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江北省，春寒還裹著殘雪。
省委辦公樓主樓的走廊里，暖氣順著百葉窗的縫隙往外滲，卻驅不散沈青云心里的一絲涼意他剛踏進顧青山辦公室時，就注意到對方桌上攤著一份文件，封皮右上角貼著紅色標簽，那抹紅像顆石子，在他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所以，哪怕顧青山夸獎了自己，沈青云心里面也依舊覺得奇怪，這才那么問了一句。
“濱州這兩年的變化，省委看在眼里，中央也看在眼里。”
顧青山聽到沈青云的話開了口，看著沈青云說道：“前段時間我去濱州調研，香房區的老人跟我說，現在低保金月月準時到賬，冬天家里也能喝上熱水。這些話，比任何數據都管用。”
他頓了頓，手指在文件輕輕敲了敲，苦笑著對沈青云說道：“原本我是想讓你留在江北，擔負更多的責任，把濱州的工作經驗推廣到全省，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有些事情，我也是沒辦法。”
“上面有別的安排？”
沈青云接過話頭，心里反倒松了口氣。
父親上個月跟他通電話時，隱約提過中央可能調他去南方省份任職，當時他還以為要等夏天城建項目收尾后才動，沒想到這么快。
顧青山點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中組部昨天打電話過來，想調你去粵東擔任副省長兼省公安廳廳長，負責粵東的公安工作。粵東是改革開放的前沿，社會治安需求復雜，中央覺得你在這方面的經驗能用得上。”
他看著沈青云，眼神里滿是期許：“這是更大的平臺，也是更重的擔子。你在江北這幾年，把群眾無小事的道理摸透了，去了粵東，肯定能闖出新局面。”
沈青云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溫熱的茶水晃出杯沿，在桌布上留下一小片濕痕。
他想起兩年前剛到濱州時的場景，一時間感慨不已。
“書記，說實話，我舍不得江北。”
沈青云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目光落在窗外的省委大院。
雪地里，幾個工作人員正在修剪樹枝，動作輕得怕碰掉枝頭的殘雪，像極了他對濱州的牽掛，“冰雪大世界的二期規劃剛出初稿，沿江國際小區的居民還等著夏天交房……這些事，我還想親手做完。”
沈青云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懂你的心情。”
顧青山站起身，走到沈青云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當年從臨江調去省委時，也舍不得手里的扶貧項目，總覺得還有好多事沒做。可組織安排，既是信任，也是責任。粵東有兩千萬外來務工人員，他們的子女教育、醫療保障都是難題，比濱州的情況更復雜，更需要有人帶著群眾為本的情懷去關心。”
說到這里，顧青山補充道：“你放心，濱州的工作，省委已經考慮好了，會讓靠譜的人接過來，不會讓你辛苦攢下的底子白費。”
很明顯這是在給沈青云吃一顆定心丸。
沈青云抬起頭，看著顧青山的眼睛，那雙總是透著堅定的眼睛里，此刻滿是理解。
“請顧書記放心，不管去哪個崗位，我都不會忘了在江北的日子，不會忘了以民為本這四個字。”
沈青云由衷的說道。
“這就對了。”
顧青山笑了笑，對他點點頭道：“中組部的同志這兩天就到濱州，你先回去把工作理一理，特別是手頭的民生項目和反腐線索，要跟接手的同志交接清楚。有什么困難，隨時跟我講。”
沈青云點點頭，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不是壓力，是對江北的不舍。
他站起身，跟顧青山握了握手：“謝謝顧書記這兩年的支持，我會把濱州的工作安排好，不辜負省委的信任。”
離開省委時，雪又開始下了。
細密的雪粒落在車窗上，很快就融成水痕，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我要調走了。”
坐在車里，沈青云忽然開口說道。
車里沒有別人，只有張耀祖這個秘書和周大偉這個司機。
兩個人聽到他的話，都是一愣神，一臉的震驚。
誰也沒想到，沈青云工作的好好的，竟然要被調離濱州市了。
司機周大偉握著方向盤，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面的冰疙瘩：“書記，您要是舍不得濱州，跟省里說說，能不能多留段時間？”
沈青云笑了笑，目光落在遠處的松花江。
冰面上還有零星的冰釣者，雪地里的腳印歪歪扭扭，像他在濱州的兩年時光，忙碌卻踏實。“組織安排，不能講條件。”
他淡淡地說道：“小周你回頭去組織部那邊跟著張部長吧，老張你的話，不要留在市委，去基層，我回頭打個招呼。”
既然要走了，那肯定得把秘書和司機的工作安排好，這在官場當中也是常有的事兒。
周大偉和張耀祖自然是感激不已，雖然舍不得沈青云，但他們也很清楚，到了沈青云這個地位，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
沈青云沒有馬上回市委，而是讓周大偉繞路經過冰雪大世界。
園區門口的彩燈還亮著，紅色的燈籠在雪地里格外顯眼，游客排著隊往里走，孩子們的笑聲順著風飄過來。
他掏出手機，給房少安打了個電話：“二期規劃要抓緊，特別是老人休息區和兒童游樂區，一定要按之前說的建，別偷工減料。”
“您放心，沈書記！”
房少安的聲音里滿是干勁，嚴肅的說道：“我們昨天剛跟設計團隊碰完頭，新增了五個熱飲站，還加了防滑墊，下周就能開工。”
“好，你們也要盯著進度，多聽老百姓的意見。”
沈青云掛了電話，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冰雪大世界是濱州的民生名片，只要后續能按計劃推進，他就能少些牽掛。
隨后，沈青云回到了市委大院，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推開門，一股熟悉的墨香撲面而來。
桌上攤著冰雪大世界的二期規劃圖，旁邊是沿江國際小區的交房時間表，角落里還放著沈靜畫的冰城堡，畫紙邊緣已經有些卷邊。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拂過規劃圖上的“民生設施區”，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張銀峰的號碼：“老張，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工作要跟你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