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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祝聞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輾轉聯系上了翟靈的姑姑。
她賠著笑,詢問翟靈的去向。
而對方只是將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讓她以后都不要再聯系。
祝聞自然不肯放棄。
她不知道他們在城里的住處,本來想要找熟人打聽。
可這些熟人似乎聽信了什么謠言,以為祝聞是找了有錢男人才撇下女兒跑路的,對她只有鄙夷,根本一個字都不愿意透露。
失去了信息來源,祝聞也沒了辦法,偏偏城里的工作不能丟,請假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所以,祝聞不得不先回到廠里,繼續工作攢錢,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熬了幾年。
而這些時間里,她始終沒有放棄聯系翟靈的親戚和周邊的熟人。
終于有熟人被她的堅持所打動。
大概在翟靈初中的時候,祝聞終于找到了翟靈就讀的學校。
她便迫不及待買了火車票回到老家去看女兒……
聽到這里,翟靈驀地紅了眼眶,竟是對這件事情一點都不吃驚。
“我知道!我見過你!你站在街的對面,跟個傻子似的望著我,對嗎?”
祝聞愕然不已:
“你、你知道?你看到我了?那你怎么……”
翟靈死死掐著掌心,近乎艱難地吐露出從未說出過的記憶:
“我看過你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認出你了。我猜到你是來找我的,當時我還很單純地渴望母愛,我覺得只要你來找我,那以前拋下我的那些年,便也沒什么,我都可以原諒……我只是想發發脾氣!鬧鬧別扭!我故意裝作看不見你,我想等你自己過來找我道歉、懺悔,說你很想我……可是你沒有!你只是遠遠地看了我一眼就離開了!你為什么要離開!你明明都看到我了!”
翟靈大聲質問著,雙眼緊緊盯著祝聞不放。
祝聞露出苦笑:
“是啊,我都看到你了,看到你上了你小叔的車,還朝著他撒嬌,你們就像是真正的父女一樣,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忽然有一瞬間,我不敢上前,害怕打擾你現在的平靜生活。因為他們都給我講,說你過得很好,你的親人們對你很照顧。所以我離開了。”
那時的她,依然連個好一點的住所都沒有。
城中村800塊一個月的房子,一眼就能望到頭,沒有獨立的廁所和廚房,全都是共用的,房間里除了擺張小床就什么都放不下了……
這樣的生活環境,祝聞要怎么上前去見翟靈?
讓翟靈放下那安穩的生活、友善的親戚、相處很好的朋友,去跟她一起住在城中村嗎?
所以祝聞退怯了,轉身離開。
母女倆就這樣錯過。
之后幾年里,祝聞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坐綠皮火車來看翟靈。
看女兒過得很開心,祝聞便沒有什么所求的。
她還找到翟靈的親戚們,每個月都給他們打錢,算是當母親的一點心意。
但她不知道女兒過得其實不好,她也不知道女兒早就知道她的存在。
兩人的錯過,一開始是偶然,后來卻摻雜著翟靈的一次次賭氣。
翟靈就是要裝出自己沒有母親也過得很好的樣子。
每當翟靈發現祝聞來看她,就會故意將幸福的一面展露出來,試圖以這種方式刺痛祝聞、報復祝聞。
然而,這種行為無異于飲鴆止渴。
翟靈內心的怨氣就這樣一日日地累積著。
后來選擇當明星,一時上頭簽下不平等合約,也是她想要報復的念頭在作祟。
甚至于在豎店拍戲時看到一身清潔工打扮的祝聞,翟靈還會有種隱秘的暢快感,覺得自己總算是真正的成功了,也報復到了祝聞……
激烈的對話過后,是漫長的空虛。
祝聞和翟靈都覺得很茫然,不知道該怎么總結過去這十幾年。
這讓翟靈不由得想起一個故事——
被關押在海底的魔鬼,最開始,它希望有人將它放出去,為此可以付出一百個金幣;十年后,它苦苦哀求,并暗自允諾誰放它出去,會給它一座金山;五十年后,它內心充滿了絕望和憤恨,并發誓不管誰放出它,它都將會殺死這個人……
這個故事,大概就和翟靈的心路歷程有異曲同工之妙。
幼時,她日日盼著母親回來,充滿了對母親的幻想和孺慕。
少年時,她將這種渴望壓在內心深處,雖然口是心非,但還是愿意原諒母親;
長大后,她已經不需要母愛了,她怨恨憎惡著帶給自己痛苦的母親,只想要等她出現后,用盡辦法地報復。
但是……
“這太可笑了。”
翟靈自嘲地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揪著頭發。
祝聞握住她的手腕:
“不,不一樣的。”
她迎著翟靈的婆娑淚眼,嗓音輕緩道,
“你說是想要報復我,可實際你并沒有這么做,不是嗎?你在豎店拍戲,遇到我當清潔工,便總是會以請客的名義,給整個影視城的清潔工送奶茶、便當和小涼扇之類的東西,不是么?”
祝聞也是在知道真相那一刻想通的。
那些記憶里散落的東西,終于在這一刻串成串,也完成了閉環。
翟靈別扭地偏開臉:
“我、我不是故意給你的……”
語氣已經明顯比剛才好了許多。
不再充滿激憤,只是有些別扭和傲嬌。
祝聞笑著拍拍她的發頂。
翟靈迅速避開:
“臟死了!”
說完她就后悔了。
該怎么解釋,她的意思不是嫌棄祝聞的手臟,而是說自己的頭發好多天沒洗過了所以很臟呢?
翟靈嘴唇囁動了好幾下,最后這些話都沒有說出來。
倒是祝聞,一眼看穿她的真實想法:
“不臟,你的頭發不臟的。”
翟靈有些驚訝。
半晌,又哼哼唧唧地把臉埋進膝蓋里。
“真是什么都不嫌棄,連我都嫌棄……”
祝聞隱約看到她藏起來的上揚嘴角,也笑了。
但祝聞還沒有忘記另外一件事:
“其實今天我來找你,還有件事情,關于你的官司,我希望可以幫到你。”
翟靈困惑地抬頭: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