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體內部墻壁上鑲嵌的無數人類，正是人間煉獄之景。
祝聞不忍心多看，目光下移，眼睜睜地看著冥蛟一頭扎進了山底巨大的血池里。
咕嚕嚕一聲，血池恢復平靜。
除了微風拂過，帶起表面淡淡漣漪，整個血池平靜如初，而冥蛟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祝聞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她看向四周，心思一動。
……突然！整座山體劇烈地震動起來！
平靜的血池冒起了咕嚕嚕的大泡泡，盤起來的嶙峋骨架自血池中心緩緩升起。
細小的血肉以驚人的速度，以那具森白骨架為地基而不斷生長著。
轉眼間，已經有層薄薄的皮肉覆蓋在骨架上了。
祝聞想起什么，趕緊去看山壁上的一具具人體。
果然，這些人就像是被吸干了似的，迅速癟下去，就剩一層薄薄的皮掛在那里。
至于血肉去哪兒了？
當然是成了血池里的冥蛟的養分。
電光石火間，祝聞想明白了一個關鍵：
“剛才那些人……還活著！”
原來這嵌在山體里的人，并非是冰冷的尸體，而全是活生生的人！
冥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讓他們維持著半死不活的狀態。
又在剛才的一秒鐘里，吸干了這些人的血肉。
而祝聞……竟然現在才發覺！
雖然她也明白，就算是她剛才發現了，也沒有用。
這些人失血過多，一旦失去冥蛟的反向供養，便必死無疑。
任她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任何人。
可她止不住的懊惱。
“冥蛟。”
她咬牙切齒地喚出這個名字。
下方血池里的冥蛟，卻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這些人本來就是我的食物，我受傷了、餓了，啃上一口，你個偽龍有什么好生氣的？”
黑暗里，祝聞的金眸有如閃爍的兩盞燭火，照亮半片山洞。
她語氣沉沉道：
“你終于舍得現出本體了。”
最開始被隔空召喚出來的，只是冥蛟的一個眼球。
后來眼球化為蛟形虛影，與祝聞纏斗許久。
但這些都不是冥蛟的本體。
冥蛟的骨架，和它剛剛蘊養出來的心臟，都藏在這座山的地底下！
祝聞看著比剛才明顯大出許多倍的冥蛟，眼睛微瞇。
冥蛟卻放肆大笑起來：
“對啊！不露出本體，怎么能順理成章地吃了你呢？偽龍，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祝聞漫不經心地問它：
“偽龍？從剛才我就想問你，為什么這么叫我？”
冥蛟嘖了聲：
“還跟我裝傻？以為我看不出你的跟腳是嗎？你不過就是那龍魂借用的一具軀殼，真正身份不過是一個普通卑賤的人類！若是真正的龍，實力可能像你這樣弱嗎？僥幸得了幾分恩賜，居然還當成是自己的實力……不過也好，便宜了我！你這身血肉，還有那個懵懂的龍魂，就獻給我吧！”
說著，冥蛟朝著祝聞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而來！
祝聞卻絲毫沒有慌亂，一尾巴狠狠甩過去！
她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擊，卻讓冥蛟的嘴巴像是快要碎掉，直接狠狠砸進了偌大的血池里，濺起無數血花！
冥蛟好不容易生出的實體，眼看著又要崩潰了！
它徹底傻眼了。
“怎、怎么回事？為什么你會……”
冥蛟仰頭看著祝聞龍身浮現出的淡淡金光，溫柔內斂，卻厚重如大地，
“這是……功德金光？怎么可能！你區區一個普通人類，又不是什么救世主，為什么會有功德金光！”
祝聞從上到下俯瞰著它：
“原來你剛才是裝的啊，真巧，我也是裝的。”
她的確和那些記憶融合得很吃力，也受了不少民怨的影響，身體沉疴嚴重。
可她的靈魂到底不是普通人類。
對于經歷過真正的大風大浪的她來說，這點外力侵擾，也不過是稍強點的風雨罷了，沒什么度不過。
冥蛟聽呆了：
“你、你是故意裝弱，就是想要引我帶你到這里來……你早就瞄準我的本體？不，不可能！你怎么會知道我的本體才是關鍵？你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還是說你是什么大能偽裝……”
祝聞不耐煩打斷它：
“別亂猜了，我就是普通、純種、百分百的人類！冥蛟，在你眼中，人類就是卑賤脆弱的是嗎？那就讓你好好看看，你眼中螻蟻般存在的力量！”
她的聲音如洪鐘大呂，在山洞里回蕩著。
這時，祝聞的頭頂上突然出現了一把巨大的華蓋傘，綢帶如云霧飛舞，柔和的金光自天空遍灑大地。
對于人類來說，這光大概暖洋洋有如春雨，但對冥蛟而言，卻刺得它遍體鱗傷哀嚎連連。
“功德傘？為什么！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冥蛟發出了憤怒的質問。
祝聞順勢視線往上，看清了頭頂華蓋上的一個個字樣，那是名字，也是感謝。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上輩子，當她的靈魂化為天邊流星墜落時，那片大地上面的許多景象都被她看在眼里——
各地樹起的雕像、為她哭泣的人們、擺在墓碑前的鮮花、不斷傳頌的故事……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祝聞這樣回答著冥蛟。
她朝冥蛟吹出一口氣，剎那間天花亂墜、瑞氣千條。
整座幽暗腐爛的山洞跟著被滌蕩一清，連頭頂的光芒都照了進來。
可對于冥蛟而言，每一道光芒落在它身上，都是一場酷刑。
它掙扎著、尖叫著，到最后開始對祝聞苦苦哀求，為此不惜許出無數的承諾。
然而，祝聞從頭到尾都沒有動，只靜靜注視著冥蛟走上死路。
轟隆的巨大一聲，冥蛟龐大的身軀砸在地上，又如石頭般碎裂開。
那巨大的血池也隨之崩裂，池中血液四散流淌。
冥蛟死了。
但祝聞沒有太過在意。
她只想弄清楚，這場人類的末日浩劫到底是什么！又要怎么樣才能結束！
眼看隨著血池干涸，底部的一面漆黑的鏡子隨之露出來。
這是冥蛟的伴生寶物，記錄了它的一生。
祝聞想也不想，一頭就扎了進去。
冥蛟的人生種種隨之浮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