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的濱州，寒風裹著雪沫子拍在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玻璃窗上，發出嗚嗚的聲響。
鄭偉站在辦公室的白板前，指尖劃過密密麻麻的照片和線索，白板上貼滿了孫紅運社交圈的名單，紅色馬克筆圈出的關聯人員已經從最初的三百二十七人，縮減到了最后四個人，而最下面那張照片上的男人，正是他們盯了三天三夜的周博明。
“支隊長，技術科剛傳來消息，周博明的指紋和案發現場煙盒上的模糊指紋比對成功了！”
偵查員小李推開門，手里攥著鑒定報告，臉上滿是興奮，對鄭偉說道：“另外，我們查到他去年從遼東省第一監獄刑滿釋放，服刑期間因為性格軟弱被同監區犯人多次侵犯，出獄后就來了濱州，在孫紅運的五金店打過零工。”
鄭偉猛地轉過身，眼里閃過一絲亮光。
這三天，他們幾乎沒合過眼。
白天走訪孫紅運的舊識，晚上對著監控錄像一幀幀排查。
現在線索終于對上了，他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往門外走：“通知抓捕組，周博明在城西的出租屋，現在就去。動作要快，別讓他跑了！”
警車在雪地里疾馳，輪胎碾過積雪發出“咯吱”的聲響。
鄭偉坐在副駕駛座上，手里攥著周博明的檔案。
四十一歲，無父無母，零八年因盜竊入獄，在遼東服刑五年，出獄后在遼東打工，今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來到了濱州，性格孤僻，很少與人來往。
“孫紅運為什么罵他娘娘腔？”
鄭偉突然問身邊的偵查員：“他們之前有沒有矛盾？”
“據五金店的老員工說，上個月孫紅運請員工吃飯，周博明因為手抖撒了酒，孫紅運就當著所有人的面罵他像個娘們一樣，連杯酒都拿不穩，還把他趕了出去。”
偵查員翻著筆錄：“從那之后，周博明就沒去過五金店，有人說見過他在孫紅運家附近徘徊，當時還以為是要討薪，現在看來……”
鄭偉沒說話，心里卻已經有了判斷。周博明在監獄里遭受的創傷，本就是他心里的刺，孫紅運那句“娘娘腔”，無疑是把這根刺狠狠扎進了他的心里，最終釀成了悲劇。
下午三點，抓捕組在周博明的出租屋里將人抓獲。
出租屋昏暗狹小，墻角堆著沒洗的衣服，桌上放著半盒利群煙。
和案發現場的煙一模一樣。周博明看到警察時，沒有反抗，只是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審訊室里，白熾燈的光刺眼得很。
鄭偉坐在周博明對面，把一杯熱開水推到他面前：“說說吧，為什么殺孫紅運？”
周博明沉默了很久，手指在杯壁上反復摩挲，直到水涼了才開口，可是他的聲音卻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罵我娘娘腔，他憑什么罵我？”
說著話，他的肩膀開始發抖，眼淚突然涌了出來：“在監獄里，那些人就因為我長得瘦，就欺負我、侮辱我，我以為出來就好了，結果他還這么罵我，他是在提醒我，我永遠都是個沒用的人！”
“所以你就模仿遼東的雪人案殺人？”
鄭偉追問，“你知道這么做會引起恐慌嗎？”
“我知道……”
周博明低下頭，眼淚滴在褲子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看新聞說，遼東的雪人案沒破，我想讓警察以為是同一個兇手，這樣就不會查到我頭上。平安夜那天，我看見他在夜宵攤喝酒，就跟著他到了城西公園，我本來不想殺他的，可他看見我就罵，還想打我，我一時沒忍住……”
審訊筆錄做完時，已經是晚上七點。
鄭偉拿著筆錄，第一時間給孫健打了電話，語氣里滿是松了口氣的疲憊：“孫局，案子破了，兇手周博明已經認罪，動機也查清楚了。”
沈青云的辦公室里，暖黃色的燈光照著桌上的冰雪大世界開園流程表，他正對著“安保部署”那欄修改細節，就聽見敲門聲。
孫健推門進來，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手里舉著審訊報告，臉上難掩興奮：“沈書記，雪人案破了！兇手周博明抓到了，全部交代了！”
沈青云放下筆，連忙讓他坐下，接過報告快速翻看。
看到“周博明，遼東省第一監獄刑滿釋放，因被孫紅運辱罵‘娘娘腔’行兇”時，他眉頭微微皺了下，隨即舒展開。
和他之前預判的雖然有偏差，但至少案子破了，老百姓能安心了。
“具體情況說說。”
沈青云端給孫健一杯熱茶，指尖觸到對方冰涼的手：“抓捕過程順利嗎？有沒有引起群眾圍觀？”
“順利，沒驚動任何人。”
孫健喝了口茶，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整個人都放松了：“周博明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承認是因為在遼東服刑時被侵犯，心里有創傷，又被孫紅運當眾辱罵，才起了殺心，還想借著遼東雪人案混淆視線。現在人已經關在看守所了，證據鏈也全了。”
沈青云的眉頭皺了皺。
雖然孫健的話很輕松，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個周博明，莫名其妙的就殺死了孫紅運，說是被罵了一頓，但真是如此么？
更重要的地方在于，他說自己是模仿遼東省的雪人案，可問題在于，他一個刑滿釋放人員，怎么對雪人案的信息那么了解？
想到這里，沈青云看向孫健，臉色嚴肅的說道：“你覺得，這家伙有沒有可能，是雪人案的真兇？”
“什么？”
聽到沈青云的話，孫健頓時愣住了，驚訝的看著沈青云，完全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沈青云嚴肅的說道：“你查一下周博明的軌跡，聯系一下遼東警方，看看雪人案的發生時間，周博明在哪里。”
“好。”
孫健連忙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沈青云想了想又說道：“不管周博明是不是雪人案的真兇，咱們接下來的工作要跟上：第一，讓政法委牽頭，聯合檢察院、法院，盡快推進案件審理，爭取年前出結果，給老百姓一個交代。第二，馬上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案件偵破情況，把兇手的動機、證據都說明白，平息社會輿論，別再讓連環殺手的謠言傳了。第三，加強市區的安保巡邏，特別是冰雪大世界周邊，元旦開園在即，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明白。”
孫健點點頭，拿出筆記本，飛快地記錄著沈青云的話，同時說道：“新聞發布會我已經讓宣傳科準備了，明天上午十點召開，到時候會邀請各路媒體參加，保證信息透明。安保方面，我們計劃在冰雪大世界周邊加派一百五十名警力，二十四小時巡邏，還會安裝臨時監控，確保游客安全。”
沈青云滿意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冰雪大世界門票，這是文旅局剛送來的試開園門票，上面印著晶瑩的冰城堡圖案。
“冰雪大世界是老百姓盼了很久的項目，不能因為這起案子讓大家失望。”
他把門票遞給孫健，笑著說道：“開園那天，你也帶家人去看看，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
孫健接過門票，指尖觸到冰涼的卡紙，心里一陣暖。
這幾天排查的壓力、審訊的疲憊，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了。
“謝謝沈書記，我一定去。”
他站起身，對沈青云說道：“那我現在就去安排新聞發布會和安保的事，明天早上給您匯報具體流程。”
“好。”
沈青云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重新回到辦公桌前。
窗外的雪還在下，但比之前小了些，月光透過玻璃，在雪地上灑下一片銀輝。
他拿起手機，給周雪發了條短信：“案子破了，元旦可以安心帶靜靜去冰雪大世界了。”
很快，周雪回復了一個笑臉表情，還有一句：“太好了，靜靜今天還問，爸爸什么時候能陪她堆雪人呢。”
沈青云看著短信，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
他想起這幾天網友的擔憂、葉霓裳的追問、鄭偉他們的奔波，心里忽然覺得格外踏實。
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濱州的冬天，不僅有冰雪的寒冷，更有正義帶來的溫暖。
他重新拿起冰雪大世界的開園流程表，筆尖在“游客服務中心”那欄畫了個圈，想著要在那里加設一個“便民服務站”，給游客提供熱開水和暖寶寶。
畢竟，讓老百姓在冬天里玩得開心、玩得安心，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辦公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細微聲響。
沈青云望著窗外的夜色，心里充滿了期待。
元旦那天，冰雪大世界的彩燈會亮起來，孩子們會在冰滑梯上歡笑，大人們會在雪地里拍照，濱州的冬天，一定會因為這場正義的落幕，變得更加熱鬧、更加溫暖。
而第二天上午，孫健的一個電話，讓沈青云的心情變得更加愉快了。