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了中午，那自然得吃飯。
沈青云沒有去食堂，而是詢問劉福榮，附近哪里有不錯的飯店。
“我知道附近有家粵式餐館，開了二十年，燒臘和啫啫煲都很地道，本地人常去。”
劉福榮淺灰色的襯衫領口系得整齊，對沈青云說道。
沈青云點點頭，目光掃過窗外，公安廳門口的紫荊花又開了些，粉色花瓣落在警車頂上，像撒了把碎糖。
“就去你說的地方，簡單吃點，下午還要看刑偵總隊案卷。”
他轉頭看向周朝先，這位前刑偵隊員今天穿了件黑色夾克，話不多，卻總在開車門、拎東西時搶在前面：“周師傅也一起，別總在車里等。”
周朝先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謝謝省長。”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攥了攥，離開刑警隊多年，習慣了一個人守著方向盤，突然被拉進一起吃飯的行列，倒有些不自在。
餐館離公安廳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開車就更快了。
門臉不大，木質招牌上刻著“阿婆啫啫煲”，字里行間透著煙火氣。
推開門，油香混著陳皮的味道撲面而來，七八張桌子坐得滿滿當當，食客們操著粵語聊天，聲音熱熱鬧鬧的。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穿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正站在收銀臺后算賬，手指在計算器上飛快地按動。
“強伯，三個位，要個靠窗的。”
劉福榮熟稔地打招呼，顯然常來。
老板抬頭看到他，笑著應道：“福榮來啦？里面坐，剛燉好的例湯，給你們留了一壺。”
三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窗外是條窄窄的老街，賣水果的小攤擺著青芒果，穿校服的學生背著書包跑過。
劉福榮拿起菜單，遞到沈青云面前：“老板，試試他們家的豉油雞，皮脆肉嫩，還有啫啫黃鱔煲，火候正好。”
沈青云接過菜單，目光掃過價格。
豉油雞五十八元，黃鱔煲六十四元，都不算貴。
“就按你說的，再加個蒜蓉時蔬和豆腐煲，三個人，夠吃了。”
沈青云點點頭道。
周朝先坐在對面，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落在窗外的老街盡頭，這樣可以看到外面的車子。
很快菜就上來了，豉油雞的皮泛著油光，咬一口滿是汁水，啫啫黃鱔煲在砂鍋里滋滋作響，香氣撲鼻。
劉福榮給沈青云盛了碗例湯，笑著說：“老板，這湯是用陳皮和老鴨燉的，祛濕，適合南方的天氣。”
沈青云喝了口湯，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心里踏實了些。
他想起這幾天暗訪時的所見所聞，南關市的色情亂象、火車站的小偷小摸，還有剛才會議上黃向陽提到的跨境詐騙案高發，粵東的治安問題比他想象的更復雜。
但此刻坐在小小的餐館里，聽著鄰桌的笑聲，嘗著地道的粵式菜，倒讓他有了一種落地的踏實感覺。
很快，三人吃完飯準備離開。
沈青云剛站起身，就看到老板強伯拿著手機走到餐館角落，背對著食客，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嘴里蹦出一串粵語：“喂？阿偉啊！我跟你說，我真的頂不住了！那些人昨天又來，說這個月的數要是交不上，就砸我的店！我……我想好了，把店兌出去算了，總好過被他們打死！”
劉福榮原本在收拾會議紀要，聽到這話，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手里的筆停在紙上。
他是粵東本地人，能聽懂強伯的每一個字。
“數”是黑話，指保護費。
“那些人”顯然是勒索的混混。
“怎么了？”
沈青云注意到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強伯。
強伯掛了電話，雙手撐在墻上，肩膀微微發抖，頭發里的白絲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老板，老板剛才說……”
劉福榮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幾分凝重：“他想把店兌出去，因為有人收保護費，還威脅說不交就砸店，甚至要打他。”
沈青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剛在上午的會議上強調“要保護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下午就撞見有人收保護費。
而且是在羊城，省公安廳眼皮子底下！
他想起在濱州時，孫健帶隊掃過一次收保護費的團伙，當時那些混混盤踞在城西夜宵攤，最后全被抓了，老百姓拍手稱快。
沒想到在粵東，竟然還有人敢這么明目張膽。
“走，回去問問。”
沈青云轉身就往餐館里走，腳步又快又沉。
周朝先和劉福榮對視一眼，連忙跟上。
強伯正準備去后廚收拾，看到沈青云三人回來，愣了一下，連忙迎上來：“幾位老板，是不是落下什么東西了？我幫你們找找。”
他的目光掃過沈青云的臉，總覺得這位氣質不凡，不像普通食客，心里有些發慌。
沈青云沒繞圈子，直接走到他面前，語氣平靜卻帶著壓力：“老板，剛才你打電話，說有人收你保護費？”
強伯的臉色唰地白了，雙手下意識地搓在一起，眼神躲閃著：“沒……沒有啊，老板您聽錯了吧？我就是跟朋友聊聊天，說店里生意不好，想轉讓而已。”
他的聲音發顫，后背已經冒出了汗。
那些人說過，誰敢把收保護費的事說出去，就打斷誰的腿。
“我是警察。”
沈青云掏出手機，調出自己的電子證件，屏幕上“粵東省人民政府副省長、省公安廳廳長沈青云”的字樣格外醒目：“你要是有困難，盡管說，我們會幫你。”
強伯盯著屏幕看了半天，眼神里滿是懷疑。
他見過的警察不少，大多是來店里吃霸王餐的，從沒見過這樣主動問自己事情的，還說是廳長？
“省長，我來跟他說吧。”
劉福榮上前一步，用粵語跟強伯解釋：“阿叔，這位真是我們省公安廳的沈副省長，剛上任沒幾天，就是來整治治安的。你要是被人欺負了，就跟他說，沒人敢怎么樣你的。”
聽到劉福榮的話，強伯這才相信，雙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周朝先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他一把。
“省長……”強伯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雙手抓住沈青云的胳膊：“您可得幫我啊！那些人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