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羊城，清晨七點鐘就被陽光浸得暖融融的。
沈青云站在酒店樓下，看著街對面駛來的綠色出租車，抬手理了理淺灰色襯衫的領口。
這是周雪特意給他準備的新襯衫，說“上任第二天要精神點”，袖口還繡著小小的“青云”二字。
出租車停在面前，司機搖下車窗，操著粵式普通話笑問：“老板，去哪里？”
“省公安廳。”
沈青云拉開車門坐進后排，目光掃過副駕駛座前的司機服務卡，照片上的司機五十歲左右，笑容憨厚：“師傅，不著急，安全第一。”
他沒有說自己的身份，就像前幾天悄悄暗訪時一樣，習慣了以普通人的視角觀察身邊的人和事。
“好嘞。”
司機連忙點頭，便發動了車子。
出租車緩緩駛入早高峰的車流，車窗半降，風裹著紫荊花的甜香撲進來，和濱州清晨凜冽的風截然不同。
沈青云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早餐鋪前排著長隊，穿著校服的學生背著書包跑過，騎著電動車的上班族手里攥著豆漿，還有穿警服的民警站在路口疏導交通。
那抹藏藍色的身影，讓他想起在濱州時自己帶著公安局的人出警的場景，心里忽然泛起一陣熟悉的暖意。
重新做回了警察，對于沈青云來說，代表的意義當然不同。
“老板，您是外地來的吧，聽口音不像本地人。”
司機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跟沈青云閑聊著，這大概是全國各地出租車的習慣，有事沒事跟客人攀談幾句：“去省公安廳辦事？最近那邊好像來了個新廳長，聽說是從北方調來的，抓壞人很厲害的！”
沈青云笑了笑，沒有接話，只問：“師傅，您覺得最近羊城的治安怎么樣，晚上出門放心嗎？”
“比前兩年好一點。”
司機的語氣里帶著篤定，直接說道：“以前我拉晚班，總遇到喝醉酒鬧事的，現在晚上十點后，街上還能看到警察巡邏，心里踏實多了。就是聽說有些偏遠的市，比如南關那邊，還是有點亂，娛樂場所多，偶爾有打架的。”
“南關市？”
沈青云心里一動，眉頭輕輕皺了皺。
雖然他自己在南關市那邊已經看到了具體情況，但沈青云沒想到，就連普通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這些事情，看樣子南關市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個例，而是在整個粵東都出名的老大難問題。
七點五十分，出租車停在省公安廳大門前。
沈青云付了錢，司機遞過發票時笑著說：“老板，祝您辦事順利，要是回來還需要車，打我電話。”
“好。”
沈青云接過發票，看著出租車匯入車流，才轉身走向公安廳大門。
門口的安保人員認出他，立刻站直敬禮：“首長，早上好！”
沈青云威嚴的點點頭，目光掃過大門兩側的石獅子。
威嚴莊重，和濱州公安局門口的石獅子一樣，都透著“守護平安”的厚重感。
走進大廳，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下來，照亮了墻上“人民公安為人民”的金色大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
從今天起，他要在這里，守護粵東數千萬老百姓的平安了。
沈青云的辦公室在六樓，推門進去時，窗明幾凈，陽光灑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把桌上的文件、水杯、臺歷都染成了暖黃色。
臺歷旁邊放著一盆小小的綠蘿，葉子翠綠，透著生機，想必是辦公室的人特意準備的，細節里藏著用心。
他剛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就聽到敲門聲。
“進來。”
沈青云淡淡地說了一句，隨即抬起頭就看到辦公室主任夏秋珊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比自己小幾歲的男人。
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夾克，眼神沉穩。
另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淺藍色襯衫，手里抱著一摞文件，顯得干練。
“省長，早上好！”
夏秋珊笑著走上前，指了指身邊的兩人，對沈青云說道：“這兩位是給您安排的司機和秘書。這位是周朝先同志，今年三十六歲，之前在刑偵總隊重案支隊工作，破案能力很強，后來因為母親生病需要照顧，才調去做了司機，為人踏實可靠。這位是劉福榮，三十三歲，粵東本地人，一直在咱們辦公室工作，筆桿子硬，熟悉粵東的情況，之前給幾任廳長都寫過材料。”
說著話，她拿過兩份材料，遞給沈青云說道：“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檔案。”
沈青云微微點頭，拿起檔案看了一下，跟夏秋珊說的情況差不多，便點頭道：“那好，以后辛苦你們了。”
周朝先上前一步，連忙開口說道：“省長，您好。以后由我負責您的出行安全，有任何需要，您隨時吩咐。”
他的手指關節粗大，掌心有明顯的老繭。
沈青云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常年握槍、握手銬留下的痕跡，看樣子夏秋珊說的沒錯，這個人確實是刑警出身。
剛剛看簡歷的時候，他記的很清楚，周朝先當初曾經榮立過個人二等功，看樣子也是個敢打敢拼的人，不過因為母親身患尿毒癥，為了照顧老人，不得不申請調崗去了后勤保障處。
想到這里，沈青云心里微微一動。
他抬起頭看向周朝先，語氣溫和：“周師傅，辛苦你了。照顧母親是盡孝，工作上有什么困難，隨時跟我說。”
周朝先愣了一下，眼眶微微泛紅。
他以為新廳長會只關注工作能力，沒想到會關心他的家庭情況。
“謝謝首長，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負您的信任。”
周朝先對沈青云說道。
這個時候，一旁的劉福榮遞給沈青云一份裝訂整齊的《粵東省公安廳年度工作報告》：“首長，這是近三年咱們公安廳的工作報告，您要是想了解粵東公安的情況，隨時可以問我。以后您的講話稿、工作紀要，都由我負責整理，保證及時準確。”
他的聲音清晰，邏輯分明，遞文件時手指并攏，顯得嚴謹細致。
沈青云翻開工作報告，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字體工整，重點數據都用紅筆標出，顯然是經過認真整理的。
“不錯，你做得很細致。”
他抬頭笑了笑，對劉福榮說道：“以后工作上，既要快，也要準，有不清楚的地方，多問、多查，別怕麻煩。粵東的情況復雜，我們做工作，不能只看表面數據，還要摸清背后的實情。”
“是，我記住了，省長。”
劉福榮連忙點頭，把沈青云的話記在心里。
他之前聽說這位新廳長是從基層殺出來的，以為會很嚴肅，沒想到這么平易近人，還會耐心指導工作。
夏秋珊站在旁邊，看著沈青云和兩人交流，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之前還擔心新廳長會對安排的人選不滿意，現在看來，沈青云不僅沒有挑剔，還很關心下屬的情況，是個懂人心的領導。
“省長，要是沒其他事，我先去忙了，辦公室的電話二十四小時暢通，有需要您隨時叫我。”
夏秋珊對沈青云說道。
“好。”
沈青云點點頭，看著夏秋珊離開，才對周朝先和劉福榮說道：“坐吧，咱們隨便聊幾句。周師傅，你在刑偵隊待過，對粵東的暴力犯罪情況應該很了解吧？我聽說，粵東這邊民風彪悍，還有人敢暴力抗法打警察，具體是什么情況？”
周朝先和劉福榮兩個人小心翼翼的坐下來，半邊身子挨著沙發，身體微微前傾，聞言語氣凝重的說道：“省長，您剛來不知道很正常，粵東有些地方民風確實彪悍，尤其是潮汕、南關一帶，有些犯罪分子手里有兇器，遇到警察抓捕，不僅不配合，還會主動攻擊民警。之前我在刑偵隊的時候，有個同事抓捕盜竊團伙，被嫌疑人用刀捅傷了神經，現在還在康復中。”
“是的，省長。”
劉福榮也補充道：“我整理材料時發現，最近三年全省民警因公負傷的案例里，有三成是因為嫌疑人抗法，比前幾年上升了百分之五。尤其是節假日，喝醉酒鬧事、聚眾斗毆的多，民警處置時很容易受傷。”
沈青云的眉頭漸漸皺起，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這比他在濱州遇到的情況更嚴峻，濱州的雪人案、金融詐騙案雖然惡性，但嫌疑人大多不會公然抗法，而粵東的“抗法”問題，不僅威脅民警安全，更挑戰著法律的權威。
“看來，我們不僅要打擊犯罪，還要讓老百姓知道，違法必受懲，抗法更要嚴懲。”
沈青云的語氣堅定，目光里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他很清楚，不管什么時候，法律的嚴肅性必須要得到保證，如果民警在執法的時候，沒有錯誤執法的情況下，卻被那些犯罪分子肆意傷害，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為那意味著，罪犯對法律，對國家失去了敬畏。
換而言之，他們連警察都不怕，那面對老百姓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