
有人在敲門，自稱是客棧請來的大夫。
祝聞無聲地拍拍她的肩膀：
“先讓大夫給你看看。”
隨后起身迎出去。
大夫是個凡人，八十多歲，鶴發童顏，據說是城里最好的大夫。
他進來后，為明妙把脈，說是身體有些虛弱，沒有什么大礙。
“……不過有一點關鍵在于，這位姑娘近來郁結于心，時間久了，恐怕要醞釀出大問題來。”
祝聞聽得很專注，還仔細問大夫，接下來要怎么做比較好。
大夫在來之前，聽掌柜的反復提醒，說房內是位實力強大的修仙者，讓他千萬不能怠慢……
大夫是凡人，固然受到同樣是凡人的其他人的尊敬，但在修仙者面前還是不夠看的，所以內心是既惶恐又不爽。
現在看祝聞態度親切，沒有尋常那些修仙者高高在上的架子，心里的負擔先去三分，接下來說話也要上心許多。
他認真闡述了明妙的心情與病況的關系，除了開了些針對此次病癥的藥丸，還提到一些修仙者可用的靈藥，對凡人身體沒有負荷反而有益處的。
祝聞聽得還認真，還干脆讓大夫拿筆寫下來，說是回頭她對比著去找。
大夫很少見到有修仙者對凡人這么上心。
五洲大陸實力至上。
哪怕是爹娘親朋，因為仙凡區別而疏離、區別對待的，也不在少數。
像是祝聞這樣的，真是很少很少了。
所以大夫都忍不住夸：
“您真是位好姐姐。”
祝聞笑道：
“是呢，我也覺得是。”
她在笑的時候，明妙一直在看她。
其實，大夫說的話，明妙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明妙完全沉浸在了剛才的愧疚情緒里，甚至忍不住陷入泥沼——
她與我素未謀面，卻從斗獸場到這里，如此地幫我。
而我呢，卻要反過來欺騙她，連一點真話都不肯說。
這樣撒謊的我，如何對得起她的真心？
明妙的情緒有如翻江倒海，她的臉色也在一陣陣變化。
終于，等那位大夫開好藥離開，說是會拿藥方找人開好藥送過來，祝聞別的都不用管。
祝聞收好剩下的醫囑，隨口說道：
“這位大夫挺負責的，等你吃三天藥，咱們再去找他復診……”
“對不起，祝姐姐。”
明妙再次說道。
祝聞愣了下：
“就因為剛才的事？沒關系，你愿意說就說，不愿意說就不說。”
明妙搖搖頭，笑得有些蒼白：
“我這點事人盡皆知，也沒有什么不好說的。”
她這才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明妙今年十六歲。
之前的她，是西洲位列前三的大城的城主千金，爹娘皆為化神期的修仙者。
直到十五歲生辰以前，她都是活在城主爹娘的庇佑下，無憂無慮地長大。
哪怕她沒有爹娘那樣的天賦，從小就測出來是廢物根骨，沒有修煉的資格。
但爹娘從來沒有因為這個事情責怪她，反而憐惜她體弱，將數不清的天材地寶堆在她身上，希望能讓她無病無災。
那時的她，身邊都是善良的、對她好的人，有青梅竹馬的玩伴、世交家的哥哥、偶然認識的伙伴……
明妙的生命里出現了很多人，每個人都對她極好極好，好到讓她偶爾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東西是值得別人需要的。
或許是這樣的惶恐不安太強烈。
終于有一天，她的擔心成真了。
一樁舊事被曝光，明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被抱錯的假千金。
她的親生母親是個卑微的凡女，因為丈夫死了，獨自生下女兒，卻舍不得女兒吃苦，便趁著城主夫人意外早產的機會，調換了兩個孩子。
等自己的孩子明妙成了城主千金，那凡女將真正的城主千金往路邊隨意一扔，自己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所幸這件事，還有她的大嫂知情，便在多年后被人調查出來，也就此揭開明妙的真正身世。
明妙的爹娘……哦不對，應該是養爹娘，也就是城主夫妻兩口子，當面雖然是不動聲色，但對明妙的態度明顯就冷落下來。
包括明妙身邊的所有人，態度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好像明妙做錯了什么事情。
明妙自己也是惶恐的，她認為自己做了錯事，想要找爹娘認錯，也愿意從此就離開城主府。
可是沒等她見到城主夫妻，倒是先見到了被自己鳩占鵲巢的那個人。
她叫莊莊，是城主夫妻用了秘術找回來的親生女兒。
莊莊當年被人拋棄在路邊，卻意外被某隱世門派的高人撿到，帶了回去，也很僥幸地沒有吃太多苦。
而且到了測仙骨的年齡，莊莊被發現天資卓越，是數一數二的成仙之才，從此便成為門派的掌心寶，被師父師兄姐們寵愛著長大。
同樣是十五歲的年齡，明妙是個被爹娘庇佑的廢材，是沒有修仙資質的凡人。
但莊莊卻是仙門天驕，是未來最有可能呈現的人之一，那么高貴、美麗，宛若一輪皎月，襯得明妙如此地不堪。
當莊莊和城主夫妻倆站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的親密自然流露，大抵是血脈間的鏈接是不可抵抗的，所以他們很快就成了熟悉的一家人。
反倒是明妙，從此就成了局外人。
明妙對此很失落。
但她哪里知道，失去爹娘僅僅是個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