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摟著肉唧唧的土黃小狗,后背緊緊貼著墻根。
她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里面寫滿驚恐:
“媽媽……狗狗……不要……”
越是緊張,祝曉說話就越是結巴。
祝聞不想強迫她,就半蹲著和祝曉平視:
“放心,媽媽不會傷害你的小狗,只是想給它洗個澡,你看它是不是臟臟的?”
祝曉慌張地避開她的視線,嘴里不斷重復:
“熱水……不要……小狗……不要……”
祝聞沉默了。
她猜測,周家人在說要殺狗來吃時,大概是說了“燒熱水”之類的話,才會在祝曉心中形成了強烈的恐懼印象。
祝聞便改了主意,耐心勸道:
“那這樣吧,寶寶親自給小狗洗澡好不好?”
祝曉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子挪回來:
“寶寶?”
祝聞點點頭,朝她溫柔微笑:
“嗯,寶寶就是你呀。”
祝曉傻乎乎地重復:
“寶寶……是我……”
祝聞再次點頭:
“對,寶寶是你,這是媽媽給你取的小名。每個人都有名字的,寶寶有沒有給小狗取名字?”
祝曉害羞地縮起下巴,很輕地點了下頭。
祝聞:“哦?它叫什么名字?”
祝曉一開始還不愿意說。
過了會兒,她在祝聞耐心細致的注視里,終于鼓起勇氣:
“它叫……狗狗……”
祝聞并不覺得奇怪:
“原來它叫狗狗?真是個可愛的名字。”
在祝聞一步步的接近之下,祝曉逐漸卸下了防備,決定聽祝聞說的,自己動手給狗狗洗澡。
祝聞撿了個家里不用的盆子,倒上適宜溫度的熱水,示意祝曉把狗狗放進去。
祝曉照著做了。
小狗喜歡水,一進水盆就開心地撲騰起來,把水濺了祝曉一臉。
祝曉非但不惱,反而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燦爛笑容。
祝聞笑了。
祝家其他人也笑了。
除了是欣慰于祝曉的放松,也是感慨祝聞的改變。
祝毅低聲跟孟紅咬耳朵:
“聞丫頭看著變了些,有點以前的樣子。跟周柏結婚的這幾年,她總是怪怪的,都有點不像她了。”
孟紅眼睛不好,但不妨礙她瞪祝毅的眼神犀利:
“你也知道啊,這該怪誰呢?”
“怪我怪我,所以這不是讓他們離婚嗎?以后日子還長著呢。”
祝毅低頭認錯,越來越覺得讓女兒和周柏離婚是個好事。
兩人的對話并沒有飄入祝聞耳里。
她從旁幫著祝曉給狗狗洗好澡,又用毛巾把毛發一點點擦干。
隨后,才帶著祝曉去房間里洗澡。
為了防止祝曉擔心狗狗,她還特意把狗狗抱進房間,給它做了個小窩蹲著。
這樣祝曉就可以邊洗澡邊看著狗狗,徹底放下心。
之后祝曉果然不再抵抗。
她任由祝聞把她抱進洗澡盆里。
這年頭,農村洗澡洗頭洗衣服用的都是皂角,天然又健康。
不過,祝曉都沒用上皂角,光是清水搓了一遍,就讓清水變成了泥水。
好在祝毅燒的熱水夠多,趕緊倒了臟水,換了新的。
如此搓了三遍,才總算沒有泥和灰了。
祝聞微微抿著唇,問她:
“寶寶,奶奶不給你洗澡嗎?”祝曉已經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她開心地捧著皂角搓出來的泡泡:
“奶奶說……我本來……就臟……”
不經意的話,卻聽得人扎心。
祝聞還算冷靜。
祝婉卻是受不了了:
“這周家人也太過分了!哪有這么苛待孫女兒的?”
她紅了眼睛,恨不得抱著祝曉安慰一番。
祝聞漫不經心地說:
“放心,這些賬會找他們一一算回來的。”
祝婉愣了下。
她看著祝聞淡漠如冰的側臉,驀地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她身為姐姐卻被同村的男孩子欺負哭了,祝聞作為妹妹,也是這樣冷著臉說‘要打回去’,殺氣騰騰。
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可靠又讓人安心的妹妹了?
祝婉低聲感慨:
“真好。”
祝聞不明所以,但她也覺得即將擺脫周家的日子挺好。
祝曉洗個澡,浩浩蕩蕩動員了全家,總算是洗成了白白凈凈的小姑娘——
因為常年營養不良的緣故,她個頭不高,頭發也是干枯泛黃。
但她皮膚卻像祝聞,天生就好,白皙水嫩,看著奶呼呼的。
她的臉過瘦反而凸顯了飽滿流暢的骨相,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像寶石般鑲嵌在不及巴掌大的小小臉兒上,精致得像個陶瓷娃娃。
可惜臉頰被孫芳留下了一塊淤青泛紫的巴掌印,之前臉臟還不算明顯,現在洗干凈了,連指印都是清晰的,氣得祝家人牙癢癢。
還有就是祝曉太瘦了,抱在懷里就是一把干巴巴的骨頭,讓祝聞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早日養得白白胖胖。
晚上睡覺,是祝聞帶著祝曉一起睡。
躺在熄燈的屋子里,新換的被單干干凈凈,帶著皂角和陽光的味道。
祝曉特別開心,忍不住撲騰兩下小腿。
又趁著媽媽不注意,翻身爬起來,探頭去看睡在床腳狗窩里的狗狗。
“寶寶。”
祝聞突然開口。
嚇得祝曉一溜煙兒鉆回了被窩里。
把她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的祝聞,露出了微笑。
隨后抬手,撫著祝曉的腦袋。
還以為會挨罵的祝曉,小心翼翼探出腦袋。
就像是藏在殼里的蝸牛,小心翼翼伸出觸角。
祝聞嘆息著:
“以后忘了周招娣這個名字,記住,你叫祝曉,跟媽媽姓祝,叫拂曉的曉。”
祝曉聽得似懂非懂。
她其實不太明白名字的好壞。
只是村里有人在叫她時,偶爾會順便帶上一句:
‘招娣,你把你家弟弟招回來沒有啊。’
或許算不上惡意,就是單純的嘴碎。
但祝曉就是不喜歡。
也連帶著討厭起了“招娣”這個名字。
可是“祝曉”這個名字……
她很喜歡。
因為她能感受到,媽媽在說起時,語氣里的珍重和愛惜。
所以,哪怕在很多年后,祝曉回憶起她此生最憧憬愛戴的母親,仍然能記得她說起“祝曉”這個名字時的語氣。
那是母親對她寄予的期望,而她也將為這份期望,堅持不懈的奮斗、努力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