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青云坐在辦公室里，手里拿著一杯剛泡好的普洱茶，茶盞里的茶葉還在輕輕翻滾，熱氣氤氳著他的表情。
昨晚夜市撞見的殘疾乞討兒童，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一夜都沒睡安穩，腦子里反復閃著孩子短了一截的舌頭、空洞的眼神，還有采生折割這四個字帶來的寒意。
以前看武俠小說里面，對丐幫的描寫大多是英雄俠義的化身，沈青云一向都是不屑一顧的。
因為他很清楚，那根本就是騙人的。
乞丐雖然大部分是出自于流民，絕大多數也是好人，但其中隱藏的黑暗，是常人無法想象的。所謂采生折割的本質是制造畸形乞丐牟利。
惡丐團伙誘拐、掠奪兒童或殘障者，通過打斷骨骼、燙傷皮膚、致殘肢體等手段，將其改造成外觀凄慘的工具人，利用路人同情心騙取更多施舍。
古代乞討多依賴悲情營銷，普通乞丐收入微薄，而畸形乞丐的吸金能力能提升數倍。
例如清代《清稗類鈔》記載，蘇城某丐幫頭目控制十余名殘丐，每日所得是普通乞丐的三倍，利益驅動讓部分人突破人性底線。
而且，丐幫是有組織的，他們有明確的幫規與頭目，底層乞丐需向頭目繳納份例錢，而頭目為榨取更多利益，會主動策劃采生折割。
他們壟斷特定乞討區域，禁止外來乞丐進入，同時用暴力控制被殘害的受害者，防止其逃跑或反抗。明代《萬歷野獲編》提到，燕京城郊的丐幫甚至與地方惡吏勾結，將殘丐視為私產，形成“拐賣……致殘……乞討……分利”的黑色鏈條。
“咚咚咚！”
這個時候，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沈青云的思緒。
“進來。”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放下茶杯，聲音里還帶著幾分未散的疲憊。
“省長。”
秘書劉福榮走進來，恭恭敬敬的說道：“羊城市局的張副市長來了。”
“讓他進來吧。”
沈青云點點頭道。
很快，羊城市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張瑞明走了進來。
他穿著筆挺的藏青色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晨光里格外醒目。
手里面抱著個厚厚的文件夾，張明瑞的臉色凝重，額角還沾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剛從刑偵支隊趕過來，連口氣都沒歇。
“省長，這是昨晚夜市乞討兒童案的初步調查結果，還有雷虎團伙的涉案材料。”
張瑞明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把文件夾輕輕放在沈青云面前，滿臉嚴肅的對沈青云匯報道：“我們通宵審了雷虎的幾個馬仔，結合監控和證人證言，已經摸清了他們的作案脈絡。”
沈青云翻開文件夾，第一頁就是雷虎的照片。
四十多歲的男人，滿臉橫肉，左眉骨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眼神兇狠，像頭蟄伏的野獸。
下面的文字寫著：雷虎，別名虎哥，籍貫粵東梅縣，曾因故意傷害罪入獄五年，刑滿釋放后，在羊城組織黑社會性質組織，涉嫌拐賣兒童、強迫賣淫、洗錢等多項罪名。
“雷虎跟陳東的關系很密切？”
沈青云的手指停在社會關系那欄，上面清晰寫著“與陳東（天水區公安分局局長陳百川之子）為利益共同體，多次共同參與洗錢、非法放貸”。
旁邊還附了幾張照片，雷虎和陳東在夜總會包廂里勾肩搭背的合影，兩人一起從銀行出來的監控截圖，甚至還有一筆五十萬的轉賬記錄，備注是投資款，但實際上是陳東幫雷虎洗白的贓款。
張瑞明點點頭，拉開椅子坐在沈青云對面，語氣沉重的說道：“是的，我們查了陳東的銀行流水和通訊記錄，發現他每個月都會跟雷虎有至少三次大額轉賬，金額從幾十萬到上百萬不等。而且根據雷虎馬仔的供述，陳東還幫雷虎打通了不少關節，比如上次雷虎的場子被轄區派出所檢查，就是陳東給派出所長打的電話，最后不了了之。”
沈青云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發出篤篤的聲響，眉頭越皺越緊。
他想起昨天在丁道安家里，老狐貍還在為陳百川說情，說什么基層不易，不能冤枉好同志，可現在看來，陳家父子根本就是沆瀣一氣，一個在公安系統里當保護傘，一個在外組織黑社會，干的都是傷天害理的勾當。
“那些孩子呢，解救出來了嗎？”
沈青云的聲音冷了下來，目光落在文件夾里的兒童照片上。
二十個孩子，最小的才三歲，最大的也不過十歲，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還有的像昨晚見到的那個孩子一樣，舌頭被割斷，根本說不出話。
“昨晚連夜解救的，現在都安置在羊城兒童福利院。”
張瑞明的聲音帶著幾分感慨：“我們的民警去的時候，孩子們還在發抖，有的孩子看到穿警服的就躲，說會被割舌頭。法醫初步檢查，有十五個孩子的肢體殘疾是不可逆的，這輩子都恢復不了了。”
“畜生！”
沈青云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濺了出來，落在文件夾上形成一小片水漬。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昨晚壓抑的憤怒此刻徹底爆發。
人販子尚且會把孩子賣掉，給孩子留一條生路，可雷虎和陳東，竟然為了錢，對孩子下這種毒手，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拿起手機撥通了黃向陽的電話，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老黃，馬上來我辦公室，帶上陳東涉黑案的所有材料，越快越好！”
掛了電話，沈青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空調出風口的微弱聲響，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他想起在遼東和江北省的時候，雖然各種案子錯綜復雜，但至少還有跡可循。
可是粵東的這些案子，牽扯到公安內部的保護傘，還有“采生折割”這種泯滅人性的罪行，比以前復雜的多，也黑暗的多。
“省長，您喝口水，別氣壞了身子。”
張瑞明遞過來一張紙巾，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已經成立了專案組，下一步打算對雷虎的核心成員進行抓捕，同時凍結他名下的所有資產。只是陳東這邊，畢竟牽扯到陳百川，還有丁道安副主任，要不要再等等？”
他當然知道陳百川已經被雙規了，說到底，張瑞明忌憚的是丁道安這個老狐貍！
沈青云睜開眼睛，接過紙巾擦了擦濺在手上的茶水，語氣堅定：“等什么，證據都擺在面前了，還等？”
說著話，他冷冷的看著張瑞明說道：“陳東不僅涉黑洗錢，還參與拐賣兒童，這種人，就算他背后有天王老子，也必須抓！丁道安那邊，我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