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十分鐘，辦公室的門就被輕輕敲響。
“進來。”
沈青云轉過身，就看到何卓曉提著黑色公文包走進來，深灰色的西裝熨得筆挺，手里還攥著幾頁春節安保方案的文件，顯然是從辦公室直接過來的。
“省長，您找我是為了安保方案的事，還是早上會議上提到的南關市……”
何卓曉不解的對沈青云問道。
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身為省公安廳的二把手，自己手里的權力看似不小，但關鍵在于沈青云這個一把手身上。
所以，何卓曉對自己的定位非常的清晰，那就是一定要聽從沈青云的指揮。
“都不是。”
沈青云打斷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說道：“坐吧，先聊聊別的。”
何卓曉聽到這句話，也只好在沈青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對羊城的公安領導，了解么？”
沈青云走到沙發上坐下，看著對面的何卓曉問道。
“黨委班子和各分局的領導，我都知道。”
何卓曉想了想說道：“了解談不上很深，但大概情況還是知道的，畢竟羊城是省會。”
沈青云微微點頭，隨即說道：“你知道陳百川么？”
“陳百川？”
何卓曉剛坐下，手里的方案差點滑落在腿上。
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里滿是驚訝，顯然沒料到沈青云會突然問起這個人：“您說的是天水區公安分局的陳百川？”
“對，就是他。”
沈青云靠在椅背上，手指交叉放在桌前，目光緊緊盯著何卓曉的表情，開口問道：“他在天水區干了多久？口碑怎么樣？家里的情況你清楚嗎？”
何卓曉的手指在公文包的拉鏈上反復摩挲，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語氣比平時沉了些：“陳百川在天水區公安分局當了八年局長，從副局升上去的。口碑……怎么說呢，表面上看沒什么大問題，每年的考核都是合格，但私下里不少人說他手腕軟，尤其是對轄區里的一些特殊人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措辭，最后才說道：“至于家里的情況，他愛人是前省政法委書記丁道安的女兒，他能在天水區待這么久，跟丁書記的關系分不開。”
“丁道安？”
沈青云的眉頭瞬間皺緊。
這個名字他來粵東前就聽過，來之前中組部那邊給的《粵東政法系統情況簡報》里，丁道安是“老政法”，在粵東政法系統工作了二十多年，從基層民警做到省政法委書記，前年才退休。
簡報里特意提了一句“丁道安同志工作多年，在政法系統影響力較大”，當時他沒太在意，現在看來，這影響力已經成了某些人胡作非為的保護傘。
“沒錯，就是丁道安同志。”
何卓曉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小心翼翼的說道：“丁書記退休前，在省政法系統說一不二，現在省高院、省檢察院、各地市公安局，還有不少他當年提拔起來的人。陳百川能穩坐天水區公安分局局長的位置這么久，除了丁書記的關系，沒別的原因。之前有人反映過天水區治安松散，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沈青云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冷水，試圖壓下心里的火氣。
他終于明白何卓曉剛才的驚訝和猶豫了。
查陳百川，表面上是查一個分局局長，實際上是動丁道安的人，等于捅了粵東政法系統的馬蜂窩。
這和在濱州查的反腐案不一樣，畢竟民政系統的案子只是局部問題，而陳百川背后的網絡，牽扯到整個粵東政法系統的老關系。
“今天中午，我在公安廳附近的粵式餐館吃飯，老板說要把店兌出去，因為有人收保護費，不收就威脅要打死他。”
沈青云放下水杯，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沉聲說道：“你知道收保護費的是誰嗎？是陳百川的兒子陳東，才二十多歲，就效仿港島黑幫在天水區橫行霸道，仗著父親的身份，無惡不作。”
何卓曉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手里的春節安保方案掉在地上，他慌忙撿起來，指尖都在抖：“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之前天水區公安分局有民警反映過有人冒充警察子弟收保護費，但陳百川說是誤會，最后就壓下去了。沒想到……沒想到是真的。”
他抬起頭，看著沈青云，眼神里滿是擔憂：“省長，查陳百川不難，他兒子的事只要派人去天水區走訪，很快就能查清。但難的是丁道安。他雖然退休了，可政法系統里的老部下太多，一旦動了陳百川，這些人肯定會出面說情，甚至給咱們的工作使絆子。”
雖然丁道安的勢力不小，但沈青云如今是一把手，他自然要站在沈青云這邊，畢竟這位可是新官上任。
說句不好聽的，丁道安再怎么有影響力，畢竟已經是昨日黃花，不再是官場中人。
但沈青云不一樣，背后站著什么人，大家都一清二楚，據說這位是中央那邊點名讓他來粵東工作的，連省委省政府的領導，也幾次在公開場合表示，支持粵東的新任公安廳長。
這種人，根本不是丁道安能比的。
所以，何卓曉當即直接表態了。
沈青云點點頭，何卓曉的顧慮他明白。
在體制內，查案不僅要靠證據，還要考慮背后的關系網。
但問題在于，自己剛上任就要跟粵東本地的權力保護傘妥協的話，那以后自己這個公安廳長還有什么威信可談？
老百姓還怎么相信警察？
還怎么相信他這個新廳長？
“我知道難。”
沈青云的語氣堅定，手指在桌角輕輕敲擊，淡淡地說道：“但難不代表不能做。老百姓在餐館里怕得要兌店，在自己的家鄉活得提心吊膽，咱們當警察的，要是連這點事都管不了，還有臉穿這身警服嗎？”
他頓了頓，看向何卓曉，嚴肅的說道：“陳百川的事，我肯定要查。你不用有顧慮，有什么阻力，我來扛。但我需要你幫我，把陳百川這八年在天水區的工作記錄、群眾舉報記錄，還有陳東的相關線索，都整理出來，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